肖克岚先回房,从桌案角落里找出装着嫁妆的小木盒子,心里有些焦灼。捂着盒子,想了想又放下,没多会儿又拿起来。
隔壁的孙秀娥回屋来,肖克岚端着木盒子走上前去,“这个是给娘子的。”
孙秀娥微微一愣,瞧着这个盒子有些眼熟,像是父亲提亲那天拿的那个。她打开盒子看了看,一百二十两,倒是一块也没少。
她疑惑地抬起眼,“你这是?”
肖克岚谦和说道:“想我一介男儿,二十多岁还未有立身之本,往后要叨扰娘子了。娘子为这个家操持辛苦,这银子便交予娘子。”
孙秀娥端着沉甸甸的盒子,脸上难掩的喜色,忙拉着肖克岚到凳子上坐下。
“相公言重了,怎么说得上叨扰?你以后是要科考入殿试的,那可是让孙家祖祖辈辈都沾光的事。就算是考不上,哪里就能难倒人?到时候回来到乡里办个学堂,挣几个铜板,说出去也好听啊!”
肖克岚原本淡笑的脸,听到后两句,神情一下子僵住,愣了下点点头应是。
孙秀娥把盒子收起来,又在柜里收拾了一番,回过头看到肖克岚额头上冒着密汗,关切问了句:“你热啊?”
肖克岚一张脸潮红,莫名心跳得厉害,他强制冷静了下摇了下头。
“这天太热,觉得闷就把窗户打开,不过你记得天黑前把帐子拉下来,夜里蚊子闹得可凶了。”孙秀娥去开窗户,准备去床头拉帐子,一转身头撞上人的胸膛。她下意识皱了下眉,嘴都张开了想要骂人。抬起头正对着肖克岚滚动的喉结,登时犹豫了。
肖克岚神情恍惚,一张脸红得像关公,心跟猫爪子在挠一样。
“娘子,我好像……不太对劲儿。”
孙秀娥一脸懵点了点头,“呃昂……我我,我看出来了。这大热的天也不能受寒发热啊!我帮你倒杯水?”
肖克岚摇了下头。
孙秀娥:“那我帮你扇扇风?窗户已经打开,风吹进来一会儿就不……”
她话未说完,肖克岚一个提溜,只手环腰把她往床上拎。
翌日清晨,孙秀娥在饭桌上一声不吭地扒拉饭碗,脸拉得老长。
孙老爹不明所以问道:“这嘴怎撅这么高?谁得罪你了?”
孙秀娥没回应,仍自顾自的吃饭,孙老爹看向一旁的女婿。
肖克岚一副睡醒不久的样子,双眼无神有些呆滞,发现孙老爹的目光时,面含笑意说道:“昨夜我们……”
他刚说出几个字,目光一斜看到孙秀娥尖锐的目光,立脸色微变,结巴道:“是小婿昨夜的鼾声太大,扰了娘子的清梦。”
孙老爹沉思,年纪轻轻睡觉鼾声如雷,怕不是这几日太累了?看来还得找东西给他好好补补。
吃过早膳,是时候回门了,肖克岚双亲虽已不在,过场还是要走一遍的。
桥东巷老宅子里,肖宴和花岱延早已在此等候两人回门。按理说新婚夫妇回门要在“娘家”用午膳,傍晚天黑前再回婆家去。
肖宴起早在菜市买了些肉和菜,进了屋子就在忙活。
花岱延站在一旁手摇着折扇,看肖宴手忙脚乱的样子,开口问道:“要不我去叫三七过来帮忙?”
肖宴摇头说不用,手里青笋懒得切,手掰成几块放进了碗里,花岱延在一旁瞧得直皱眉,“你这不行啊,哪有这么大块儿的?”
“怎么不行?等会儿多煮一会儿不就成了!”
狭窄的厨房里,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声音传到屋外,让往日沉寂的院子有了几分生气。
回桥东巷的路上,肖克岚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默默跟在孙秀娥身后,头微垂着,像极了一个“小媳妇”。忽而脑海里浮现出昨夜的欢愉,嘴角勾起一抹笑,脚步也不自觉的变得轻快许多。
前头的孙秀娥隐约听到身后低声的轻笑,诧异地回过头。
肖克岚立马回神,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你离我这么远做什么?还怕我吃了你?”
两个人半丈的距离,显得有些生分。
听到这话肖克岚快步上前,心里也愉悦许多,“娘子,昨晚……”
“你住口!别再说了。”
肖克岚愣了下,左右望了望,声音压得很低。
“那娘子还生气吗?”
孙秀娥面不改色道:“我生什么气?你我是夫妻,我若因此事生气就不会答应父亲这门亲。不过你下回要是再胡乱吃那些东西,抹我一脸的鼻血,给我滚到书房书睡去。”
肖克岚忙解释:“这是父亲给的,我没法拒绝啊。”
周围时不时有旁人经过,孙秀娥脸色有些异样,眼睛一挑咬牙低声道:“叫你别说,再说就进你家门了,难不成还想讲给你那大侄子听去?”
肖家院门掩着,没见着人,两人走进去就听到厨房里传来吵闹声,空气里有一股焦糊味儿。
“跟你说了水多加点,好好的肉都糊了。”
“我哪知这水烧得这么快?你那火太大了。”
“怎么办吧?等下四叔四婶来都没饭吃。”
“不做了,让醉仙居送几个菜来算了。”
浓烟里肖宴和花岱延踉跄地走出来,二人脸上皆是烟草灰。
花岱延是头一遭进厨房,本来只是想在一旁看看,瞧着肖宴做饭是在费劲,结果自己上手反而添乱了。
被这烟味呛得直咳嗽,手里拿着半把扇子拍打身上的烟灰,还埋怨道:“我上扬州墨宝斋买的扇面,你拿去煽灶火?瞧这火燎成这样。”
“不就一把扇子嘛!扇个风而已,回去把我家里那把蒲扇给你。”肖宴脸黑成炭球,拿着一块灰抹布擦脸,擦完自己的还想着给花岱延抹一下。但那帕子已经黢黑,花岱延嫌弃地躲开。
看到狼狈的二人,肖克岚夫妇先是一惊,转而又被那样子逗笑。
争执了几句,肖宴和花岱延才发现人已经进了院子。
“哎呀,四叔四婶都到了!”肖宴的脸已经擦不干净了,黑帕子越擦越花。
孙秀娥笑说道:“你俩这饭做得,别把房子点了,到时候当心衙差过来抓人!”
肖宴和花岱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点头应是。
出门前孙老爹也准备了一些肉和蔬菜,想着这边等两位新人回去的都是男子,这顿饭说不定还得自己闺女过去做。
把厨房收拾一下,孙秀娥开始大展身手。
屋外肖克岚帮着两人打水洗手洗脸,见少了一人,问起王文瀚。
肖宴擦着脸说道:“本想多留一日,吃你这回门宴,昨日万亩林那边有流寇作乱,被东方将军叫回去了。”
肖克岚哦了一声,这事到也不足为奇,那边林子大了,常年有山贼的踪迹。他沉思了下,又道:“看来这东方将军倒是挺器重他的。”
“那是,想当初在教武堂我俩不相上下,他被东方晔选入麾下,这一两年功夫长进不少,枪法都是将军亲自传授。”
肖克岚手里一瓢水倒进盆,接着道:“文瀚打小勤奋学什么都快,你跟着秦少将军,也得好好学本事,将来也好说亲。”
肖宴下意识看向花岱延。
他们几人中花岱延最年长,只是花天酒地惯了从未打算过娶妻的事。
肖克岚叹了一声,“你别看他,载明兄以后是要科考的。你的当务之急,是赶紧把债还了娶妻生子,叔叔婶婶在天上也好安心。”
午饭的时间晚了些,但桌上的菜很丰盛。
孙秀娥给肖宴盛了一大碗米饭,放到他面前,“给,你四叔说你饭量挺大的,不够锅里还有。”
肖宴乐呵呵道谢:“多谢四婶儿。”
听到这一声四婶,孙秀娥心里莫名觉得舒坦,成个亲多出来这么大一个侄子。
之前听到过一些坊间流传的风言风语,心里对他们几个颇有偏见,如今看来似乎也没传闻中所说的那样不堪。
肖克岚虽然是穷苦出身,也是读了十几年圣贤书,这两日相处下来,觉得这人倒是挺有礼节的。
再看花岱延,温文儒雅,身上散发着一股文人的书香气。
与他们二人不同,肖宴是习武之身,块头大,一副身强体壮的样子。
吃过后孙秀娥撸起袖子,准备收拾洗碗,肖宴忙把活儿揽过去,“四叔四婶今日回门,这活儿哪能让您做?还是我来吧。”
午后肖宴准备回祠堂巷给王老爹喂药,花岱延约了两位书画名士。
这会儿回家还有些早,孙秀娥这几天都没去酒馆,想去看看。肖克岚跟着走了一段,忽然放慢脚步。
“娘子,我就不跟你去酒馆了。”
孙秀娥步子一缓,侧过脸来:“为何?这时辰还不能回去。”
肖克岚迟疑了下,低声道:“我就是想去趟静心寺。”
孙秀娥眼睑一垂,犹豫了下说道:“那你早去早回,傍晚前一定要赶回来。”
静心寺隔临安城不远,徒步过去加上登山下山,来回不到两个时辰的功夫。肖克岚是来还愿的,当日在寺里求了姻缘签,如今是要去还愿的。
肖克岚不敢多留,紧赶着时间回城。
脚步跨出寺院大门,前方一位长胡子老道士举着卦旗,手里把着一方罗盘,大摇大摆地朝着肖克岚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