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哗……”
谁也没料到,在一切都显得那么顺利的时候,突然一场暴雨使得一切都结束了。
当张旦带着众军走到大陆泽边,看见汹涌的泽水上涌,而原先由哨探们布置在泽边芦苇的小舟全被冲离了岸边。
看着那无垠大泽上星星点点的都是小舟,张旦脸色铁青。
之前他一鼓作气要灭黑马盗之言犹在耳边,而他现在却只能望泽兴叹。
这一次的行动真的就这样中道崩殂了吗?
张旦的不甘落在了边上的荀攸眼中,他看了看边上低着头的降将许简,突然问了句:
“许生,你那有多少条舟?”
许简明白了荀攸的意思,老实道:
“也就是二十多条,满载的话也就带个百人。但这点人上去,就是个死呀。去了有何用?”
许简虽然是降将,但是为了活的。他的意思很直接,别让咱们弟兄们去干这事,死路一条的。
但荀攸的话落在边上的潘章可不是那个意思了,潘章血气一涌,抱拳对沉默着的张旦请命道:
“校尉,我愿意带本部精锐百人先登上岸。这一仗咱们都准备了这么久,现在就差临门一脚,万万不可放弃啊。”
张旦望着湖面内心喟叹:
“是啊,就差这么一点。一旦放弃了这次,以后就再无这个机会了,敌人会更加谨慎。到那时候,要花多少精力和钱粮才能平定呢?”
张旦在看了看泽面上的小舟,知道这些散开的小舟很快就会被巡逻的贼舟发现。所以现在唯一的机会就是在这场暴雨中突袭上岸。
看了眼坚毅的潘章,张旦终于下定决定:
“小潘,你找百人,带上甲械,先登。我不论你用什么办法,至少给我顶住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我将亲自带着第二批人接应你。”
潘章一抱拳,正要下去选人。
突然又想起一事,他又掉头对张旦道:
“校尉,我和你要一人?”
张旦好奇,但非常大方:
“全军中你想要谁,都给你。”
潘章将手指摇摇指着一人,却是刚刚投降的贼将许简。
许简看这些泰山将都虎视眈眈的看着自己,哪还敢说个不字。
……
小舟轻摆,在这暴雨中,划向泽中深处。
在出发前,潘章难得的带着百人勇士们向着泰山方向祈福,希望泰山府君能祝福他们此战功成。
随着泰山军和太平道切割,军中的信仰越来越向着那神秘的泰山府君靠拢。但潘章这种混不吝的,从来不信鬼神,但在今日也难得带着众人祈福了。
因为这一次潘章不是为自己祈福,而是为他身后的百位愿意与他潘章一起共患难、同生死的袍泽们祈福。
潘章准备好就带人涉水上了小舟,上面都是一些随军的辎重和甲械。
贼人现在因为大雨没有巡视,但雨停后就一定会发现他们的踪迹。所以他们要尽快登岸,时间非常紧迫,
潘章将这百人袭击队分成了三个队,他自己带四十人,其他两个部将带剩下的。
没错,潘章这次将本营的精锐尽出,里面任一个都是至少什将以上的。
潘章对自己的两个部将诀别道:
“或许这一次就是我们此生最后一次相聚。此战你们二人将各率一队人马遮护我的两翼。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总之我一旦冲锋,两翼就不许漏下一敌入内。”
看着两名爱将坚毅的眼神,潘章笑了笑:
“这一次,我们带百人大雨袭砦,成则必然留名青史,败的话,我老潘也就和你们合葬此泽。但你们放心,校尉到时候必然会让这群黑马盗为我们陪葬。能有如此王侯之葬,也不枉我们来这世间一遭。”
说完,潘章拿起边上的壮行酒,就和两人相碰,随后他又举着碗向着不远处凭望他们的张旦摇摇相敬,然后就是一饮而尽。
雨水混着酒水刺激着潘章的味蕾,刺得他豪气一发:
“就和我老潘一起,搏一把这滔天富贵吧。”
说完,潘章率先登上了小舟,努气滑桨。不一会,二十艘小舟就消失在了雨幕中,只留下岸边的张旦一直驻足。
大雨中,潘章一边划船,一边对边上的降将许简道:
“黑马盗的水寨内部你清楚的吧。”
许简点头,知道潘章的意思,但他忍不住给潘章泼冷水:
“小将军果然豪勇,但不是小的泼冷水。咱们就是知道那郑贼的位置怕也是攻不进去。虽然大部分黑马盗是布置在其他地方的,但在其水砦处却常年有千人水寇在,以咱们这百人,怕是连砦门都摸不到。”
潘章笑了,指了指许简道:
“这不是有你在嘛?别和我说你还喊不开个门?”
许简沉默了。
而潘章也不说话,只是笑着看着此人,而小舟内的其他四人也看着他,氛围非常凝重。
一会,许简的腰弯了一下,又说了句:
“就是冒险叫开了门又能如何?不如潜伏,等后面的人上来一起更为稳妥。”
潘章听了这句话,低着头道:
“你会帮我的,对吧。”
许简心里是真的难受。
作为一个从水寇窝里爬上来的,他自然知道潘章到底打什么心思。此人就是想要往上爬,你现在和他说什么风险,那就是和放屁一样。
但他许简能怎么办?他只是一个降人,而且还独自在这潘章的军中,他能说不吗?
这世道就是这样,做贼的时候不得以,投了泰山军了也还是要不得以。
最后,许简还是点头,同意和潘章一起冒险。
雨越下越大,泽上的雾气也越积越多。
当潘章等百人孤勇登上泽心岛的时候,岛上的箭楼一片安静。
潘章等人将茅草下的甲械翻出,然后互相穿戴后,又给自己带了一层蓑衣。
在汇合了自己这队的四十人后,按着许简指的方向,潘章带头在雨幕中穿行。
一路上,除了脚步声和雨打声,一片安静。
这一次潘章的计划非常简单,他只要知道那郑贼在哪,然后杀进去就行。
而计划比他料想的还要顺利。
由他这队四十人居中,其他两个小队各三十人侧翼,队伍行进的非常迅速,很快就来到了一处沉默的水砦。
皑皑雾气中,这水砦只露出了一角,剩下的都隐匿其中,就仿佛一个卧着的巨兽,张开了巨口等着潘章等人入内送死。
到这里,黑瘦汉子许简又一次看了眼潘章,见此人已经双眼血红,就知道了他的决心。
于是许简稳住心里的恐惧,带着两人走到砦前。
果然,没等走近,对面望楼上就传来声音:
”谁在
黑马盗的军纪并不好,要不然也不会一下雨就跑了个精光去躲雨。所以即便是知道
许简听到这话后舒了一口气,他真怕自己话还没说一句就被射死了,但好在自己还有机会张口。
于是许简将一路来的怒气都发泄道:
“辣娘,你们这帮孙,乃公们在泽外淋雨,你们倒是躲在里面享福。赶紧开门,我这边有重要军情和魁头禀告。”
望楼上的兵靠近些看清了许简的脸,有几个认识的,嘲讽道:
“你个外面的破落能有什么军情?赶紧走,这砦门落了就不能开,不知道规矩吗?”
许简眼色红了一片,回骂道:
“瞎了你的狗眼,乃公一会进去非揍死你?我有什么军情?我告诉你,乃公发现了泰山贼的踪迹,要不是这一场大雨,没准人家就杀到泽边了?你还敢不开门吗?”
那上面的几个一听到泰山贼的消息都慌了神,他们都知道此刻泽外的泰山军正在围剿他们,他们并不如那些个魁头们那么自信。
因为他们在泽外的家人们经常将一些泰山军的消息告诉他们。
这个说老家分了田,那个说之前欺负他们一家的土豪被法办了。这些消息五花八门,但都让这些黑马贼们明白,泽外的这个泰山军好像和以往的汉军并不一样。
此刻明白了严重性的望楼守卫,再不敢耽搁,就开始开砦。
但就在壁开到一半的时候,雾霭消散,露出了后面的潘章等人。
守门老匪一惊,刚问了句:
“你们是谁?”
然后其人就被一手戟钉在了地上。
人群中的潘章在雨中奔行如虎,一把撞开了辕门,然后在路过守门老匪边时,顺手就抽走了刚刚他甩来的手戟。
潘章这边刚动手,那边早就准备好的吏士们也用自己的拿手武器开始定点清杀守门贼。
因为暴雨,泰山军用不了弓弩,所以一时间就看见手戟、飞石、骨朵乱飞。
此起彼伏的惨叫声混暴雨和惊雷中,是那么的不起眼。
潘章刚用环首刀解决了最后一个逃跑的贼,顺手将沾满血的环首刀抹在袖臂上。
看着远处还在沉寂的营盘,潘章眼神凶狠。
他对跟上来的两队人下令:
“你们一会往两翼开始乱杀,总之就是尽可能扰乱地方。你们到时候就一边制造混乱,一边喊泰山贼杀来了。”
两队人领命,又看了潘章一眼,各自就办事去了。
而潘章则再次深呼一口气,翻着刀口,对众人道:
“咱们就去取那郑贼的狗头。”
众人沉默,继续在雨幕中穿行。
天空中时不时传来隆隆的雷声,雨越下越大。
潘章在老许的带领下,一路入内。
路上时不时就遇到一些张望的水寇,但没有人对他们有疑心。
黑马盗最近扩展太快了,队伍里大部分都是陌生人,再加上这就三十人的小队,本就是各贼帅的扈兵,所以他们当然没有多疑。
但很快,营帐就开始沸腾起来了。
是两边开始鼓噪传来,说泰山贼杀来了。
开始帐篷里的众水贼还不信?这么大雨,又有大泽,这些泰山贼难道是飞过来的?但越发混乱的营地却不得不让人怀疑,人家可能真的杀来了。
于是,既有瑟瑟守在帐内哪也不去的,也有勇悍水寇光着身子拿把刀就冲出去的,也还有机灵的要去中堂给魁首报信的。
而这也启发到了潘章,他高吼一声:
“不要堵着路?重要军情。”
说完,他就一脚踹翻一个碍事的,在泥泞地上奔行。
此时,在黑马盗的中堂,郑甫正在招待大陆泽附近的一些土豪和庙祝。这些人在得知郑甫的声势越来越大吼,皆带着酒水、鸡鸭来晋谒。
而郑甫也需要继续和这些地头蛇维持关系,也在设宴招待他们。
外面的雨势隔绝着内外,使得郑甫他们浑然不知道营地的混乱。
就在郑甫等人喝得高兴的时候,一满身泥泞的汉子冲了进来。
郑甫一看此人,就笑着对众土豪道:
“看,这就是咱们黑马盗的悍将,这一次和泽内其他势力水战,只他一人就夺了八条船,勐不勐?”
众土豪自然是一片奉承。
但这个汉子却没有半点喜悦,他快步走到郑甫边上,上气不接下气道:
“外面好像乱了,说是有泰山贼杀来了。”
郑甫扭头怀疑地看了一眼心腹,低声道:
“你去看看是不是那帮清河的人搞得鬼。”
心腹点头。
实际上,他和郑甫都没有真的相信过河北五郡国的使者,这些人吃饭睡觉拉屎,都有专人盯着。
所以这些人背着郑甫搞的鬼,他一清二楚。实际上,他也知道他们有什么打算,他们是打算和自家老二勾结,要夺了他郑甫的位!
哼,我郑甫杀到这个位置还这么小觑我。不是看在后续的钱粮上,他早就将那十几个汉吏丢进泽里喂鱼了。
但现在看,这些人留不得了。
那边悍勇心腹要走,突然厅堂外面就是哐哐当当,然后就看到一行铁甲士奔入到了厅堂内,大雨都冲不掉那甲上的血。
悍勇心腹一惊,知道不好,弯腰就搬起一桉几就砸向了当头的一个甲士。
但却不妨另一侧的一个甲士,突然揉身砸了过来,直接和悍勇心腹抱成一团。
那心腹正要努力站起,却被一双有力的铁手挽住脖子,然后被一个标准的断头台给扼死了。
直到这个时候,那郑甫才张着嘴说了句:
“你们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