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心魔

云乔见云清握着药瓶出神急忙催促道“五哥,你快吃啊!”

望着云景和云乔担忧的脸,好吧,再信他一次!

他点点头剥开瓶塞就着水吞了下去,那药一入食道冰冰凉凉,顿时神清气爽。

云景瞧着他的气色,得意的说“怎么样?我没骗你吧!”

接着又信誓旦旦的拍着胸脯“好啦,放心,你呢就安心养伤,接下来就交给我!”

云景从云清那里出来,由云乔带到住处好好洗漱了一番,与顺天河、沈洛书见过之后,几人围在桌旁商讨案情,最终决定由顺天河带队,云景和云乔协助再探梧村,沈洛书则留在府里照看云清。

云乔独自纳闷“如顺大哥所言,那女孩儿若真是姚桃,又怎会驱蛇呢?难不成”

他不敢细想,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夜半困意袭来才逐渐睡去,反倒是云景经历了几天的奔波,睡得十分香甜。

“嗯!”

云清坐在床边,一手抓住床头的帷幔,表情扭曲,额头冒汗,仿佛忍着极大的痛楚,他咬着唇不敢呻吟出声,唯恐让旁人听了去。

“翁云景!”

他咬牙切齿的念出老四的名字,竟然私自配这种下等药,还胆敢用在我身上。

云清的性子再好,这回也是真动了气。然而,这药效也是称奇,只在夜晚发作,且不可动怒,情绪越是起伏,效力越强,似洪水猛兽般排山倒海而来!

云清立马调整呼吸,念起清心咒,不一会儿便进入忘我境地。只见他人虽端于榻上,神却飘渺于竹林之间。

细雨滴答滴答打在竹叶上,顺着叶尖而落,指尖流转,琴声空荡悠扬,天地宽广仿若静世。

忽而,清风徐来,吹来一阵香甜,一五岁幼童站在雨中嬉戏,远处四人抬着一顶圆角软轿缓步走来,轿子上系着桃色的帷幔,随风飘荡,里面的人儿若隐若现。

一只细腻白皙的手就搭在轿子的窗格上,手背上描了一朵粉色的莲花,云清自然识得,那是十一年前名动京城的花魁娘子阿湘,坊间曾有云,吾梁三宝,太阿赋,菊伤饮,难抵俏阿湘。

轿至眼前,云清虽未抬头,却仍能感受到女子淡淡体香似有似无的飘进鼻腔,娇俏的笑声,媚态天成,坐在轿撵上侧身回望着他,眉眼如春般笑着远去。

此时,云层逐渐稀薄,雨声渐弱,天边仿佛进入黎明,云清闭上双眼,汗珠一点一点溜过他的脸,他心中默默念道“心外无物,去留无意,非可!”

细雨未停,空气又逐渐冷了下来。

“公子!”

一声公子,清丽脱俗,他抚琴的手顿了一下,又继续弹奏起来,空气中却多了一丝薄薄的氤氲之气。

“公子!”

那女子又轻轻叫着他,越走越近,将脸贴在他后背上幽幽说道“如何不看我?”

云清屏住呼吸不为所动,可指尖之曲却陡然高了一调。

“是不敢还是不喜?”

她又问,随即伸出手一点一点覆盖在他弹琴的手上,他终是停了下来,琴声止,夜雨也止,远处山峦闪着微红的光,似要喷薄而发。

他紧闭双眼,心中默默重复“克己复礼,天下归仁!”

那女子轻轻捏住他的手腕,细细摩挲“你的脉搏跳动如此之快,为何?”

她的唇凑近他的脸,吐气如兰,柔柔问道“可是为我?”

“自然不是!”云清冷冷开口。

那女子哀愁婉转,模样楚楚可怜“百年之约,公子可曾忘了?”

云清猛的睁开眼,只见眼前之人清眸似水,微起丹唇,正是那日空灵幻境内所见之女。

她低垂着眼,抚琴感叹“一别月余,月如沉水,人影相顾,还望公子垂怜!”

言毕,顺着腋下窝进他的怀里,秀发轻抚他的下巴,丝丝撞在心上。

云清正襟危坐,强忍剧痛,抬手在琴弦上用力拨了一把,嗡鸣声铮铮入耳,怀中绝色一声凄厉惨叫,瞬时化作一缕青烟飘散。

“苍山不移,消而不长,无欲则刚!”

他陡然睁开双眼,房间景物逐渐清晰熟悉,天边早已泛起鱼肚白,几只早醒的雀儿互相梳着羽毛,想不到竟停留了一夜,好在身体已然清明,再不复昨夜般烈火难耐。

晚些时候,云乔、顺天河、沈洛书几个先后来瞧,皆被云清拒之门外。

倒是云景来的时候,嚷嚷着大嗓门说要看看疗效,还未来得及敲门,云清便打开房门,冷冷说了句“进来!”

几人如泥塑般站定,面面相觑不敢搭话。

唯有云景丝毫不介意,打着哈哈宽慰众人“放心放心吧,啊哈哈,我五弟脸皮薄,定是要私下里谢我呢,你们暂且稍后!”

他兴冲冲的前脚刚进房门,后脚就被云清设的绳结倒挂在房梁上“哎?我说你不谢我就算了,还把我挂起来,也太不尊重人了!”

“尊重?”

云清压低了声音,眯起眼睛看他“昨晚上你究竟给我用了什么药?”

云景悬着两只手在空中摇摆不定“什么什么药,自然是疗疮解毒的圣药!我还能给你用什么药?”

他突然住了口,鼻子用力吸着,才闻出空气中弥漫着某种无法言说的淡淡的气味。

“哦?”

他坏笑着,一副原来如此的模样,故意拉长了语调“我们云清长大了啊!”

“啪!”

一声清脆冷不防的打在云景的屁股上,屋外三人瞪大了眼睛,只听翁云景隔着门窗扯着嗓子不可置信的吼道“你打我?”

云清一字一句说道“私配迷药,有辱家风!”

他举着戒尺又准备打第二下,云景大喊冤枉“那药可不是我配的,是我师傅给的,况且况且我一时没分清,索性两瓶就都给了你,总之能治好伤不就行了,你看你现在不是活蹦乱跳的嘛!这手!还有这胳膊都能打人啦,怪疼的!”

他想起逍遥那张老脸,给他递药瓶时那股谄媚的劲儿,定是没安什么好心。

那些瓶瓶罐罐,药名起的也是花里胡哨,什么云中君,芙蓉暖,金不换,一指香,他是一个没记住,只记住了撞杀,装傻,给人吃了,封住灵识,不记前尘过往,整个人一辈子傻开心,按逍遥老头的说法,一个人能糊里糊涂的过一生那是他的造化!

对呀,小黄瓶,金不换,瞧瞧这名字,给金子都不换,自然是好药。

“啪!”

第二次戒尺打在另一边屁股上,痛的云景嗷嗷直叫“翁云清,你大胆!单不说我救你,就凭你殴打兄长,你也犯了家规”

他话还没说完,云清正色说道“这第二尺罚你知错不改,赖在师父身上,有辱师门!”

“得了吧,逍遥那老头,比我还能闹腾!和他比起来,我还是好的呢!”

云景人虽吊着,嘴巴可不消停,云清说一句,他便怼一句。

“这第三尺罚你目无尊长,诋毁师尊!”

说完又是重重一下!云景差点哭出来,倒不是因为疼,而是被人倒挂着训诫,丢人不说,何况这个人还是翁云清!

“翁云清你责打兄长,这笔账该怎么算?”他义愤填膺的说道。

云清义正言辞“我自会如实禀明父亲,自领受罚!”

这下云景也无话可说,他挨了打,吃了瘪,又被倒挂着,脑袋都快充了血,整个人晕晕乎乎的默不作声。

云清走出房门,见云乔傻愣愣的杵在台阶下,软言道“去把你四哥放下来。”

云乔依言走向房内,只见半空中吊着一根绳结,哪里还有云景的影子。

“别找了,我在这呢!”

云乔向里屋张望,只见云景赌气趴在云清的床上,委屈巴巴的说道“乔儿,我今日受此大辱,你可得给四哥作证。”

云乔心想也是,四哥千里迢迢赶到济源支援,也不知犯了什么错惹怒了五哥,被这样吊起来打,确实不该。

他仔细回想,从昨日到现在也没什么事能引起两位兄长的冲突啊?那么矛盾所在只能是四哥给出的那两瓶药了。

他四处瞧了瞧,窗边的小桌上躺着两个东倒西歪的小瓷瓶,正是昨日那俩瓶。

他捡起其中一个小瓶打开闻了下,顿觉头脑清明,随即转身问他“四哥,这是什么药?”

云景抬眸瞅了一眼,懒洋洋说道“雨霖铃”。

云乔微一偏头“好名字,却有细雨微凉之感,只叫人闻了神清气爽!那这个呢?”

他手指着另一瓶鹅黄色的。

云景脸色微变,皱眉回道“金不换”。

“金不换?”

云乔不解,正打开了塞子准备闻一闻。

云景连忙急声喝止“乔儿!”

“怎么了,四哥?”

云乔脑筋转得极快,见云景紧张的样子,料定罪魁祸首便是手中这瓶药了。

“此药名‘金不换’,想必是极好的药,能把五哥气的不轻,定是什么不堪的‘好事’了。”

他还在好事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翁云景干脆说道“哎!什么金不换,就是疗疮解毒,去腐生肌的药罢了,不过逍遥那老头总喜欢在药里加一些旁的东西,估计这次是加了什么催情的药,才叫翁云清那小子占了便宜!”

他颇有不忿,再提云清也是连名带姓的叫。

云乔年纪尚小,于男女之事并未涉及,听云景说到催情的药这几个字,还是微微红了脸,忙岔开话题。

“四哥,你这样子还能去梧村吗?”

翁云景忙从床上蹦起“要去,要去,区区几下戒尺而已,屁股又没开花!”

临行前,顺天河故意落在最后,云景颇有些不耐,眼瞧着翁云清从院里走来,一再催促着“顺大哥,你还走不走?”

顺天河扬起眉毛,点了下头“你们先走一步,我稍后便来。”

沈洛书一抬头便瞧见顺天河站在大门口的台阶上握剑而立。他想了想,琢磨着顺天河想必是有什么话要与云清讲,便很自觉的侧身让出路来。

想不到他走到沈洛书面前就停下了,静默了一会儿突然开口说道“云清交给你了!”

他猛的看向他,语气稍显不屑“顺大官人何时也会关心人了?”

顺天河深吸了一口气,转身上马,强烈的阳光打在他身上,给人一种高不可攀的幻想!

顺天河此刻,也微偏了头,余光瞧着沈洛书,整张脸现出微红色近乎透明。

他不说话的时候反倒顺眼,比在公堂上和我对着干的样子柔顺多了。

“天河,他们走了吗?”

云清匆匆赶来,站在沈洛书身旁问道。

顺天河回应他“刚走”。

云清又问“你怎么还不走?”

顺天河一挑眉毛,词不达意的说道“晚上关好门窗,我们指不定回不回来呢,还有,关好门窗!”

说完一扬马鞭,消失的无影无踪。

云清望着沈洛书“他说什么呢?乱七八糟的!”

沈洛书微垂着眼毫无情绪“他叫你关好门窗!”

说完转身回了内院,留下云清呆呆的站在大门口独自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