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枣原从公交车上下来的时候,正好看见谢夏谚等在站牌旁边的身影。
今年夏天格外炎热,哪怕是傍晚时分,温度也不见得有多少下降。
偏偏男生还穿了件黑色衬衫、黑色休闲裤、黑色球鞋,厚重的阳光从他的头顶往下流,顺过肩胛,一直蜿蜒至脚底,仿佛热气全被他给吸了进去。
让人看着都觉得背脊生汗。
纪枣原刻意绕到他身后,踮起脚尖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嘿,小哥。”
谢夏谚立刻转过头,弯了弯唇:“你来了。”
明明是寒暄的句子,却硬生生被他用成了肯定的语气。
听上去像是什么游戏里做任务的玩家,走到了一个NPC面前,然后自动点开了对话框。
女生有些烦恼地歪了歪脑袋:“谢夏谚,你为什么见到我,一点都不惊喜?”
“为什么要惊喜?”
“……我真不敢相信你竟然回了我这么一句话。”
谢大佬微挑了挑眉:“半小时前约好了在校门口的公交站见,六分钟前你告诉我你已经在滨浦站了,所以……哪里有惊?”
“但是按照正常的恋爱逻辑,不管你知不知道我会不会出现,在看见我的脸的那一瞬间,你都应该高兴的不得了。”
“好。”
男生从善如流,“我确实高兴的不得了。”
“……敷衍怪!”
纪枣原跟在他后面往校区内走,念念叨叨个没完,“真是过分,我就像是跟个木头人在谈恋爱一样,没有粉红泡泡也没有甜甜的BGM,果然偶像剧里的冰山男主放到现实生活里就是气死人不偿命的死直男。”
“小心路。”
谢夏谚拉住她的手腕,躲过一辆叮铃铃的自行车。
纪枣原惊魂未定:“这个学长为什么骑着自行车在人行道上逆行?很不懂文明诶!”
“你可以冲过去把他拦下来,充当警察叔叔教一教他交通规则。”
“闭嘴吧你。谈恋爱你不会谈,讽刺人倒是一把好手。”
“……”
男生耸耸肩,表示自己认输了。
他们打打闹闹的,很快就走到了食堂门口。
大学不像高中,还要检查校服校牌,饭卡外套个壳子盖住照片,也没有风纪委员会来纠正你。
所以纪枣原很顺利地冒充大学生打了菜饭,在大堂坐下用餐。
虽然是放假,但可能是因为开放的食堂不多的关系,吃饭的学生并不少。
纪枣原他们刚坐下来没一会儿,身边就多了一对陌生的小姐姐。
对方似乎对他们蛮好奇的,吃饭期间,一直忍不住要投过来关注的目光。
“同学。”
吃到一半,似乎是终于忍不住了,坐在纪枣原旁边的女生好奇开口问,“你们是哪个学院的呀?怎么感觉以前没见过你们诶。”
?
大学校园那么大,没见过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纪枣原没太明白。
还是对面的小姐姐主动打圆场:“你别误会,她的意思是说,你们长这么好看,肯定会让人过目不忘,但今天她才第一次看见,所以有点点好奇。”
“因为我们不是f大的。”
纪枣原笑眯眯地回答,“是朋友在这边读书,所以过来找他吃饭。”
“哦……是你对面这个男同学吗?”
“他也不是F大的。我们一起过来参观而已。”
“那你们是哪个学校的啊?”
“我们吗?”
纪枣原思考了一下,正要回答,却忽然被谢夏谚给打断了。
“没有学校。”
男生慢悠悠道,“我们高中毕业就没继续读书了。现在待业在家。”
……
不大不小的四人桌寂静了好一会儿。
“……哦,原来是这样啊。”
两个女孩子的热情明显消退了下去,勉强笑笑,“那祝你们在F大好好玩。”
然后很快,没过三分钟,她们就吃完了饭,端着盘子起身离开。
纪枣原这才问谢夏谚:“你刚刚干嘛那么说哦?”
“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谢夏谚淡定自若,“一看她们就不是什么好人。”
“嘁。”
不过说真的,刚才那两位女孩子的来者不善,纪枣原也看出来了。
但她能感觉到,对方只是对帅哥感兴趣而已,并没有什么恶意。
吃完饭后,纪枣原和谢夏谚在学校内的操场上散步,她倒退着问:“谢夏谚,说真的,从小到大,是不是有很多很多女孩子跟你表过白?”
“没有。”
“怎么可能没有,光我看见的就不知道有多少个了。你这种设定的男孩子,应该很招女孩子喜欢。”
“她们不是真的喜欢我。”
男生漫不经心地,“只是一种幻想而已。”
“爱情的开始本来就是幻想啊。没有幻想的话,怎么可能会有发展和结果呢。”
纪枣原笑眯眯的,“难道你第一眼看见我的时候,就已经深深地爱上我了吗?”
“我有预感。”
“嗯?”
女生一下没明白,“什么预感?”
“预感我会深深爱上你。”
“……”
可以不要在没打招呼没做铺垫的时候就突然来一句情话吗?
顶着这么一张帅气的脸真的很有杀伤力。
“……所以,我究竟是什么地方吸引了你?”
纪枣原撑着下巴,忽然有些好奇,“虽然我知道我自己很优秀。但客观来说,按照你这种千帆过尽万人追捧的特质,应该已经见识过很多娇柔不造作的美女了吧?我究竟是有什么魔力,能够让你在第一面就为我着迷?”
“^不知道。”
“怎么能不知道呢。不行,你必须知道。”
纪姑娘非常执着,手握成话筒状递到他面前:“快说。”
谢夏谚拧了拧眉头:“因为你很特别?”
“哪里特别?”
“……每一步都很特别。”
男生慢悠悠道,“以为你会哭的时候,你笑的很大声。以为你会笑的时候,你开始发火。以为你会生气的时候,你又跟个没事人一样。就连写数学题的时候,画的辅助线,都落在了我想象不到的地方。”
“……你这是在讽刺我?”
“没有。”
他笑了笑,“因为你在特别的基础上,又很有道理,自成逻辑。”
看上去柔柔弱弱没有自保能力的样子,但其实内核比谁都独立。
不需要别人的保护和关注,也不屑于别人的保护和关注。
然而偏偏,就是能够吸引到别人的关注。
大家都说,谢夏谚和纪枣原在一起,是金童玉女,是强强联合,是根本没有任何反差和意外的一对。
但谢夏谚非常清楚,他和纪枣原并不是那么般配的同一种人。
他受人追捧,讨人喜欢,大多是因为身上的附加价值。
比如相貌,比如成绩,家庭背景。
所有这些普遍而客观的硬件设施,构成了大家眼里那个虚幻的完美形象。
看似很多人爱他,其实又没有人爱他。
但是纪枣原不一样。
她真正吸引人的,就是她自己。
所以爱她的人那么多,每次组局,大家第一个想到一定要约出来玩的人,基本都是纪枣原,不是为了活跃气氛或是充当门面,而是就真的想和她一起玩。
哪怕是连她的敌人宋曦兮,在恨她的同时,还是忍不住依赖她接近她。
“算起来,我很幸运。”
“嗯?”
纪枣原抬起头,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我很幸运,近水楼台先得月。”
男生弯着唇,笑意淡淡,“所以抢占时机,让你喜欢上了这么平凡的我。”
“……”
纪枣原地铁老人看手机:“你又是在讽刺我吗谢夏谚?”
“没有,我是认真的。”
“……懒得理你这种奇奇怪怪的思维。”
纪枣原目不斜视,“但是老谢同志,你有没有注意到,旁边椅子上那个女生,已经盯着我们看了很久了。”
谢夏谚往那边瞅了一眼,很淡定:“哦,她就是潘芳林。”
“潘芳林?……就是之前宋曦兮说针对她的那个人吗?”
“嗯。”
“她是f大的学生?”
“不是。跟我们同龄。应该是听她姐说我在这里,所以特地跑过来的。”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不怎么办。”
男生伸出手拉了她一把,把她从歪掉的轨道上拉回来,语气非常平淡,“不用管她,她不敢做什么的。”
“……真的哦?”
“嗯。”谢夏谚非常认真地抬起眸,直视她,“以后这些事情这些人,你都不用理会,我会处理好。要是她们真的打扰到你了,你就来找我算账,我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
在对方专注的视线中,纪枣原沉默片刻,而后笑了起来:“好呀。如果以后,我真的被你的那些莺莺燕燕给烦到了,我就来找你算账。当然,以示公平,我也不会让我的风流债影响到你的。”
男生忍不住一挑眉:“你还有风流债?”
“就是打个比方嘛。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多吗专注事业,清心寡欲。”
纪枣原踮起脚尖,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后我们一定要做一对专心致志地事业奋斗人,争取早日成为谢总裁和纪富婆。”
“好。”
此刻天色已经黑下来了。
操场上有很多学生在跑步踢球,还有教职工带着小孩来玩沙子。
夏季的傍晚温热而宁静,还能看见天上的几颗星星。
纪枣原拉着他到旁边的长椅上坐下,仰着头,低声道:“谢夏谚你知道吗,其实之前我做过一个梦。”
“嗯?”
“我梦见我死了,然后你为我肝肠寸断黑化成反派。”
纪枣原慢悠悠地复述着之前在飞机上做的那个梦里的景象,“……那时候我就在想,这会不会就是季圆音认知里那个时空的我们?在另外一个时空里,我们俩阴阳两隔,你为我要死要活,最后殉情而亡。”
她叹了口气:“谢夏谚,我们在异时空里好惨哦。”
谢夏谚想了想:“不过至少,这证明了一点。”
“什么?”
“不论在哪个时空,我都如此迷恋你,所以,我们的相爱是必然。”
他双手搭在脑后,目光寥寥,“就像现在这个时空,尽管出现了这么多变量,但时空大神仍然强制性地改变了函数模型。”
“这证明,我们不在一起,天理难容。”
很多东西,都是偶然的,自主的。
但偏偏,这些偶然和自主,它们完美地契合在了一起,比如我不喜欢讨好和热情,而你刚好对我没兴趣。
比如我慢热而孤僻,而你恰好成为了我的同桌。
比如我通宵打游戏,而你正好通宵复习。
……
总而言之,一万个刚刚好,蔓延交错,最终构建出了“一定”。
我一定会喜欢上你。
我一定会很爱你。
我一定会只爱你。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
“谢夏谚,你可以弯一下你高贵的头颅吗?”
耳畔忽然传来了女生笑吟吟的声音。
谢夏谚偏过头,不明所以地弯了弯脖子。
而后肩膀忽然被勾住,一个柔软的唇触到了他的额头。
蜻蜓点水,很快离开。
他凝视着她:“这也是贴面礼吗?”
“哦不是。”
小纪同学避开他的视线,一本正经,“这是我们波多黎西国的贴额礼,代表伙伴间的友好互动。”
“哦,这样。”
男生思索片刻,“那你知道我们凯尔莱茵国,要怎么给伙伴回礼吗?”
“怎么回礼?”
……
如果说,之前的脸颊、下巴、额头,都只是纪枣原大胆又青涩的互动。
那么这一次,就是真正的亲吻。
唇瓣相触,舌尖抵住牙齿,而后被轻轻松松撬开。
男性的荷尔蒙气息劈头盖脸套下来,亲的纪枣原晕头转向。
她甚至能感受到对方额发的洗发水清香。
还有自己嘭咚嘭咚的心跳声。
然后她忽然想,对面的潘芳林看到这一幕,会不会直接气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谢夏谚终于放开她。
他舔了一下不小心被纪枣原咬到了下唇,眼睛里笑意很清晰。
“不要担心。”
他同样一本正经地,“我们凯尔莱茵国,一生只有一位伙伴。”
“回过礼了,就一辈子不会再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