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曦西看着她的面容。
有点熟悉,又非常陌生。
明明是和记忆中一模一样的脸,却又总觉得哪里不对。
那双眼睛,黑黢黢的,一眨一不眨的,明明带着笑,却仿佛野兽一般。
下一秒就要残忍扑食。
而她怡然自得的神情分明显示着:猎物已经被她牢牢掌握在领地了,任凭对方怎么逃,都不可能逃的出去。
宋曦西终于明白是哪里不对了。
上辈子的季圆音,从来不会有这样的眼神,也绝没有这么爱笑。
笑起来更没有这么瘆人。
这个人不是季圆音。
或者说,眼前这个人绝不是上辈子的那个季圆音。
“怎么这样看着我?”
女生缩了缩肩膀,似乎有些胆怯的样子,“是我哪里说的不对吗?”
宋曦西重新坐下来,眯起眼睛凝视着她:“你究竟是谁?”
“我是季圆音,纪枣原的表妹。我记得这学期开学前,宋学姐你还总是来家里玩呢,那时候我们经常见面呀,宋学姐这么快就不记得我了吗?”
“别装了。”
宋曦西凝着眉,语气已经降到了冰点以下,“你根本不是季圆音,你究竟是谁?”
“我就是季圆音啊。”
女生弯着唇,“我现在就是季圆音,以后也会一直是季圆音。”
“那你以前呢?”
“以前的事都过去了。”
季圆音微微收敛了笑意,语气倒是依然纤弱,“你看我虽然知道你的从前,但我也从来没往外说过,不是么。”
“那你现在又是什么意思?”
“现在是因为,有件事情需要学姐你的帮忙,但是你不愿意配合。我只能出此下策了。”
“你在威胁我?”
“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但其实这件事本身对我们来说,是互利共赢的。”
季圆音一字一句道,“我跟你保证,你想要的东西,我没兴趣,也不会干涉。我只需要你帮我处理好纪枣原,当然,也可以说是我帮你处理好纪枣原。”
宋曦西上辈子活到将近三十岁,虽然原始智慧值不是很高,但好歹也有些经历和见识。
在这一刻,她想到对方刚刚说的那些,忽然福至心灵,下意识问道:“你是为了谢夏谚?”
季圆音微微一怔,没有说话。
“你真是为了谢夏谚?”
宋曦西有些狐疑,“那你何必非要对付纪枣原?既然你什么都知道,截胡应该很容易才对。比起纪枣原,我觉得你还不如直接找谢夏谚。谢夏谚要比纪枣原好对付多了。”
“……”
那你还是太年轻了。
你要是知道谢夏谚以后是怎么折磨你和慕煊的,你就知道他好不好对付了。
季圆音也不跟她多说,只道:“你不用管我怎么做。总之,除了谢夏谚外,你和纪枣原的其余所有事,我都不会参与。我只需要你配合我这一次,从此之后,你完全可以当不认识我。”
……
寂静许久。
宋曦西没有说话。
“怎么,我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你还是不愿意相信我?”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
好半晌后,宋曦西抬起头,一寸寸审视着她,仿佛要透过这张皮囊看到内核,“你也是重生的?”
“你不用管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
季圆音并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纠缠太久,“但是我可以告诉你,我和你们并不站在同一个维度上。看过星际穿越么?你可以当我是处于五维空间里的上帝视角。”
“……”
“总之,我跟你说实话好了。再照这个情况发展下去,你这辈子永远也不可能把纪枣原踩在脚底下,开学前是你最后的复仇期限。一旦过了寒假,你就失去了绝地反攻的所有机会。”
“我凭什么相信你?”
“凭我能准确说出对付纪枣原的办法,而你不行。”
“……”
“宋学姐,时间已经不早了,再磨下去不会有结果的。你就回答我,我说出我的计划,我保证这个计划的成功率在百分之九十以上,且不需要你做任何违法乱罪的事情,你愿不愿意配合?”
又是长久的寂静。
久到她刚刚点的那碗砂锅,都快凉透了。
宋曦西张了张口,叹息声轻的近乎不可闻:“你说吧。”
……
.
“谢夏谚有个妹妹,叫谢幼南。亲生妹妹,同父同母。”
“但小的时候,因为一次意外,被拐卖到山区,成为了一个病秧子的童养媳。”
“而等到他们家终于找到谢幼南的时候,谢幼南已经被她公公凌虐致死了。”
“这个案件发生在一个叫阳木山的地方,你要是不信的话,可以去搜一搜相关的报道,所有参与拐卖和凌虐案件的人全部伏法,谢幼南公公被枪决,人贩子被判了十年,但后来因为在狱内表现好被减刑提前释放了。所以这件事情,一直是谢夏谚心里的一根刺。”
“你知道谢夏谚为什么一开始就对纪枣原特别好吗?因为谢幼南小时候的乳名就叫枣枣,而且据说,长了一双和纪枣原很像的眼睛。”
听到这里,宋曦西几乎都快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和动作了。
捏着筷子,惊愕地望着她。
而季圆音面无表情,自顾自往下讲:“但有件事情,纪枣原不知道,谢家人现在也不知道。”
“谢幼南死亡的时候,才十三岁,但她已经有一个半岁大的小孩了,是……她公公的。这件事情在阳木山算是个大丑闻,所以孩子一生下来就被送走了。”
宋曦西的筷子直接摔进了面汤里,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才控制住自己的音量:“你的意思是,那个孩子,谢夏谚妹妹的孩子……也就是他的外甥——还活着?”
“外甥女。”
季圆音垂下眼眸,“谢幼南生的是女儿。不然她公公也不会把孩子送走的。”
“那那个孩子……”
“就在暨安市。暨安市郧定县肃桐镇。”
“……”
“没想到吧?”
季圆音叹息一声,“这个孩子一旦被谢家知道,就会成为他们全家人的掌中宝命根子。而她就近在咫尺,偏偏所有人都不知道。”
……
宋曦西吞下“那你又怎么会知道”的疑问,微微蹙了眉,语气缓缓:“你跟我透露这么重要的消息,是想让我帮你找到这个孩子,好成为谢家的恩人?先不说能不能成功,就算你真的成为了谢家的恩人,你觉得就可以获得谢夏谚的芳心么?”
她摇摇头:“以我对谢夏谚的了解,不可能的。”
“我比你更了解他。”
季圆音嗤笑了一声。
她的神情很淡,嗓音也冷冷的,仿佛这句话对她的刺激要远远高于宋曦西之前的所有挑衅。
甚至于她很认真地又强调了一遍:“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谢夏谚。”
“……”
宋曦西忽然觉得自己在跟一个没逻辑的疯子说话,“既然这样,那你应该知道……”
“我知道。所以我也没打算挟恩图报。”
季圆音凝视着自己用筷子卷起的米线,眼神深沉的就好像在看自己的命运线,“那个小女孩注定活不长久,我只希望,你能帮我把这把屠刀递到我姨夫手上。”
“……你,到底什么意思?”
“再过两个月,你父亲会接到一个报案,郧定县肃桐镇内有连环杀人犯出现。”
女生语气温和,娓娓道来。
而偏偏是这种没有丝毫波澜的阐述,让人听得越发毛骨悚然,“你父亲带队出警,前往肃桐镇稽查凶犯。结果就在查案过程中……”
“等一下,你说我父亲?”
“嗯,你父亲。你父亲最后成功搜查到了嫌犯,但对方是个反社会人格,不仅胁迫了一个三岁幼童,还提前安装了易燃危险装置,打算和警察以及一整栋的居民同归于尽。”
“不可能!这么大的事情,上辈子我怎么可能听都没听说过?”
“因为上辈子你父亲升职升的没有这辈子快,当时负责这个案件的是另外一位副局长,对方能力不行,让嫌犯逃到了邻省,案发地点就转移了,受害人员也变了。”
“……你接着说。我父亲,最后怎么了?”
“没怎么。”
季圆音一字一句说的很清楚,“你父亲是个果决的人,在衡量了现场状况之后,选择先遣散人群,保证大部分人的安全。”
“所以……”
“所以最后,所有人都保全了性命,唯独那个幼童死了。和凶手一起被炸死了。”
“你该不会想说,那个幼童,就是、就是……”
宋曦西就是了半天,却始终没办法说出口。
如果真像她想的那样,那这整条事件发展线未免也太巧合了一点。
怎么算都只有百分之零点零零零零零一的概念。
不。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吧!
而季圆音直接肯定了她的回答:“你想的没错,那个幼童就是谢幼南的孩子,谢夏谚的外甥女。对方不是被你父亲杀死的,但也是因为你父亲的缘故才意外早逝。本来她可以安安稳稳活到七八岁,而后被谢家认回去当公主的。”
“因为这件事,谢夏谚这辈子都非常厌恶你和你父亲,在仇恨上火上浇油,给你的人生带来了很多的痛苦和无数的阻碍。”
“……我不相信。你花里胡哨地讲这么一大段,不觉得很扯吗?”
宋曦西始终难以想象这荒谬的“预知”,“你以为你在写小说?”
是啊。
这可不就是小说写出来的情节吗。
季圆音淡淡瞥了她一眼:“你信也好,不信也好,反正你已经答应了要帮忙。在我把消息透露给你的那一刻起,大家就已经是同一艘船上的人了。你要是现在想临时反水,那么,我不找纪枣原的麻烦也会先找你的麻烦,明白吗?”
“……”
“而且我要你帮的忙,绝不像杀人放火这么残暴,甚至都不需要你主动参与进这个事件里。”
对方微不可闻地弯了下唇,“我只希望接到报案那天,你能让我姨夫代替你父亲前往肃桐镇。”
“这又是为什么?”
“因为那是一个必死的局,无论从哪个方向,都解不开。除非我姨夫消极怠工,和你上辈子的那个副局长一样,让嫌疑犯逃出生天。”
但季圆音很清楚,纪父绝不是这种性格的人。
“所以,到最后,谢夏谚这辈子最愧疚最心疼却还来不及补偿的亲人,就会在认祖归宗之前,被纪枣原她爸给亲手“逼死”。”
——到现在,她都已经开始称呼对方为纪枣原她爸而不是姨夫了。
可见他们的感情是有多不好。
面对宋曦西的怔忪,季圆音淡淡一笑:“怎么样,这个忙,应该不难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