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呢?
她能怎么说?
她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还能率先代替他回答心上人是谁这种高阶问题了。
纪枣原烦躁地咬了咬自己的糯米牙,甚至没有心情去搭理散下来的头发,任凭它们在浴缸里胡乱飘荡,像水鬼一样。
她噼里啪啦地打字:“??大哥,不要这么忸怩好不好,这种事情装神秘有么么意思,还是你信不过好兄弟我?”
但很显然,谢夏谚根本不吃她这一套。
他就是很拽,酷帅狂霸拽本拽:“谁跟你是兄弟?结过拜了么就在这里瞎喊。”
“……无语子。”
来自十几年后的流行语,现在的谢大佬当然不知道。
但这并不妨碍他无师自通,举一反三。
所以他回复:“傻子。”
“……”
纪纪子气结。
“你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浴缸里水温不低,又开了浴霸,灼热的水蒸气已经蒸的纪枣原脸颊绯红,额头生汗。
但她依然坚持不懈地和对方battle:“跟我透露一下怎么了,我又不会说出去。你认识我这么久,难道还不知道我善解人意,谨慎嘴严的优良品性吗?”
等了足足得有三分钟,谢夏谚没回复。
这个榆木脑袋钢铁直男不知变通的烦人精!
纪枣原扶着脑袋,只觉得谢夏谚就和这浴室内的蒸汽一样令人头脑发昏。
她深吸一口气,决定最后再给对方一个机会:“说真的,你不知道我是一中的人脉小天后吗,搞不好我还可以帮你……”
“嘟嘟”。
谢夏谚回复了。
每次都这样,该回的时候不回,磨磨蹭蹭,回回字打一半被他截断。
而且整整三分钟的时间,他也就打了那么几个字:“下次告诉你吧。”
“?”
纪枣原很烦恼,“为什么要下次?这种事情倾诉一下还有么么限制条件吗?”
“不想在短信里说。”
这一次,谢大佬打字速度很快,在女生反驳之前,直接给出了解释:“事情比较复杂,三言两语讲不清楚。”
他敷衍道:“下次吧。下次找个合适的时机当面聊。”
“……”
纪枣原把脑袋一仰,蔫蔫地搭在浴缸边上。
第一万次重复:
这个男人哦。
真是烦人极了。
……
虽然谢夏谚其实么么重要信息都没说明白,但是这一夜,小纪同学还是陷入了失眠的巨大困扰之中。
为什么,究竟为什么,谢夏谚非得要挑个合适的时机才肯说?
这种事情难道还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吗?
表白不是情到浓时肾上腺激素升到高点,就能自然而然说出口了吗?
她觉得刚刚那个时机就很合适啊。
难不成谢夏谚还真的是有别的心上人,并没有打算跟她表白?
纪枣原裹在被子里翻来覆去地思考。
但是想来想去,她还是觉得,谢夏谚不像是有别的loveline的样子。
如果谢夏谚在外头有别的女人,还教她做题,带她刷简历,帮她涂药送她回家——那他就真的是个无与伦比的大渣男吧?
不可能不可能。肯定不可能。
可是既然这样,为什么就不能在短信里讲清楚呢?
她都主动递出台阶了诶。
如果当面说的话,那得多尴尬啊。
纪枣原想象了一下谢夏谚站在她面前跟她表白的场景……
艹。
女生用被子把自己整个脑袋都盖了起来。
以前被其他男生示爱的时候,不管是情书、短信、电话、当面或者是当众讲,都只会让她觉得无奈和烦恼。
但一旦把对方的脸代换成谢夏谚……小纪同学的脸颊又忍不住开始发烫起来。
应该是泡澡泡过头了,有些缺氧。
——女生信誓旦旦地这么告诉自己。
……
第二天早上,纪枣原起的很早。
一来是昨天晚上失眠失的太厉害,心神不宁之下觉也很浅,窗外稍微有点动静就被吵醒了。
二来也是害怕自己行动不便,起太晚会耽误上学。
但是她没想到的是,季圆音竟然起的比她还早。
此刻正端端正正坐在餐桌前吃早饭,看见她一瘸一拐地下楼,连忙过来扶她:“表姐你小心点,别摔了。”
“你怎么起这么早呀?”
“你脚不是受伤了嘛,我担心你一个人不好去学校,所以陪你一起去。”
女生冲她暖暖一笑,“我买了早饭,有豆浆油条和小笼包,你要醋吗?我给你倒一叠?”
“好嘞。谢谢你了圆音。”
“没事儿。姨夫姨妈不在家,我当然要照顾好你了。”
从她的言语和笑容中,纪枣原竟然看不见半点勉强。
暖洋洋的,温温柔柔的,就仿佛她们真的是一对感情很好的表姐妹。
但很显然,她们都知道自己不是。
甚至都知道对方知道自己不是。
纪枣原没有再说什么,扶着椅背坐了下来,把吸管戳进豆浆里,一边吃早饭一边看手机。
有的时候,她觉得季圆音这个人真的很难懂。
有时候笨拙无知,行事直白,简单的就像个初中生。
有时候又委曲求全,忍气吞声,不动声色的像个阅历丰富的中年人。
就像此刻,她昨天晚上才遭受了来自男神的沉重打击,但才过去一个晚上,她脸上就再也找不到一分伤心和委屈。
面对纪枣原的时候,每一分笑容都恰到好处。
她究竟图什么呢?
纪枣原不明白。
总不会是在豆浆油条里下毒了吧?
正好这时,谢夏谚给她发来了短信。
“腿,ok?”
“一般般ok吧。”
纪枣原心里还有一股子气在,回答的很敷衍,“反正断不了。”
“走不走得到学校?”
呵。
现在知道关心她了?
昨天晚上干嘛去了?
纪枣原烦躁地叼着油条。
回了他刻骨铭心的三个字:“你说呢?”
谢夏谚……高段位的谢大佬不接她的招。
而是换了个话题方向直接问:“要不要搭顺风车?”
“你有车?语文老师那辆电瓶车吗?”
“自行车。”
“你要骑自行车送我去学校?还是这个点?”
“怎么了吗?”
“会引起满城风雨的吧。”
纪枣原叹了口气,“到时候,说不定一到教室就被班主任叫去谈话了。”
谢大佬沉默半分钟,不羁地问:“凭什么?”
“可能是担心我们早恋吧。”
纪枣原叼着油条,慢悠悠地打字,“一男一女,大清早共乘一辆自行车,还是同桌,还有女方暗恋男生的传闻,是个人都会怀疑。”
“那就让他们怀疑。”
谢夏谚回答的很利落,“你问心无愧就行。”
“……别了吧。我还想在一中活下去呢。”
“想太多。”
“是你想太少。”
女生认真地抨击他,“你根本就不知道,这个世界真实是什么样子的。”
——这句话之后,谢夏谚就没有再回复她了。
既然谢夏谚没回复,纪枣原也就懒得再继续说。
凭什么每次都要她啪啦啪啦打一堆话,而对方慢悠悠回几个字?
这付出的精力和时间差异也太不公平了吧。
女生放下手机,正好季圆音也弄好了蘸料,还端着一碗糯米饭,抱歉道:“糯米饭买早了,有些凉掉了,所以我又热了下。”
“不用这么麻烦啦,你也快坐下来吃吧。”
话音刚落,桌子上的手机就震动了起来。
纪枣原翻面一看……?
竟然是谢夏谚那个家伙的电话。
她不情不愿地接起来:“喂,么么事?”
“最后问你一次,要不要搭顺风车?”
“最后回答你一次,不要。”
“你确定你可以自己到学校?包括进校门,上楼梯,进教室?”
“谢夏谚你是尔康吗?”
纪枣原吸一口豆浆,含含糊糊,“罗里吧嗦的,没一句重点。”
“你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男生重复了一遍她昨天晚上说的话,连讽刺也懒洋洋的,“到时候栽倒在半路不要后悔。”
“老子又不是葱,为什么会栽倒在半路?”
小纪同学顿时化身口嗨王者,“想接我你就直说,哭着喊着求我难道我还会残忍拒绝你吗?一个男孩子拐弯抹角的你以为就会显得很高冷很霸气很神秘吗?不会,只会显得忸怩。”
“……”
谢夏谚竟然一时无言以对。
五秒钟后,他率先败下阵来:“行吧,我哭着喊着求你行了吧?”
“那我就要拒绝你了。”
纪枣原胆大包天,任性妄为,“我已经跟季圆音说好了,她送我去学校。”
男生的语气顿时凝重了起来:“你表妹送你?”
“哎呀放心,我有分寸。又不是全世界人民都长着暴躁冲动的反社会人格。”
“要不然还是……”
“不要。”
纪枣原直接打断了他。
她还吃着油条,嗓音半含糊半软糯,听上去像在开玩笑似的。
但措辞却很认真:“你又不是不了解我,我太怕麻烦了。”
“如果真的跟你有么么关系,那没办法,认了就认了,算我倒霉。”
“可是我们根本就不是那种关系啊。我么么都没做,凭什么要无缘无故承受你爱慕者们的恶意,我又不是受虐狂。”
……
这一次,电话那端真的沉默了好一会儿。
纪枣原咽下最后一口油条:“Hello?你还在吗?”
“在。”
男生叹息道,“抱歉。”
“你可别,跟你又没关系。我没骂你哦,我就是想躲个清闲而已。”
“我知道。”
“那我挂了?还有么么事要说吗?”
“挂吧。”
谢夏谚想了想,也不知道是被她的话说愧疚了还是大清早的同情心泛滥,难得又加了句,“路上小心。”
——而纪枣原已经利落地挂了电话。
非常的高贵冷艳。
谢夏谚同学揪着眉头在家里沉思了约莫得有十分钟才出门。
快到校门口时,还偶遇了熟人江宿。
对方一拍他的胳膊:“呦嚯,小谢,今天来挺早啊。”
谢夏谚淡淡瞥他一眼,没说话。
“这是怎么的,看上去情绪不高啊,昨天晚上又通宵了?”
“在想一个问题。”
“么么问题?说来听听,简单的话哥帮你解决了。”
“我在想,”
男生顿了顿,微蹙着眉,整个语气十分的厌世和倦怠,“我为什么这么受欢迎。”
“……”
“烦。”
“……”
“发么么愣,你倒是说个解决方法出来呢?”
“……我现在只想把你给解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