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入他掌中》
/赵十余
第九章
时间回到一小时前。
章城安排舒灵入住的时候,陆鹤之已经先独自去赴宴了。
这次宴会的举办场地就在这家酒店楼上,一整层的场地被装饰的奢华无比,过来参加宴会的也都是世界各地知名富商,还有一些知名度很高的顶流明星。
陆鹤之投了很多项目在A国,和在场许多大人物平日里也有联系,这场设在异国的宴会,于他而言,和国内的那些应酬其实并没有什么差别。
章城是在宴会后半程过来找他的。
一般这种宴会很少有用得到他的地方,所以他在安置好舒灵后,又做了一些别的工作,才过来接陆鹤之。
这个时间,差不多宴会也快进行到尾声,按照之前计划好的,陆鹤之已经可以离场了。
章城找过去时,陆鹤之还在和这次生意场上的合作伙伴谈笑风生。
他手里举着香槟杯,一边手则插着口袋。
细边银色眼镜下,一双眼睛含着温笑,气质矜贵卓然。
这会儿他像是正和对面那些人聊到兴头上,回头朝章城看过去时,脸上的笑意都没来得及收。
“怎么了?没看到我正和几位伯伯说着话吗?”
他言语间看似责备,但是态度依然温润,任谁瞧见都会觉得他是一位性子极好且十分尊重下属的老板。
章城状似为难,低声用中文说:“老板,总部那边打过来了电话,说有急事需要您亲自处理……”
周围除了A国的商业大佬外,也有能听得懂中文的华人。
这会儿那几个华人听完章城的话之后,连忙对陆鹤之说:“这个时间找你,一定是很要紧的事情了。你赶紧回去处理一下吧,我们这些老头子用不着你一直陪着!”
陆鹤之有些抱歉的又寒暄了几句,之后才装作很遗憾的样子,放下了酒杯。
“那各位叔伯,我今天便先走了,改日各位如果去到上城,一定要只会我一声,我做东设宴款待。”
那些大佬们对他这种谦逊的态度十分满意,一个个都笑着摆摆手让他赶紧去忙。
陆鹤之在章城的陪伴下微笑转身,离开前,不知道为何,他淡淡地扫了一眼自己之前喝过的那杯酒。
他们站着的位置离门口还有一段距离,陆鹤之闲庭漫步的朝宴会厅外走着,脸色一直挂着温懒的笑,表情慢条斯理。
然而当他走到宴会厅门外,脸上神色忽然一变!
他像是极其努力的压抑克制着什么,下意识扶住了墙边,大掌狠狠抓着墙角。
章城第一时间察觉到了不对劲,赶忙上前。
“老板?”
陆鹤之的额头边缘这会儿已经隐隐有薄汗冒出来了,他难受的面容泛白,眼底全是难捱的沉冷。
“刚刚我那杯酒里面,有东西。”
这句话听的章城瞬间冒出冷汗。他第一时间低下头,主动认错。
“抱歉老板,是我的疏忽!我应该尽早过来的……”他说完赶紧又看了陆鹤之一眼,“我现在马上叫司机过来送您去医院!”
药效好像到了发挥最大作用的时间,陆鹤之此刻脸色变得比刚刚还要难看。
他浑身上下的血液仿佛一寸一寸的沸腾起来,一路不受控制的向下……
此刻听见章城的话,他状态还很虚弱,但眼神却带了些许狠厉阴冷。
“不需要,先找个人送我回房间……你留下,处理后面的事。”
章城几乎一瞬间听懂了自己老板的意思,他是想让自己……找出下药的人!
作为长时间待在陆鹤之身边的人,章城反应也是极快的,他得了命令后,几乎第一时间就联系了套房管家过来,交代好事情后,便立即转身去处理另一项任务。
管家这些天一直为陆鹤之服务,这会儿看见之前一直温柔绅士的人,现在如此反常,一下子提起了小心。
不过他并没有多想,只以为这位身份显贵的客人是在宴会上醉了酒,此刻头疼的厉害才会这样。
管家扶着他一路回了套房那层,这时陆鹤之已经克制到了极限,思维都有些涣散。
这边,管家在出了电梯后,忽然犹豫了两秒钟,然后小声礼貌询问。
“陆先生,您是回……”
陆鹤之难得在外人面前露出不耐烦的样子,他皱着眉,神色难看到了极点。
“你觉得呢?”
这句反问让管家更加为难。
换作平时,他肯定不会问出这样蠢的问题。
但是刚刚这位客人的助理才安置了一位女士住进来,以往这样的情况,大多老板都会去女人那边留宿的。
管家思考片刻,最终还是按照以往的经验,先把陆鹤之送到了那位女客人的套房里……
除了一些装饰细节外,这一层所有套房的内部几乎都是一模一样的。
陆鹤之此刻被药效刺激的精神涣散,根本没精力注意那么多。
他看着客厅灯开着,明亮的光线晃的他更难受,抬手便先将主灯关掉了。
客厅里只剩下了壁灯和外面照进来的清冷月光。他脚步微浮的向里面走着,整个人除了很热以外,身上的失重感也非常严重。
陆鹤之向来果决心狠,哪怕对着自己也是一样。
他知道不能再放任自己这样下去,所以走到桌边,看见上面放着的水杯后,他一丝犹豫没有的,朝地上砸了过去。
玻璃碎片瞬间溅了一地,陆鹤之弯腰捡起了最大的一块,狠狠攥进了手心里。
疼痛和血管割.裂的感觉一瞬间涌遍全身,清醒了一点之后,陆鹤之更加用力的攥紧那块锋利坚硬的玻璃,甚至过程中,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仿佛受伤的并不是自己的手。
血液顺着指缝向下滴落着,他看见地毯上的红色,眼中闪过异样的光亮。
那一瞬间,他眼前的世界好像都微微开始泛红,他身上有一些区别于因为药效才产出的亢奋,他好像有点冷,又非常热。
而也是在这个时候,舒灵忽然闯进了他的视线里——
女孩子似乎刚洗过澡,头发还没来得及吹,身上肌肤白的透亮。
她看见他时,脸上闪过了惊恐和无措的表情。
那一刻,陆鹤之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起了多年以前,他在国外的一处私人猎场狩猎时,遇到的那只雪兔。
当时异国猎场的山头白雪皑皑,枯败的灌木错落在雪地之间,陆鹤之忍着饥寒找寻着狩猎目标,不多时,远处的灌木林中就跑出来了一只雪兔子。
那小东西的毛发白的几乎要和地上的雪融为一体,肚子有些肥,眼神也呆呆的,又纯又蠢。
而此时此刻出现在陆鹤之眼前的舒灵,几乎和那只雪兔一模一样。
四肢纤细的仿佛一折就断,惊恐中透着任人宰割的柔弱感,好像都不必太过用力,只随便将她禁锢在手里,她就会坏掉。
不知道是不是身体里的药效在这时忽然加重了,陆鹤之看着舒灵时,泛红的眼底忽然就闪过了破坏欲。
想看她害怕到战栗,想看她颤抖的哭泣,想看她纤细的脖颈被自己的血液染成鲜红色,想让她跳动的脉搏上,也布满自己的痕迹!
然而陆鹤之的这些想法,舒灵一概不知。
她只知道在一阵天旋地转后,自己被男人狠狠地压.在了身下。
他胸膛坚硬炙热的像烧过的烙铁,纹丝不错的紧紧贴着她的身体。
她能感觉到他克制又急促的呼吸,闷热的气息像带着电流一般,拂在她的脖颈上、脸颊间。
她恐惧的心尖在微颤,头皮像过了无数酥酥麻麻的电流一样,发麻的厉害。
其实舒灵是能感觉到陆鹤之今天的不对劲的。
她觉得他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然不会像现在这样。
所以稳了稳心绪后,她强忍着害怕,推了一把身上的男人。
“鹤……鹤之哥,你是发生什么事了吗?你先……先起来,先放开我。”
舒灵自认为自己这番话,在这种情况下说出来,已经是很真诚且得体了。
然而陆鹤之好像并不领情,依旧纹丝未动。
他的双眸一直低垂着,她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而搭在她脖颈间的手指,却一直没离开。
舒灵感觉到了他指尖黏腻温热的触感,一呼一吸间,她还能闻到空气里的铁腥味……
后来他的手指在脉搏跳动的位置,用力向下压了压。软骨连同皮肤有了明显的压迫感。
片刻,就见他唇角微微勾起,要笑不笑的模样。
“堂妹不是很善良吗?”
说着,他抬起眼,冰冷镜片下的双眸终于和舒灵对上了,眼底一片赤红——
“那你帮帮我怎么样?”
两个人如果不是现在这样的姿势,那陆鹤之脸上的神色,会给人非常魅惑的感觉。
然而此时此刻,舒灵只感到了让人颤抖的危险。
她再也没有了刚刚忍耐后的理智,像疯了一样,疯狂用手推着陆鹤之的胸膛。
可是男女间体型和力量的差距实在过大,上方的男人甚至连表情都没变一下,看上去是那样的游刃有余。
舒灵太害怕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不能挽回的情况了,慌张间,她瞥见了旁边茶几上水晶玻璃的烟灰缸,想也没想的,拿起东西,就朝陆鹤之的脑袋上砸了过去!
一道狠重的闷声过后,陆鹤之的侧额间缓缓划过血痕。那抹红色和他脸上病态的白皙形成了鲜明对比,舒灵看得发愣,攥着烟灰缸的手也不自觉松了力。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几秒钟,陆鹤之深深看了舒灵一眼,脸色淡了下去。
他缓缓坐起身,薄唇轻启,头也没抬地吐出了一个字:“滚。”
舒灵真的害怕了,得到自由的那刹那,她几乎是下意识的拔腿就往自己刚刚的那个房间里跑去。
陆鹤之也没看她,只向后靠了靠,整个人仰在沙发上,一条手臂轻搭额头。
四周此刻安静的有些可怕,明明是盛夏,但周身却有一种让人泛冷的莫名凉意。
陆鹤之坐在那里,身上带着伤,但又好像感觉不到任何疼意。
全身的血液这会儿好像被一分为二,一半还在因为药劲沸腾着,一半已经变得冰冷。
他想到了小时候,每次那个女人发疯后,他也会像现在这样带着伤,自己待着。
他能感觉到自己身体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缓缓向外流淌,很冷很冷,没有人会管他,没有一个人会来管他。
陆鹤之此刻安静的一动不动,好像一座华贵精美却没有任何温度和生命力的雕像。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卧室方向忽然传来了一些响动,紧接着又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的过来。
陆鹤之放下手臂,睁开了眼,第一眼便瞧见舒灵端了一个盆子往这边走。
他不知道她要做什么,脸上神色依旧冰冷,“我不是叫你滚吗?”
舒灵没搭理他,依旧端着盆子一步步过来。
不多时,她站定在陆鹤之身旁,在他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兜头就将盆子里的冷水朝他浇了下去!
顷刻的冰冷感瞬间从上至下袭来,陆鹤之紧闭住双眼,从头到脚,湿了满身。
他都不记得有多少年没这样狼狈过了,再睁眼时,眼底闪过狠厉的危险。
刚想抬头看过去,就听那个小姑娘小声说:“我之前好像看过,说……说你这样的情况,弄点冷水浇在身上……会好一点。那个,你现在好点了吗?”
陆鹤之眼底原本的神色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轻微的错愕。
舒灵见他没说话,也没再追问,只是转身去找了套房里的急救箱,想替他处理手上的伤口。
她主动蹲到了他腿边,在他的注视下打开了急救箱,从里面拿出了清理伤口和包扎需要的东西。
舒灵也没再瞧他,一边小心拉过他受伤的那只手,一边轻声说:“我会滚的,但是滚之前,我得先把你的伤处理一下。可能会有点疼,你别乱动。”
陆鹤之手心伤得真的非常严重。
掌纹边缘有一道长长的血口子,伤口非常深,掌心的软肉看着都有些模糊的外翻……
舒灵看的都替他疼,她拿起棉签沾了消毒水,皱着眉头先一点一点的帮他清理消毒。
从陆鹤之的角度看,她整个人蹲在那里纤瘦的只有一小团,他不知道她哪来的勇气,在经历了刚刚的事情后,还敢再来靠近他。
陆鹤之眼眸低垂,就那样沉沉地盯着她,半晌,他问:“你不怕我再对你做一遍刚刚的事?”
舒灵手中的动作明显顿住一下,不过她也没抬头,还维持着原本的姿势,一边给他受伤的那只手上药,一边说:“怕……但是我也觉得你不是故意的。”
手心的伤口在清理完血渍之后,看上去深的更加可怕了,舒灵瞧的直皱眉,心间也有些不忍。
“很疼吧?”
她说着,手里的动作更加小心了,像是生怕自己一不留神将伤口弄的更疼。
陆鹤之还在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没有人知道他此刻心里在想什么,但是如果有人这时看一看他眼睛,一定会被他眼底的幽冷和不见底的深邃吓到。
那感觉,就好似夜幕降临后,卷着巨浪的海面,深沉又危险冰冷。
片刻,他忽然再次开口:“那如果我再来一次呢?”
舒灵这回明显的愣住了。
她迟疑几秒钟,然后有些没有底气地回:“那我可能会再砸你一次?”
镜片下的双眸微微眯了眯,他又问她:“那你还不跑?”
这回舒灵手里的动作没停,依旧很小声的样子:“跑啊,不过跑之前还是要把你这些伤处理一下,不然留你一个人在这里流血——”
“太可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