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入他掌中》
/赵十余
第七章
时间太晚了，舒灵后面没有再往老宅那边折腾，而是就近去了宠物店将就了一夜。
第二天店里事情不多，她交代了店员两句之后，便一瘸一拐的出了门，打算回老宅洗个澡换身衣服。
过了一晚上，她脚踝处的伤肿的更厉害了，打车路过药店时，她特意叫司机停了一下，下去买了些喷剂和消肿的药，打算回去处理一下。
白天老宅进出的佣人多，舒灵就算这个时间回去，也不太显眼。
她好不容易吃力爬上自己的小阁楼，打开门，竟然发现叶繁正在自己屋里睡觉。
小茶几上有几盒打包好的饭菜，打包盒完全透明的，一眼就能瞧见里面的东西是什么。
果仁菠菜、芥末虾、糖醋小排……几乎每一样都是舒灵喜欢的。
她心里说不上来的温暖，叶繁应该是怕她去那个家庭聚会上吃不饱，特意打包了这些回来让她吃吧。
估摸着昨天是等她等的久了，才会在这里睡着了……
舒灵绕过去看了她一眼，轻手轻脚的给她盖了被子，又将空调重新调了更适宜的温度，接着才转身去了浴室。
她洗好澡再出来时，叶繁已经醒了，正蹲在小茶几前吃那份小排。
舒灵瞧见她的样子，忍不住乐了。
“这些不是给我拿的吗？你怎么还自己吃上了？”
叶繁应该是被饿醒的，这会儿捏着骨头都没松开，一边啃着上面的肉一边回头说：“姐姐，我昨天一直等着你吃饭，结果你一晚上没回来，电话还关机……现在我直接被饿醒，吃点东西还不行了！”
舒灵笑着走过去坐下，顶着半干的头发靠到了叶繁肩膀上，有点撒娇的语气，开口：“行，怎么可能不行呢。”
刚洗过澡，舒灵整个人还带着一些水汽。半湿的头发搭在一边侧脸上，皮肤看上去比往常更要雪白娇嫩，宛如新生婴儿一般。
叶繁受不了了，推了她一把，“起开，别用你那张好看的人神共愤的脸贴我，我妒忌。”
舒灵面对好友时是完全放松的状态，听见“嫌弃”也不理，依旧撒着娇。
“我不要，我和我的繁繁天下第一好，我才不走。”
叶繁之前也只是闹，听了舒灵这话，她笑笑，沉默间隙她余光瞥到了舒灵的脚踝，眉头忽然一皱。
“什么鬼，你这脚和脚腕怎么肿的跟馒头似的？”
听到叶繁问这个，舒灵一下子轻松不起来了，脸上玩闹的笑意淡了淡，直起身子。
“昨天……”
她挑着重点跟叶繁讲了昨天发生的所有事，剧情发展的有些炸裂，叶繁听后脸色变化的也很精彩。
“你说你直觉陆明明她爹的那通电话和阿姨有关，不止擅自接了，还马上被他抓包了。之后被罚穿着高跟鞋走回来，中间崴了脚，后面碰见了陆鹤之？”
舒灵有点无辜低落的模样，轻提了一口气后又马上泄了出来，顺势点了点头。
叶繁有点大闹宕机的样子，摆摆手，“你等等，我先捋一下啊……不对不对，别的先不说，你碰见陆鹤之了，还上了他的车，为什么没直接让他给你送回来啊？怎么还能自己走回宠物店那边呢？”
她的问题倒是让舒灵沉默了一下。
其实昨天那个情况，舒灵是有点奇怪的，但是她又说不出到底哪里奇怪……按照一开始的感觉，陆鹤之好像就是要送她回去的样子，可是中途却又说要应酬……
还有他中间和她说的那些话，现在想来也还是有些不正常，总觉得不该是他那样的人会讨论的话题。
安静了一会儿，舒灵到底没有和叶繁多说，只道：“他说他后面有应酬，估计确实时间太紧了吧。”
叶繁小声念叨：“那么晚了还有应酬啊？这陆家的未来家主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当的。”
她说完，马上把话题一转：“不过你真的就是凭着直觉，感觉那通电话和阿姨有关……再没有什么别的实质性线索或者蛛丝马迹？”
舒灵摇摇头，“没有……”
“那我这就得说你了，你这次也太冲动了，陆明明她爹是什么样的人你最清楚，那个老东西可是说翻脸就翻脸的……”
说着，叶繁像是想到了什么，微微叹了下，“哎，不过也不能怪你，和阿姨有关的事情，你能忍着不冲动才奇怪。”
叶繁是最理解她也最了解她的人，所以这会儿舒灵听见她这样说，情绪一下子又有点低落。
“可是就算冲动了，也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线索……现在我除了知道那通电话来自M国拉城外，其余的都不清楚。况且那通电话还不一定真的像我感觉的那样，和妈妈有关系。”
她这话让叶繁也有些愁。
毕竟身为舒灵的好姐妹，叶繁比谁都了解这些年她是为什么坚持留在陆家，哪怕一直受欺负也没有过离开的打算……
叶繁下意识叹了口气，刚想像往常一样劝她两句，脑海中却忽然有个想法一闪而过。
“等等！你现在跟陆鹤之应该算得上关系还可以吧？你怎么没想过让他帮帮你呢？他那种身份，想查一个人的踪迹肯定比我们容易多了！”
舒灵听了她的话，眼底闪过一丝光亮，还没来得及多做反应，叶繁在那边又开口了。
不过这一次，她的语气听起来就有些犹豫：“不过……不过吧……”
她明显话里有话，舒灵听得出来，等了会儿见她一直没再出声，便主动问：“怎么了？”
叶繁显然还很犹豫，等了一会儿，才压低声音往舒灵那边靠了靠。
“其实我之前听我妈说过一些和陆鹤之有关的传闻……哎也不算他自己的吧，就是长房那边的一些事儿。”
陆鹤之的父母，当年是商业联姻。
他的父亲原本有喜欢的人，却被迫娶了门当户对的富家女。
其实事情如果只是这样，倒也还好。毕竟这种情况在豪门之中太过常见了，有钱人结婚一般只看利益，能强强联合的话，其余都是小事。
然而这场联姻坏就坏在，陆鹤之的爸爸不喜欢自己的妻子，可是那个女人却疯狂迷恋他。
婚后他长期在之前女友那里生活，除了陆大太太的名衔和一个孩子以外，几乎没再给过她任何东西。
可即使是这样，她也还是甘之如饴，带着陆鹤之在老宅生活。
“……后来有一次，陆鹤之应该是生病发烧了，陆大夫人试探性的给他爸爸打了电话，结果对方还真挺着急的就赶回来了，围在小朋友床边呆了好一阵子。”
说到这，叶繁声音又压低了一点，用几乎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听我妈说哦，打那之后，陆鹤之就开始经常性的频繁生病了。身体也感觉越来越不好……”
舒灵很聪明，几乎一瞬间就明白了叶繁话里隐晦的意思，脸色变得很震惊——
“你的意思是说，陆鹤之的妈妈为了让自己丈夫回家，故意让他生病？”
“传言啦，也都是传言啦，都是我妈当初听长房那边的佣人瞎传的，谁知道消息真的假的。不过……陆鹤之确实从小身体就不太好，你没感觉他脸色看着都不怎么健康吗？”
叶繁说的这个，舒灵是察觉过的。
陆鹤之皮肤很白，但又不是普通人的那种白皙，反而更像是没什么血色的那种苍白。
就好像是常年见不到阳光或者温暖的东西一样，看着是那种病态的感觉。
舒灵想到这，沉默片刻，又低声开口：“就算如此，这些事情跟我求他帮忙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些传闻先不论真假。
哪怕都是真的，那也只能代表陆鹤之的童年有些悲惨，和其他事情也没什么关系吧？
“你先别急，我话不是还没说完嘛！这两年长房那边的事情我们不是都听说了一些，你还记得那个突然多出来的二公子吗？就陆长衍！”
舒灵点点头，“记得。”
当初这位长房的二公子回来时，陆家还特意办了家宴，隆重程度不亚于之前陆鹤之归来的那次。
“你估计也没太注意过长房的事。就陆长衍回来之后，陆大夫人为了讨好那个好不容易归家的老公，几乎把全部精力都注入到了陆长衍的身上，外人看着感觉那个……私生子，才是她的亲儿子。
“对陆鹤之呢，她也是越来越不上心，完全交给佣人去管，基本上是让他自生自灭的状态。”
舒灵听到这里，脸上闪过不可置信的神色。
“为什么会这样？那是他妈妈啊……她……她不是最应该爱她的孩子才对吗？她怎么会扔下自己的亲生孩子去照顾别人的小孩呢？”
舒灵真的不理解。
或许是小时候被妈妈全心全意爱着长大的，她以为全世界的母亲都会和自己的妈妈差不多，就算有差别，也只是教育或者脾气秉性上的不一样。
她完全没想过世界上会有陆鹤之妈妈那样的人。
“你这就惊讶了？我话还没说完呢，你惊讶的太早了。”
舒灵皱了皱眉，“还有？”
“对啊！就当初陆大夫人如果真的只是不管陆鹤之了，倒也还好。陆鹤之毕竟是陆家的长房长孙，哪怕是佣人照顾着，也不可能怠慢他。问题出在后面……”
陆鹤之父亲见妻子真的可以不计前嫌，对自己疼爱的私生子那样好，也顺理成章的被打动了一点，回馈给那个女人了一些爱意。
从未感受过丈夫疼爱的人，忽然得到了爱，可想而知她后面会怎么的疯狂。
她对陆长衍更看重了，基本上是拿那个孩子当眼珠子一样，甚至后面为了讨好丈夫，她都打起了陆家未来接班人的主意，几次给陆鹤之暗中施绊……
“所以你看啊，这陆鹤之一路走来多不容易，但就是这样不容易，他也还是拿到了陆家接班人的位置。嗯……你懂我的意思吧？”
舒灵没太反应过来自己姐妹的点，犹豫一下，试探着说：“你不就是想说他不容易吗？还有别的意思？”
“屁啊！我是想说这个男人其实有点可怕！”
舒灵漂亮的双眸下意识眨了下，“啊？”
叶繁看上去很着急似的，跟她解释：“你想啊，他这成长环境都多糟糕了！在这样艰难的情况下，他还能稳稳把接班人宝座拿下来，这背后得是多吓人的手段了！
“我们看着他好像很温和绅士的样子，但是他绝对不可能像看上去那样简单。所以我刚刚才有点犹豫要不要让你去求他……”
叶繁的话后来让舒灵纠结了好几天。
一方面她很认同朋友的想法，哪怕没听过陆鹤之的那些“传闻”，单单从这几次的相处来看，也不难察觉那个男人的心思很深，不像表面那样温和好相处。
这样的人，换作以前，舒灵会是那种不得罪对方，但也绝对不主动接近的状态。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那她这种普通人在听完那些“故事”之后，应该更加离他远一些才对。
可是……现在看，陆鹤之已经是舒灵唯一的机会了。
单凭她自己的力量去寻找妈妈，那无异于大海捞针，可能还要再多个十年二十年，都不一定能找得到。
但如果陆鹤之肯帮忙的话，是不是就……
反复犹豫了大概一周多的时间，最终寻找妈妈的心思还是战胜了其他的想法。
当天傍晚，舒灵鼓足了勇气，拨通了陆鹤之的电话。
号码是当初从慈善晚宴回来后，他主动给舒灵的。他当时说了舒灵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可以和他联系。
不过那时候她只觉得这是人家的客气话，她也没想到这串号码有一天还真的被自己用到了。
听筒中响起“嘟嘟”声时，舒灵紧张的下意识吸了一口气。
大概隔了半分钟，那边终于有人接起来了，只不过接电话的人并不是陆鹤之，而是章城。
“三小姐？”
舒灵在这边有点意外，她迟疑了一下，问：“是章助理吗？”
“对，是我。”章城语气恭敬，接着解释，“老板在应酬，所以手机暂时放在了我这里，您有什么事情需要我转达吗？”
舒灵听见陆鹤之在忙，立马说：“那没事了，等……等鹤之哥闲下来我再找他吧。”
章城在电话那边顿了下，明显犹豫着什么。
片刻，他又说：“三小姐您可以先等一下。”
说着，他好像在那边按了静音，舒灵没再听见听筒那侧有任何响动，但是通话却没有结束。
隔了有一分多钟的时间，耳畔终于又有了声响。
还是熟悉的绅士语气，温润声线中含着低笑一块传来——
“堂妹？”
舒灵脑海中一瞬间都能联想到陆鹤之此刻的模样。
估计还是一身正装，微低着头，一手插着口袋一手拿着手机，银丝边眼镜下的双眸微微含笑，姿态慢条斯理。
舒灵整理了一下情绪，顺着他的话开口回应：“鹤之哥。”
她随便寒暄了两句，后来实在觉得有些尴尬，便硬着头皮开始切入正题。
“鹤之哥，你今晚有空吗？我有点事情……想请你帮忙。”
她的话并没有让陆鹤之很惊讶，他在那边只是稍顿了一下，回：“有空是有空，只不过我现在没有在上城。”
这个发展倒是舒灵之前没考虑到的，她下意识就想说那改天再联系好了，没想到陆鹤之在那边又先她开了口。
“不然你来找我吧，我在A国。”
舒灵原本只以为他顶多在外省，没想到都已经出国了。
这种情况她怎么回事再追过去麻烦人家，所以连忙出声回道：“不用不用，鹤之哥，我的事情也没有这么着急，等你回来之后再联系我就好了。”
陆鹤之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低笑了一声，再开口时语气有些意味深长。
“堂妹的意思是，让我一直记着这件事，然后回去再特意找你约时间吗？”
舒灵不知道自己的话怎么就变成了他理解的这个意思，她有点着急的解释：“不是的，我的意思是……”
“不是的话，就来吧。”
陆鹤之打断她要说的，语气看似温柔清润，但字里行间又透着让人不容拒绝的温沉强势——
“我等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