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小镇,走了快十里路,天就已经黑了,温鲤只好和队伍一起在野外凑合一晚。
大汉带着儿子、女儿还有队伍里的其他人,不一会就搭好了炉灶和火堆。走到温鲤旁,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小兄弟,春天夜里还是有点冷的,一起过来烤烤火,吃点东西吧。”
温鲤摸了摸自己干瘪的肚子,没多犹豫就跟着大汉一起走了过去。
看着温鲤坐到了火堆旁,小姑娘连忙给他递了一碗菜羹。
温鲤捧着手里冒着暖气的食物,朝小姑娘笑了笑,“谢谢。”
小姑娘用两手遮住自己笑开了的嘴,又坐回自己父亲身旁。
看着自己女儿这幅模样,大汉也是摇摇头,看向温鲤说道:“还不知道小兄弟怎么称呼呢。”
温鲤吹了吹了碗里的热羹,说道:“温鲤,温柔的温,鲤鱼的鲤。”
“温鲤,好名字。老哥我姓陈,单名一个七字,叫我老陈就行。”
陈七指了指身旁今日跟温鲤交手的年轻人说道:“这是犬子,陈冲。”
温鲤朝陈冲,拱了拱手。
陈冲撇了撇嘴,他对温鲤这个不知身份底细,今天还差点打伤他的人可没啥好感。
“我叫陈婉英,喊我阿英就行了。”
小姑娘兴冲冲的举起手来,介绍自己。陈七拿自己女儿这幅毫不矜持的样子没有一点办法,拿手揉了揉她的头。
温鲤笑着摇了摇头,说道:“陈叔看你们风餐露宿习以为常的样子,这行应该干了很久吧。”
陈七点点头说道,“得有十多年咯,不过镖师这行这点年头也不算什么。”
温鲤好奇道:“为什么入了这行?”
陈七看了看身旁两个孩子,说道:“孩儿他娘走的早,生完阿英就去了,我也没什么别的本事,想拉扯他们长大,只好把两个孩子带在身边一起走镖。也不怕小兄弟笑话,我们也不算什么正经镖局,承蒙队伍里这些老活计信任,大家聚在一起押一些散镖,走到哪算哪,也没有固定的落脚点。之前队伍最多的时候有十几二十号人,不过有些老伙计挣够了老婆本,不想再在江湖上漂泊了,就找个地方落地生根、娶妻生子了。今天跟小兄弟说的话也不是套话,队伍里现在除开小兄弟也只有七个人,人手确实不太够,等到了汴凉城我也会找些看起来能信得过的人加入队伍,补充下人手。”
听到父亲提及了早早就过世的娘亲,陈冲和陈婉英都低下头,默默的没有说话。
温鲤感觉气氛有些凝重,于是主动打开话匣子说道:“你们之前去过汴凉城吗?”
陈七摸了摸下巴,像是在回忆往昔,“走南闯北的,哪里没去过呢。汴凉城是去的最多的,不少金主都让我们把镖往那送。”
“汴凉城里好多好吃的,豆蔻斋的胭脂最好看了。”陈婉英一出声,大家都笑了。
“贪吃鬼,还胭脂呢,你看看你这头发,来阿爹给你扎一下。”
陈婉英不情愿的背过身子,让陈七给她梳头。
“没想到陈叔你还会给女孩子扎头发。”温鲤很惊讶,陈七这么个五大三粗的人,竟然会这么细致的女子活。
陈七一边给陈婉英梳头,一边说道:“走镖这生计,是件苦力活。日夜兼程不说,还要风餐露宿,所以当镖头你得有‘三会一不’的规矩。”
似乎是知道温鲤心里的疑惑,陈七继续说道:“这一会就是要会搭炉灶,走镖多在荒山野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为了不至于饿肚子,就不得不自力更生,搭炉灶做饭菜,才可饱腹。
二要会修鞋,对于我们这些走镖的来说,大部分时间都在行走,没有一双好鞋可不行。
三呢就是会梳妆打扮,走镖有时一走就是数月,而且极有可能是在恶劣的环境中。风尘仆仆,一副狼狈相,偶过城镇村屯,又免不了要去拜访地方势力,江湖中向来注重礼仪,拜访他人一般都会把自己修整干净,保持体面再去。
这最后一不呢,就是不洗脸。在走镖的过程中,“洗脸”和“到家”是一个意思,用镖师们的行话说“该洗脸了”,也就是该到家了。在外面走镖,冬季寒风凛冽,春秋风沙扑面,夏季骄阳似火,洗完脸之后,凌厉的风一吹,脸反倒很容易受到伤害,会如同被刀子割了一般,生疼。”
说着说着,陈七已经给陈婉英梳妆完了。陈婉英甩了甩脑袋上新扎的辫子,朝温鲤笑了笑。
温鲤没想到押镖这一行,也有这么多规矩,三百六十行,看来没有一行是容易的。
吃完了手里的菜羹,温鲤正准备去找水,清洗一下手中的碗。突然看到镖车旁,一个和温鲤年纪差不多大身材有些肥胖的少年,正靠在树边看着他,似乎是看到温鲤注意到他了,他就把目光移到了一旁。
这人是和陈七他们一伙的,但是感觉和谁都不亲近,跟大家都保持着距离,从今天碰到刀疤和独眼,到后来温鲤进了这只队伍,他都没有说过话。
陈婉英突然走了过来,接过温鲤手中的碗,说道:“我来就可以了。”
看到温鲤注视着那个少年,陈婉英说道:“他叫王跳跳,不用搭理他的。天色很晚了,早点休息吧,明天一早就要赶路的。”
温鲤点了点头,不在想这些,也去找了个平坦的地方,靠着大树睡了过去。
........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这只队伍就启程了。
温鲤不会骑马,就和陈婉英,还有那个叫王跳跳的少年一起坐在了镖车上。
闲来无事,温鲤坐在镖车上就开始冥想了。感受着脑海中汇聚而成的庞大念力,再把注意力移到自己的炁海中,温鲤不禁内心苦笑,这小小的熔炉,什么时候才能容纳更多的念力呢?不过,念力越多是没有坏处的,温鲤之所以昨日能躲避陈冲的攻击,不是因为他也练过武,而是由于修炼念力,他的感知已经变得非常灵敏,陈冲的拳脚攻击,在他的眼里像是被放慢了十倍,所以他躲避的时候才显得轻而易举。
温鲤将脑海中的念力,缓缓引入炁海,一股墨色的气就从丹田生出。像商甲隐说的,念力转换的气无法对人造成实质性的伤害,现在的温鲤对这股气的运用,只有对敌人的精神进行干扰,造成敌人短暂的精神恍惚和看破敌人的攻击这两种方式。还差得远啊,温鲤这般想着,继续冥想。
陈婉英双手撑着下巴,眨着大眼睛看着温鲤,小声嘟囔道,“怎么又睡着了啊,人家还想多说说话的呢。”
“他可不是睡着了,这是冥想,是修炼念力的方法。”一路没有说话的王跳跳这时候出声了。
“修炼念力?他是修行者吗?”陈婉英惊奇的问道。
冥想不是睡觉,一样可以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温鲤张开双眼,看向王跳跳,温鲤心想这人既然知道这是在冥想,想来就算不是修行者,应该也接触过,他的身份应该不是一个简单的走镖人。
王跳跳看到温鲤睁开眼,正目光如炬般的看着他,于是又把头偏到一旁不再说话了。
“嗯,我是修行者。”温鲤轻声回答了疑惑的陈婉英。
“哇,那你岂不是超级厉害?是不是一掌就能把山劈开?”
温鲤笑着摇摇头,“我只是个还在一境的不入流修行者而已,连石头都不能打碎。”
陈婉英闻言,顿时有些失落。
一旁的王跳跳,嗤笑一声,“还以为多厉害呢,连坐镖车都刻苦修行,原来是一境大仙人啊。”
陈婉英听着王跳跳在阴阳怪气,气不打一处来,愤愤的说道,“那也比你这个小胖子强。”
“哼”,王跳跳摸了摸自己肚子上的肉,撇过头不再和陈婉英争吵。
温鲤摇了摇头,对于他来说虽然境界无法提升是他心中过不了的坎,但是两世为人的他,心理年龄要比样貌成熟的多,除了商甲隐这样亲近的人,温鲤会和他斗嘴,旁人的话是很难干扰到他的。
这时路边风景的变换,引起了温鲤的注意。原本平坦的大道,突然变得狭小起来。两边密密麻麻的高粱比一般成年人还要高,风一吹,波浪似的一去十几里。这种两边能藏人,并且无法观察到周围情况的道路,按理来说是走镖的大忌。温鲤心中疑惑,以陈七行走多年的经验,怎么会走上这么一条路呢?
温鲤看向陈婉英说:“阿英,这里是哪?”
陈婉英看到温鲤找自己搭话,乐开了花,“这里是十里铺,听爹爹说这里原来是条官道,两边还有驿站,可后来官路改道了,驿馆就撤了,不久后这里就长满了高粱,再后来就有了土匪,附近的村民都说宁多百里路,不过十里铺。”
“既然这样,那咱们为啥还从这条道走呢?”
“从咱们这去汴梁城,这条路最快了,从这走只要出了高粱地再行百里就能到汴凉城了。如果改道的话,就要多上大概三百多里路,得多花个七八天的时间呢。至于土匪嘛,别担心,这里的土匪头子叫铁拐李,他挺好讲话的,只要交一点过路费他也不会刁难你的。放心,我和爹爹从这里走了很多次的。”陈婉英自信满满的说道。
一行人走着走着,队伍前面骑在马上的陈七突然抬起右手,示意后面的人停步。
温鲤站在镖车上,朝前面看去,原来路中间横竖摆着两根荆棘条。江湖里,这叫“恶虎拦路”。镖头一旦看到这些荆棘条子,就要准备和劫路人见面了。
果不其然,一道声音从芦苇荡里传了出来。
“车过压路,马过踩草,风过留痕,雁过拔毛。想从这过,买路财准备了吗?”随着这道声音,二十个多个大汉从两旁的高粱地里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