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好。”
戴着墨镜的丸子头男人,整个人从半开的门内钻了出来,同时把房门彻底打开。
他面容普通,身形高瘦,刚刚合适的黑色西装,则使其看上去有一股干练的气息。
“两位是来找我调查些什么的?是小三出轨,还是寻找失踪的孩童,亦或者其他什么的。”
男人的鼻梁一耸,让被墨镜遮住的褐黑色眼眸显露了出来。
那双眼睛没有太多的深邃和看不透,有的只是市侩的精明以及审度。
从开门到亮相,樊仁都能感受到对方的视线打量,那种打量是由头到脚,全身上下。
他看了眼男人没被衣袖遮掩,漏出来的手腕部分,黑色的纹身缠绕交织着,似乎是无数条狰狞的蛇在浪花间互相噬咬。
纹身在霓虹国往往是有着特殊意义的,不一样的图案有着不一样的寓意,一般只有混黑道的家伙才会接触到这些。
而正常人其实是瞧不起纹身的人,从江户时代开始,霓虹国就有给犯人做纹身打上烙印的习惯,这些被纹身的罪犯则被称为博科。
因为被打上了象征着耻辱的烙印,博科们是难以重新进入到社会中,正常地工作生活,所以久而久之,衍生出来了所谓的合法黑道。
他们打着锄强扶弱的旗帜,帮助穷苦人,在民间树立起威望,而后逐渐被霓虹国政府默认合法化。
当然,这些都只不过是披着大义虎皮的口号。人本身就是规矩束缚住的动物,一旦游走在规矩之外,那颗有着原始本能且躁动的心便会苏醒,可怕的黑暗也会由此滋生而出。
远比正常人想象到的还要恐怖的血腥和残酷,会在黑道这个残缺的小社会中生根萌芽。
在黑道文化中,纹身是一种必须的礼仪,越是复杂和多样的,那么就越能证明这个人的地位高崇。
即便只是稍微观察了几眼,樊仁就明白眼前的男人西装下的那身皮囊,一定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纹身图案。
地位越高,做的脏事也就越多,在黑道这种微缩的小型社会中,心性和手段狠辣才是能力的体现。
他记得蛇纹身在黑道里代表着权力和智慧,不是什么人都可以纹的。
综上,可以很快得出来一个信息,这个看起来挺年轻的私家侦探,没有表面这么简单,其是混黑道的,且地位不低。
艺术家的发型,黑道的装束和身份,以及私家侦探的职业。
这几个特征混杂在一起,总有一种奇奇怪怪的感觉。
希望对方是个稍微正常点的人,可以交流。
思绪流转之间,樊仁嘴角微微扬起,职业化的笑在脸上表现出来:
“你好,我们是来寻求你的帮助,想要调查两个人的行踪。我叫黑羊她叫秋川友香,请问你怎么称呼?”
一旁的秋川友香没有笑,只是表情冷淡地朝年轻男人点点头。
“哦哦,原来是找人,叫我小次郎就好。你们这个找人应该不会要做什么违法的事情吧?”
男人斜靠在门边的墙壁上,双手插在西装裤的口袋中,表情极为散漫的。
他嘴里好像还在咀嚼着什么,似乎是口香糖之类的东西。
“不是的,单纯找人。”樊仁摆摆手,解释起来。
“其实就算是违法的,也没什么,钱给够的话,什么都好说。”小次郎从口袋里抽出右手,大拇指和食指搓动,完全是市侩小人的模样。
“......”
樊仁只得应付点头:
“钱好说,只要能找到人就行,不过我们时间有限,可能需要限时......”
小次郎的表情一下子眉飞色舞起来,他拍了拍樊仁的肩膀:
“不错,黑羊君你很上道,不像我之前遇到的那些抠毕顾客,事情巨多,钱掰做两半来花,还拖欠不还,呵呵,最后逼得我只能.....”
他没把话说完,而是话锋一转:
“放心,钱给够,就算人藏在地底三尺之下,我都给你挖出来。”
自己是被当成肥羊宰了嘛?
樊仁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会不会他想多了,对方根本就不是什么混黑道的大哥,毕竟这股猥琐的气质怎么看都像骗子。
“听你的语气,你之前不付钱的顾客不会都被你敲人,桩了吧?”秋川友香忽然开口,语气带着疑问。
喂喂喂,这时候直率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樊仁眉头微微皱起,他真的很想捂住秋川友香的嘴巴,让她别说这种挑衅的话。
闻言,小次郎愣在了原地,他摘下墨镜,凑到了秋川友香的跟前。
“啪——”
小次郎白净的脸上多了一巴掌红印。
“......”
樊仁嘴角的笑一点点地消失,早知道,在来之前,应该和秋川友香交代一下的。
“小次郎先生,你这样实在是太失礼了。”秋川友香嫌恶地往后退了两步。
“抱歉,由于墨镜的遮挡,我没注意,现在才发现秋川友香小姐是一位大美人,一时情急,所以做了如此出格的行为,请原谅我吧。”
小次郎没有生气,反而解释起来,说完,开始盯着秋川友香的手背,继而把手伸了过去,似乎他想要以亲吻表示自己的歉意。
“啪——”
不出所料,清脆声再次响起。
樊仁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猫是这样,小次郎也是这样,现在的年轻人都好这口嘛?
玩得挺大,无法理解。
“啊~”
小次郎发出奇怪的叫声,他抚摸着自己被连续打了两次的左脸,满脸通红。
“......”
妈的,又是一个精神有问题的喜剧人,果然自己的判断出现了失误。
樊仁揉了揉太阳穴,他甚至都想闭上眼睛,不去看小次郎那副奇怪又销魂的表情。
“你好恶心。”秋川友香再次直率地把自己心里面的想法,通过嘴巴吐露出来。
“秋川友香小姐好帅啊。”
小次郎语气带着崇拜。
“你刚才说的事的确没错,那些拖欠钱款的顾客都被我拿来打地基了,现在想想,当时的感觉还蛮有意思的,如同小时候在乡下挖土撒蔬菜种子一样。”
听着对方如此轻描淡写地说出这些话,樊仁的神色变得凝重,直觉告诉他,小次郎没有撒谎。
“秋川友香小姐你可别不信,我以我爷爷的名义起誓,我说的话绝无虚假。”
这也太抽象中二了吧,是在spy,玩扮演侦探的过家家游戏嘛?
还是说霓虹人身体里都流淌着把动漫代入现实的犯二血液?
而且这种事情真的可以随便说出来嘛?
樊仁摸着口袋中的手机,正在考虑要不要报警。
“哦。”
秋川友香回答了一声,然后不动声色地走到樊仁的身后。
“咳咳,小次郎先生,我们也该谈谈接下来委托案子的事情了吧。”
“哦哦,对,差点忘记了正事,事先说明,我的收费可不便宜。”
小次郎恢复到了奸商状态,他戴上墨镜,掩饰着眼眸里的情绪。
看到对方的一系列动作,樊仁明白,小次郎是个怪异的家伙没错,但绝对不简单。
“收到,我会支付所有的酬劳。如果小次郎先生你还是担心的话,我可以先给一半订金。”
“爽快,我喜欢。”
小次郎笑了起来:
“那么请跟我进屋里谈一谈详细内容吧,作为主人,把客人晾在外面这么久,实在是太失礼了。
没办法,秋川友香小姐的美丽过于惊人,我这个凡夫俗子,只是一瞥,便已沉醉其中,无法自拔,甚至感到自惭形秽。
对比之下,我的容貌,我的身材还有我的社交礼仪,美好的品德和美好的性格,以及灵魂等一切都像是地面的尘埃,黯淡且平凡。”
“表演完了嘛?”秋川友香毫不在意地说道。
而樊仁只是静静地看着小次郎发表自己极为浮夸的演讲。
“完了,请进来吧,两位。”小次郎弓腰欠身,俨然一副酒店迎宾的门童作态。
随着进入到房子内部,其中的情况也被收入眼底。
和外面破破烂烂的样子不同,侦探社里空间非常大,装潢极尽豪奢,各种名贵的摆设和家具让人目不暇接,进入后仿佛置身在一个贵族的住宅中。
樊仁打量着房子,即便他这个外行,也能看的出来有些摆设价值连城。
这么一个对钱在意的人居然会花重金装修,实在是不符合常理。
“请坐吧,两位,需要茶还是咖啡,或者其他的什么饮料?”
小次郎整个人陷入了柔软的沙发中,他和樊仁,秋川友香隔桌对望。
“矿泉水。”
“我也是。”
“有个性。”小次郎从手边沙发放置的小冰箱里抽出两瓶斐泉,放到了另外两人跟前的茶几桌面上。
“请慢用。”
“对了,介意我抽烟吗。”
小次郎点起一根香烟,吐出口中的烟雾。
“......不介意......”樊仁脸上变回了那副没有表情的以往模样,他已经无力吐槽。
至于秋川友香根本就没打算开口,她的美眸转动,不断打量着此时所处的环境。
“废话也不多说,直接开门见山吧我们要调查寻找的人,和你其实有些关系。”
“我?”
小次郎眉锋轻挑,他的坐姿也从懒散慢慢过度到了正常。
“对,我托你寻找的两个人,分别是奈何神县的宫司伊藤博文,还有导演花江友人的儿子花江夏树。”
随着樊仁说出的话,小次郎的神情肉眼可见地在迅速变换,阴晴不定。
“你们是谁?”
“花江夏树的同学朋友。花江夏树和他的母亲都莫名其妙地失踪了。”
“你们调查过我?”
“有事先了解过一些关于你父亲的事情。”
“终于封印还是被解除了,你们是被录像带诅咒的人吧。”
伴随着嘶嘶的声响,小次郎用手指掐灭了燃烧的烟头,他的脸色却没有表现出任何痛苦。
仅凭着只言片语,他就猜到了樊仁和秋川友香来这里的目的。
“是的,包括花江夏树在内,我们总共有十个人观看了那部录像带。
目前已知的,已经死掉了两个人,失踪了一个人,也就是生死不明的花江夏树。”
樊仁看着小次郎被墨镜遮住双眼的脸,对方身体在颤抖,似乎在畏惧着什么恐怖的东西。
“你们,不应该,打开录像带观看的,那卷录像带比你们想象地还要恐怖,十年前因为这个东西,有几十人丧失了生命,我的父亲也在其中。”
说着,他用手捂住了脸,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
“如果可以的话,能否请你说一说你知道的,小次郎先生。”
樊仁捡起被扔在茶几桌上的灰白烟头,放置到烟灰缸里。
“事情已经发生,我们两人无法置身事外,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寻找破解方法,麻烦你了。”
小次郎声音变得低沉:
“我其实知道的并不多,因为父亲为了保护我,当时是不允许我接触这件事情。
我得到的一些信息都是从他的只言片语里分析出来,以及偷听他和花江友人的谈话。”
“花江友人和你的父亲是朋友吧?”
“是的,挚友,否则我父亲也不会冒着如此大的风险去帮助花江友人。”
“你如果害怕,可以不说,拒绝掺和进来,看你房子里的装修布置,你根本就不差钱吧?”
一直安静的秋川友香缓缓开口。
“是的,我很害怕,但我会选择掺和进来,我的父亲因为这件事情而死,我至今都还在后悔着,没有一同参与。”
“你当时参与的话,我们或许就不能在这里见到你了。”樊仁的手指在矿泉水瓶上摩挲着。
“那也比做懦夫强。”小次郎咬着牙。
霓虹国特有的黑道强者文化嘛?
看来这个叫做的小次郎的年轻男人,进入黑道之后被荼毒得有些厉害。
“既然如此,麻烦你说说吧。”
“嗯,不过我得仔细回想一下,那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
“别急。”
樊仁把没有开封的矿泉水瓶轻轻地放到了小次郎面前,他的声音放缓,像是在哄睡婴儿:
“喝点冰水冷静一下,调整思绪,慢慢来。”
不知不觉中,他把主动权掌握在了自己的手上。
小次郎终究只是个普通人,其情绪已经被自己和秋川友香的一唱一和,给调动了起来。
现在只要等待,对方就会把情报说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