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选择

正殿内,头发花白的宫司站在人群中,他戴着红白的狐狸面具,手拿南天竹树枝,嘴巴里不断念念叨叨着古怪的歌谣,这歌谣声乍听上去像是僧侣时常念起的经文。

听着有种莫名的安心感。

而围绕在宫司周遭穿着古朴服饰的神职人员,则是佩戴着暗红色的天狗面具,拿着小型的铃铛,他们已经连成了一个圈,不间断地手舞足蹈着,如同蒙昧时期人们对于信仰图腾的祭祀之舞。

同时,这些皆为男性的神职人员口中也在诵唱着和宫司一模一样的歌谣。

整个神社正殿都被十来个人叠起来的声音充斥,站在一旁的樊仁耳膜似乎都被震荡起来。

他看着眼前的一切,总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因为这样的场面只有在某些纪录片或者影视作品黎见到过。

在宫司把他叫来神社正殿之后,除了让其在这里站着之外,就没有再吩咐其他的。

和神社这些人的行为对比,樊仁如同一个格格不入的其他生物。由于根本就没有线索,他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做些什么,只得一个人默默地当观众,欣赏着一群人带来的类似于祭典表演的东西。

神社人员跳的舞蹈,其实他曾经在某些过去阅览的书籍里看到过。

那叫做神乐之舞,神乐是取悦神明的舞蹈,表演神乐能够请到神明降临,退魔驱邪。

表演神乐时,舞者拿的东西叫“采物”,是召请神明的关键道具,也就是神职人员手上拿的铃铛,是用来吸引神明注意力的物件。

神乐源于霓虹国神话中的一段故事。

天照大御神被自己的弟弟气得躲进了天之岩户,不肯露面,导致世界陷入永夜,鬼魅横行。

众神只能在岩户外点起篝火,将镜子、勾玉、青布白布做的御币等物件挂在神木枝条上,作为祝祷的道具,又让天女手持竹叶束,在倒覆的空桶上跳跃起舞。

最终,外面的热闹终于把天照大御神吸引出来,接着便是阳光荡涤阴霾,世间的一切回归到正轨。

听上去是个很无聊狗血的故事,不过霓虹国的神话大多数就是这样,给人一种莫名的割裂感。

清脆的铃铛声和嗡鸣的人声在耳边没有停歇,樊仁忽然觉得有些烦躁。

未知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穿过鸟居莫名其妙来到另外一个时空中,然后又莫名其妙要扮演完全不了解的角色,并且刚刚接触到的少女也莫名其妙地死掉,这简直就是一场噩梦。

自己后面该怎么办?是遵循着已发生的事情继续下去,还是另外寻找结束噩梦的方法?

他无法确定自己扮演的花江友人会不会在后面的时间中死掉,已知的情报里面只晓得作为花江夏树父亲的花江友人逝世,但具体的逝世时间根本无从得知。

对方可能是在今晚上驱邪仪式的时候死去,也可能是之后出现意外死掉。

樊仁尽量地捋清脑中的思绪,他在整合目前得到的情报消息。

十年前,也就是今年,神社在某一日出现大量伤亡,从而迫使奈何县的神社破败。

而现在所处的时空正好是十年前,花江友人拿着被诅咒的录像带来神社寻求帮助,也就是说,神社出现伤亡的那一天极有可能是今天。

等等,被诅咒的录像带十年之后才被重新打开,而后诅咒观看录像带的那十个年纪不算大的学生。

看来,今晚的仪式是成功地将被诅咒的录像带封印起来,而代价则是神职人员的大量死亡以及衰败。

可谓是相当惨重的代价。

这是否就能说明自己扮演的花江友人并没有死去呢?

可能性很大,但不排除花江友人死亡,是神社其他人送回到花江家里面,毕竟神社后来可是衰败了,把如此恐怖的东西放置于荒山野林之中,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两种可能性,樊仁没有排除掉任何一种,因为这里是诅咒之地,处处都有可能藏着隐蔽的杀机。必须要如履薄冰地行走着。

而且他可不会认为被引到这里,只是为了让自己穿越到了十年之前,体会一下神社当时的风土人情,还有看到给录像带驱邪的场景。

这里面一定藏着可怕的杀机。

许久,舞毕,歌结。

带着狐狸面具的宫司向围绕着自己的神职人员吩咐起来。

让半数的人去宝物殿拿取被诅咒的录像带和神明的法器。

其他留守的神职人员则站在大门的两侧,一言不发,宛如石雕。

想来,刚才那些还都只是驱邪仪式的开场。

待人离开半数后,宫司摘

“年轻人,你好。”

苍老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

樊仁看向面前满头白发的老者,眯了眯眼睛。

从看到这位年迈的宫司开始,他就已经感受到了神选者之间那独有的互相联系感。

没错,眼前的男人也是神选者。

“你好,老先生。”樊仁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我从你的身上看到了一些东西,一些奇怪的东西,你,似乎不是这个时空的人。”

宫司说的话让樊仁大吃一惊,他没想到对方居然可以看出来。

可是自己明明没有在已至暮年的老者身上感受到太多源自等级的压力,对方是凭什么可以看穿自己的。

“你怎么会知道?难道说,你是摆脱了这场诅咒的幸存者嘛?”樊仁的声音尽量放地很低。

“摆脱?”

宫司脸上出现了短暂的失神表情:

“这场诅咒是无法摆脱的,无论是你我,还是更高阶级的神选者都没有能力可以摆脱,我们都是任由诅咒之地背后存在摆弄的棋子罢了。”

“无法摆脱?”樊仁愣住了,他接着说道:“那你怎么会看出来我不是这个时空里的人?”

“因为我的眼睛。”

宫司指了指自己左眼球。

樊仁这个时候才发现老者的左眼瞳孔是灰白的,和右眼的黑褐色不同。

“这是我的一个道具义眼,名叫真实之瞳,可以看穿灵魂的本质。”

说着,宫司的右眼眼球转动了一下,可左眼却像是神经死掉了一般,没有任何转动的迹象。

“看到你的那一刻起,我就明白远离了许久的诅咒之地还是找上门来,雅子是我害死的啊,那是她的命,也是我的命......”

宫司浑浊的眸子被下垂的眼帘遮掩,脸上满是遗憾和哀伤。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关于诅咒之地的事情,抱歉,我一律不能说,我被下了规则限制,无法开口,就连念头都不能生起。”

樊仁听着这些话,他的眼神出现了迷茫。

如果说诅咒之地无法摆脱,那现在做的这些有什么意义?

还有所谓的晋级又是为了什么?

朝着进化的终点奔去嘛?

他很快又联想到了第一个诅咒之地任务中的狼人管家,对方好像也曾经是神选者,只不过最后成为了诅咒之地的NPC,莫非眼前的宫司老人同样也是如此。

心念电转之间,樊仁的手指握紧,骨节处被捏得发白。

“别想太多了,年轻人,该做就做什么,不要丧失活下去的斗志啊。”宫司像是看穿了樊仁的想法,作为一个经历了年月沉淀的老者,对方有着相当的观察力。

“我明白的。”

樊仁的神色再次恢复如常。

虽然被认出来了,但他并没有把接下来要发生的可怕事情说出来。

就像宫司所说,这些都早就注定,是命数,就算说了,仪式也很有可能不会推迟,自己经历的一切更像是一场梦境。

最重要的是,樊仁也无法保证说出来,自己不会踩到诅咒之地的红线规则,受到诅咒之地的死亡惩罚。

权衡利弊之下,他没有理由去做这种对自己没有半点好处的事情,要知道正殿的大部分人早就死在过去的岁月里。

“我不知道你来到这里要做些什么,又或者诅咒之地要你做什么。”宫司叹了口气,“总之,年轻人,你还想活下着的话,就谨慎些吧。”

“嗯。”樊仁默然点头,没再说什么。

宫司的腰背似乎更弯了几分,他接着自言自语地说道:

“不知道这一次的驱邪仪式能不能成功呢?”

樊仁沉默着,他用眼角余光扫视神社的正殿,那些戴着暗红色天狗面具的神职人员宛如一尊尊面容狰狞的神像,伫立一旁。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当初我就应该直接把雅子送到其他人家抚养才对。”

宫司的声音颤抖,而后变得低沉:

“说什么命数,还不是找个安慰自己的理由借口。”

“节哀。”

樊仁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说起这个,只能出声安慰。

他对叫做伊藤雅子的少女其实印象并不深,在有限时间的接触下,第一印象就是其过于单纯,没有被俗世给污染,像一朵在微风中都可能随时折断茎秆的小白花。

“不好了,宫司大人......”

正殿敞开的大门外,一个神职人员打扮的男人急急忙忙跑了进来。

男人大口喘着粗气,语气惊恐,他腰间挂着的铃铛也因为身体的抖动而响起清脆的叮叮声。

“别着急,慢点说,出什么事情了?”宫司神色凝重。

“我们在您的吩咐下去宝物殿取录像带和法器的时候,孝太......”

男人像是想到了恐怖的事情,他咽了咽口水:

“孝太被宝物殿掉下来的房梁砸碎了头颅,当场死掉了......”

“......”

又是意外?

樊仁皱起了眉,一系列的死亡就如同一场场的意外,让人摸不着头脑。

“......这样嘛,那么录像带和法器你们拿来了吗?”

作为神社的最高领导,宫司居然说出了这种完全不顾及神职人员的话。

“没,没拿过来,我跑过来会为了询问您,发生了这样可怕的不详意外,我们需不需要暂停驱邪仪式.....”

男人结结巴巴地回答道,他忽然觉得面前这个手上拿狐狸面具的老者,和以往和蔼的宫司完全不一样,就像换了一个人。

“.....”

宫司沉默了片刻,用拐杖敲了敲地面:

“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今晚的驱邪仪式必须正常举行,因为我得到了神谕。”

说到最后两个字,老人那异色的双眼瞥了瞥樊仁,意味深长。

“可是......”

“没有可是,按照我的吩咐去做就是了,今晚上必须完成驱邪仪式。”

这个拥有神社最高权利的老者将脸上的所有哀伤收敛,终于展露出了自己的威严,他的异色眸子里满是冷漠和决绝,像极了虽至暮年,却依旧能掌控所有的老狮子。

男人没再反驳,他点点头,再次跑出了正殿。

至于其他守在门口的神职人员听到宫主的话后,从有些骚乱的状态恢复到了平静。

但殿内的气氛也逐渐变得紧张起来。

“你应该是个有经验的神选者,肯定明白完成仪式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可你却依然坚持,是诅咒之地背后的存在所要求的的嘛?”樊仁的声音压得很低。

宫司明显是听到了这句话,但他没有回答。

很快,装着录像带的黑色盒子以及一块锈迹斑斑的镜子被四个神职人员拿了过来。

镜子看起来很沉重,而铸造的材质也看不出来,上面布满了绿色的锈迹。

“好,把八尺琼勾玉放到殿内的正中央,你们继续跳神乐舞。”

八尺琼勾玉?

那是道具嘛?

樊仁盯着人头大的青色镜子。

“宫司,这是录像带。”先前来报告的男人说道。

宫司拿过黑色盒子,樊仁从盒子上感受到的恶寒比白天时候还要严重了许多。

再不实施驱邪仪式的话,或许附在录像带上的恶鬼就要彻底复苏,从里面爬出来。

拿着黑色盒子的老者戴上狐狸面具,安静地走到了殿中央,他把黑色盒子放置在八尺琼勾玉之上。

然后,又开始念诵着古老的歌谣,剩下的神职人员也开始跳起神乐。

嘈杂声中,宫司将拐杖扔在一旁,他盘坐在地上,一只手缓缓摸向装录像带的黑色盒子,准备打开盖子,而另一只手则轻抚着八尺琼勾玉。

一股危机感也在这个时候,猛然涌上樊仁的心头。

他想到宫司说过的选择,突然明白了意思,继而大声开口劝阻道:

“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