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我是愿意的。

清晨,俞心桥醒来,环顾陌生的房间,泄气般地缓慢呼出一口气。

又过去一晚,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拖拖拉拉地下床,换衣洗漱,再整理床铺,打开窗户,让初春清晨微暖的风灌入室内,磨蹭够了才出去。

徐彦洹果然不在家,餐厅的桌上的花瓶下压着一张纸,上书——早餐在烤箱里,牛奶热过再喝。

字体苍劲有力,徐彦洹的字,俞心桥当然认得。

去到厨房,打开烤箱,里面温着一块三明治。俞心桥拿出来吃,边咀嚼边思考这三明治是手做,还是从外面买来。

昨天的晚餐是徐彦洹做的。俞心桥回忆那三道家常菜的口味,心说他怎么知道我不吃辣,难道我告诉过他?

疑问太多,俞心桥决定逐个击破。

吃完早餐,他回到卧房,从身边开始调查。昨晚他独自睡这间房,徐彦洹睡隔壁,从面积大小和配套来看,他睡的这间是主卧。

里侧的床头柜里放了眼罩和助眠精油,台面上放着熔蜡灯,蜡烛的味道是俞心桥喜欢的薰衣草香。另一侧的床头柜则是空的,这一边应该没有人睡。

得出两人不睡一张床的结论,俞心桥下意识松了口气。

结婚的事已经让他大为震惊,如果可以,他希望接下来的每个新发现都不要太超纲,至少给他一点缓冲的时间。

衣帽间更没什么特别,看尺码,里面挂着的几乎都是俞心桥自己的衣服。其中正装礼服占一半,其他休闲套装和家居服颜色各异,种类齐全。

俞心桥把其中一件网格透视罩衫拿出来看了看,脸红的同时,对二十四岁的俞心桥又有一些新的认识。

隔壁房间俞心桥不打算进。他记忆中的徐彦洹有着很强的边界感,从不让别人碰他的东西,反感别人随便踏进的他的私人领域。

那么只剩下书房了。

俞心桥摇身一变成了探险家,对未知的一切好奇又畏惧。他轻手轻脚地转动门把,推开门进去,看见书桌和上面的书籍文件,再看向另一边,不由得一愣。

靠窗光线最好的位置,赫然摆着一架立式钢琴。

似乎是有人经常擦拭,烤漆的黑色琴身上并没有明显落灰,翻开琴盖,随手按几个键,音都很准,说明有被妥善保养。

那么,这里究竟是书房还是琴房?

或者两个功能齐备?

可是书房需要安静,钢琴完全可以安置在外面客厅。

俞心桥看向书桌,上面堆满厚重的法典和案件资料,显然是徐彦洹的专属领地,说不定昨晚他还在这里办公。

难道说,这房子真是我买的,徐彦洹迫于形势,才不得不答应把钢琴搬进书房里?

俞心桥一边琢磨,一边随手翻钢琴上放着的琴谱,无意中发现压在最下层的东西。

是房本,大红色的封皮,瞧着很喜庆。里面详细记录了这套房子所处的位置、面积,以及拥有者的姓名——徐彦洹,俞心桥。

夹在里面的首付款回执和单银行的贷款协议却只有徐彦洹一个人的名,30年期,每月三万多的贷款,让大手大脚惯了的俞心桥都心惊肉跳。

翻一页,掉出一张写满英文的纸,Marriage Certificate,结婚证书。

来自美国加州,上面的名字和房产证上的一致。

连发证时间都差不多,去年的11月23日,俞心桥生日的后一天。

更迫切想通过手机获得更多信息。

可是接连密码错误使得他的手机处于锁定状态,如果这次再错,说不定设备会自动报警。

无神论者俞心桥双手合十,默念一声阿门,求菩萨保佑,拿起手机,摁亮屏幕。

自己的生日,父母的生日,甚至徐彦洹的生日,他都试过了,都不对。那么也许是某个纪念日?

脑海中浮现四个新鲜的数字,俞心桥沉下一口气,拇指颤颤巍巍按下去。

……

解开了。

不是拿奖的那天,也不是毕业的那天。

是1123,结婚纪念日。

千难万难地拿回手机的掌控权,还没来得及翻看,一通电话打了进来。

接通后,梁奕很是惊喜:“你找回密码了?恢复记忆了?”

俞心桥:“密码解开了。记忆没有。

“慢慢来,不要急。”梁奕说,“我打电话是想告诉你,这个月就在家好好休息,首都爱乐乐团那边已经帮你协商推迟了,新的演出的时间等你好了再定。”

“他们那边没有异议?”

“没有,毕竟是不可控因素造成的,大家都能理解。而且他们有plan B,没有你照样能按时演出。”

俞心桥放心了:“那就好。”

说起车祸的事,从梁奕那边得知,昨天他出车祸的路段位于城北,监控显示那会儿他正从某住宅小区开车出来,俞心桥愣住:“白桦林小区?我没听过这个地方。”

“那儿靠近纺织厂,你没有印象吗?”

“没有……完全没有。”

“说不定是去见朋友?回头你翻下聊天记录,或许能找到答案。”

梁奕希望俞心桥能尽快恢复记忆,便让俞心桥把在家中的发现分享一二,说不定他能为他解答,促进记忆的再现。

俞心桥想了想:“这边的钢琴,是我自己的吗?”

“当然,是你回国后买的,你和徐彦洹结婚之后,就把琴搬到了你们俩的新房。”

“那在这之前,我说和徐彦洹结婚之前,我住在哪里?”

“住在自己家,也就是你父母的房子里。”

看来和父母的关系确实有所缓和,至少不像当年那样糟糕。

还有些事情,俞心桥不知道当不当问:“那个,你知道我现在住的房子,是徐彦洹买的吗?”

梁奕大惊:“他不是刚毕业吗,哪来那么多钱?”

这也是俞心桥想知道的。徐彦洹就算再能赚钱,打再多份工,也跑不赢首都飞涨的房价。

他哪来的钱买房子?为什么偏偏在那个时候买房子?不会和结婚一样,也是被我逼的吧?

那二十四岁的俞心桥未免太蛮横,逼人家跟自己结婚,住人家的房子,霸占主卧不说,还把钢琴塞到人家书房里。

……

都是猜测。一个失忆者和一个不知情者,讨论不出任何有用信息。

俞心桥换了个话题:“我有一个朋友,他把结婚纪念日设置为手机密码,这代表什么?”

电话那头安静数秒,梁奕操着恨铁不成钢的口气:“能代表什么?当然代表你还是好爱他啊!”

俞心桥:“……”

说的跟我以前好爱他似的。

趁十七八岁的记忆还很新鲜,俞心桥仔细回顾了下,确认自己从来没有说过爱他,连追他都有和母亲赌气的成分在。

在古往今来的音乐家眼中,爱情是一阵风,是一味药,是一段微波粼粼月光曲。而十八岁的俞心桥时间暂停,伤口未愈,耳畔只能听见月光碎裂的声音。

那就不能算爱了吧。

可见爱情的终点或许是婚姻,但婚姻不一定需要爱情。

午餐俞心桥打算出去吃,顺便作为一个从六年前“穿越”来的人,了解一下周边环境。

他从衣柜里随便挑了套衣服,淡色卫衣工装夹克配工装裤,对着镜子比划了下,好一个青春逼人的小帅哥。

正在换衣服的时候,房子的另一个主人回来了。

进门没在客餐厅看到人,徐彦洹换了鞋往主卧去,房门半掩着,伸手一推,入目便是俞心桥不着寸缕的背影。

凸出的肩胛骨轻轻扇动,视线稍稍往下,两团半隐在裤腰边缘的凹陷腰窝有所感应般地往里收缩,连带着其余线条也随之摆晃。

听到门口传来的脚步声,俞心桥敏锐地转头,随后迅速地把卫衣套到身上。

领口有点卡脖子,低头一看,穿反了。

几分懊恼地把卫衣从身上扯下,俞心桥整张脸都烧起来,正欲说“别看了”,转身却发现徐彦洹已经不在房间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

换好衣服,俞心桥出门前找了半天钥匙,才想起这里的门锁不需要钥匙,用指纹就能开启。

徐彦洹跟在他后面一起出门,进电梯。

轿箱里有正面装饰镜,俞心桥在里面看见已经齐徐彦洹耳朵高的自己。

好像流逝的六年有了可视的证明,至少他现在低头,撞的不是徐彦洹的胸口,而是脖颈。

到一楼,徐彦洹才问:“去哪里?”

俞心桥说:“吃饭。”

徐彦洹便在俞心桥下电梯前伸手挡在他前面,顺便按下负一层。

挨得有些近,动作间两人的手有一瞬相触,俞心桥不自在地转动手臂,让手背皮肤在衣服布料上蹭了蹭。

不敢再看那镜子,只听见徐彦洹说:“我送你去。”

等到车行驶在路上,俞心桥才想起,自己并没有说要去哪里吃饭。

车停在一幢写字楼附近。下车后,两人一前一后进到位于一楼的一间饭店,在靠窗的位置坐下。

刚才远远的,俞心桥就觉得这店的招牌眼熟,好像不需要徐彦洹指引,他就知道要去的是这间店。

店里人不多,老板娘亲自点单。

“今天是打包还是堂食?”

“堂食。”

“难得呀……还是两份虾仁馄饨?”

“嗯。”

老板娘意味深长地看了坐在徐彦洹对面的俞心桥一眼,笑眯眯地回到后厨去。

俞心桥合时宜地开口:“你经常来这里吃饭?”

徐彦洹“嗯”一声:“在律所楼下,方便。”

俞心桥点点头:“没想到,你会成为律师。”

他以为只有十八岁的俞心桥会发出这样的感慨,毕竟那时候的徐彦洹对身边的所有人事物都漠不关心,很难想象将来他会成为替人辩护的法律工作人员。

孰料听了俞心桥话,徐彦洹愣了一下。

“之前你也这样说。”他说,“在我们重逢的时候。”

很快,热腾腾的馄饨端上桌。

食物的香气钻入鼻腔,俞心桥垂眼,手中的一柄瓷勺在汤里缓慢转圈:“那我和你在律所重逢的时候,我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他还记得梁奕说转述的那段“择偶标准”——至少得是徐律这样的吧。

果不其然,徐彦洹沉默须臾,像是不堪回忆被“调戏”的场面。

再开口时意外地淡定:“没有。”

徐彦洹说:“你只是来律所办理委托书,没有和我交流。”

俞心桥:“……是吗。”

总不能是梁奕记错了吧?

似是也找到合适的机会,徐彦洹顺势回答昨天的问题:“后来我们结婚,也不是你强迫。”

他看着俞心桥,隔着蒸腾的雾气和六年的距离。

“我是愿意的。”徐彦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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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轮现实线可能也许大概有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