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莎停笔,拿了一块拉巴先生特地为她准备的精致糕点,放入口中,入口即化,味道好极了,她伸手擦掉桌上的糖粉,继续振笔疾书。
此刻她是使用柯先生的私人房间,用他的大桃花心木书桌,她吃完最后一口蛋糕,书桌一角的文件勾起她的注意。她不自觉地伸手去拿,随即又责备自已不该侵犯柯先生的隐私。
她再次低头书写,小心翼翼地用笔去沾墨水,可是她却约束不住自己的思绪,懒懒的想着那文件一端露出的纸条内容。
莎莎忍不任放下手中的笔,渴望地瞪着那张纸条,心中的良知和好奇心激烈交战,最后不幸是后者战胜,她迅速拉出那叠纸条。
第一张纸随意的列了好几项工作,最上方是伍斯的名字﹕
伍斯:
换掉2方和4方的地谈。
不准花爵士和李爵士签张,直到他们述清所有的借捆。
叫阿吉长长新来的白南地......
看着这张费力写成的纸条,莎莎满心同情。柯先生的错别字令人不忍卒睹,可是算术却全无错误。有几次的机会,她见识过他心算的乘除速度快得惊人,轻易算出赌注的胜算和机率。
他可以看着牌局的进行,暗自计算出了几张牌,精确的预算出赢家手中的牌,他也可以瞥一眼帐册很快就加出数字总和,不必用笔。
他还有其它非凡的天赋!看穿人心里的念头。
他可以正确的察觉出隐藏得很好的弱点,随意几句就说中核心,他锐利的眼神注意别人表情的细节、语气....”,这些都令莎莎惊奇,他和自己一样善于观察,同时也觉得他和世界有一段距离,至少,他俩有这一点相同。
她拾起第二张纸条,笔迹相当女性化,而且很花俏,其中那怪异突兀的内容令她脊骨发凉。
现在我在你脸上的标记,众人都看得见,
如果你敢,就来报复吧,
我仍然要你。
“噢,天哪!”莎莎瞪着那蓄意潦草的缩写字,喃喃自语。
她毫不怀疑“标记”是指柯先生脸上的那一刀,什么样的女人会付钱叫人去毁男人的容?柯先生怎会找上这样的女人?
莎莎慢条斯理的将信放在原处,不想再看了,或许这位“J”对柯先生有某种扭曲的爱情,间杂着恨,或柯先生对她亦然。
向来认为爱是一种温柔怡人情感的莎莎,很难了解对其他人而言,它有时候会变得黑暗、原始、贪婪。
“实在有很多事我不明白。”她咕哝地摘下眼镜,揉揉眼睛。对于她的“情绪”......比利向来措手无策,他觉得人实在没理由对绿林角之外的任何事感兴趣,所以她早已学会隐藏自己偶有的挫折感,否则他又会训她一顿。
门口一个冷静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
“你在我的公寓做什么?”
莎莎转过身,一脸胀得通红,柯瑞克就站在门口,表情严厉可怕。
“对不起,”她眼神哀求。“通常我是在伍斯先生的写字抬工作,可是今天他叫我使用你的书桌,因为你不在,而他需要——”
“你可以用其它房间。”
“是的,但是那些都不够隐密,而我的工作不能分心,还......我现在就离开。”
“不必了。”
他向她走过来,身材强壮高大,动作却有猫般的优雅,莎莎低头盯着书桌,由眼角看见柯先生轻触她放在一边的眼镜。
“你有多少副这个东西?”他问,把眼镜推到桌子旁边。
“只有两副。”
“你把它们到处放,书架上、桌上、画框边缘,你常常忘了拿。”
莎莎拿起眼镜戴上。“我似乎很健忘。”她承认。“这真烦人,因为我一旦对什么感兴趣,就会忘了它们。”
瑞克的目光移向整齐排列的句子。“这是什么?”他故意倾身过去,双手搭在桌上。
莎莎大吃一惊,向后缩进椅子里,他的手臂则在她身体两侧,形成笼子。
“我,我在描述贫民区。”
她那故作随意的语气令瑞克发噱,他完全明白自己的靠近困扰到她,他决定延长她的折磨,故意更加挨近,瞥过她上身迷人的丰满和颈部那雪白的肌肤,当他大声念出笔记上的句子时,下巴几乎触及她的蕾丝女帽。
“城......里的街道......似乎....﹕呃....”他顿住,盯着那个艰难的字。
“有恶兆的,”莎莎自动用指尖指着那个字。“是指鬼魂萦绕......邪恶不吉祥。”她扶了扶溜下来的眼镜。“这样来形容贫民区似乎很合适。”
“我可以形容得更好,”他直接地说。“那里又黑又臭。”
“那倒是真的。”莎莎冒险扭头一瞥,他近得足以让她看见他下巴的胡渣,而他上好的衣着和怡人的麝香味,却无法掩住那种向表面渗出来的气势,他太粗犷、太男性化,金比利一定看不起他。
“耶,他不过是个粗鄙的无赖!”比利会这么说。“一个穿著绅士衣着的莽夫!”
柯先生似乎看穿她的念头。“你那个在村里的年轻人......纪....”
“金。”
“他为什么让你独自来伦敦?”
“我不是一个人,我和葛氏夫妇同住,他们相当受人尊敬——”
“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瑞克简洁地说,转而面对她,半坐在桌沿。“你花那么多时间和赌徒、妓女、罪犯在一起,你应该留在村里比较安全。”
“金先生也不太高兴,”莎莎承认。“事实上,我们有过争执,但是我很坚持。”
“你有没有告诉他,你在伦敦做的事?”
“他知道我的研究!”
“我不是谈研究,”他喃喃道。“你要不要告诉他你杀了人?”
莎莎愧疚的脸色变白,每当想起那一夜,她就觉得有些反胃,她避开他刺穿人的眼神。
“我不认为有必要告诉他。”
“欧,是没有,现在我明白你是那种妻子,在可怜的傻蛋背后做些他不赞同的事——”
“不是那样的!”
“正是如此!”
“比利信任我。”
“换作我是他,我不信任——”他辛辣地说。“我会天天和你在一起——不,我会用铁链炼住你!否则你会跑到暗巷,找杀人犯、鸨母作研究!”
她双臂抱胸,反叛地抿紧双唇盯着他。“你不必对我大吼,柯先生。”
“我没....”瑞克陷入沉默。
他是在大吼,这是前所未有的事,他惊奇地揉揉下巴,瞪着她,她也像只询问的小夜枭似的回瞪他,她那无惧的态度更加刺激他。难道没有任何人了解她多需要人照顾吗?根本就不该让她独自在伦敦街头游荡,天哪,她更不该单独和他在这里,从刚刚到现在,他可以凌辱她十次之多。
当他继续凝视她时,察觉到在那荷叶边和眼镜底下,是个吸引人的女性,如果不作老处女的打扮,她应该会很美。他抬起手,指尖拂过她帽檐上的蕾丝。
“你为什么一直戴着这东西?”
莎莎愕然地张开嘴巴。“固定头发。”
他继续捏弄帽檐的蕾丝,室内似乎充满一种奇特的紧张。
“拿掉它。”
那一剎那,莎莎几乎喘不过气,他绿色的眸子强烈地吁任她,从来没有人用这种眼神看她,让她既热又冷,而且紧张得无以复加。
她从椅子上跳起来,倒退好几步。“恐怕我没时间陪你,柯先生,我的工作告一段落,必须走了,晚安。”
她逃出房间,连手提袋都拋下。瑞克看着小手提袋,等她回来,过了一分钟,他知道她会以后再来,以免再面对他。
他拾起袋子,干脆坐在桌上,一脚晃呀晃的,拉开袋口的丝绳,看看有什么。几张笔记纸....小手册和铅笔,手枪,杰克狡黠地笑,搜得更深,找到几枚钱币和一条手帕,他抽出那折叠整齐的亚麻布手帕,贴在脸上,寻找香水或花香味,但都没有。
袋子底还有另一副眼镜,瑞克细细地打量那圆圆的镜片、高雅的镜框、弧型的架子,他隔着镜片阅读她的字,然后他把眼镜折叠起来,放进外套口袋,束上手提袋,等到莎莎发现眼镜不见了,会假设是丢在某个地方忘了拿。
这是他十年来第一次的偷窃,可是他必须拥有它们。因为他想拥有一件属于她的东西。
瑞克将手提袋放回桌上,双手插进口袋,开始漫无目的地走着,他想到昨天伍斯对裴莎莎的赞美,连极有魅力的罗莉莉,也不曾令这位总管如此慑服。
“她是个很有气质的淑女,”伍斯反驳瑞克的讽刺。“裴小姐和蔼有礼貌地对待每一个人,甚至是姑娘们,在她夜晚离开俱乐部之前,总是自愿为不识字的员工代笔写信,好向他们的家人问安。
“当她看见兰兰的衣裳需要缝补,还找了针线,跪在地上为她缝裙襬,昨天还有个女仆告诉我,她不小心把一叠床单掉在地上,裴小姐还帮她收拾——”
“或许我该雇用她。”瑞克嘲讽地打岔。
“裴小姐是走进本俱乐部以来,最温柔、最宽容的女性,而且我或许该藉此机会告诉你,先生。员工们在抱怨。”
“抱怨?”瑞克不假深思地重复。
伍斯僵硬地点点头。“你没有给予她合宜的尊重。”
瑞克大吃一惊。“究竟是谁在付薪水?”
“是你,先生。”
“那就告诉他们,我付出一大笔财富,不是要听他们的意见!而且我用什么该死的方式和他们的圣人裴小姐交谈,那就看我高兴!”
“是的,先生。”伍斯不甚赞同地回答,转身走下楼梯。
噢,伍斯的确被她感化了,每一个人都是,瑞克从没想到他的势力范围会如此温柔而彻底地被入侵!他的员工竟是这种心甘情愿的叛徒,裴莎莎神秘的魅力攫住他俱乐部的每一员,他们全都乐于取悦、配合她。
每当她坐在伍斯的桌前工作,众人都黠着脚尖走路,深怕令她分心他顾。
“她在写作。”瑞克曾听见一位女仆尊崇地告诉另一位,彷佛这儿正举行某种神圣的仪式。
瑞克下巴一硬。“一位有气质的淑女。”他大声而嗤之以鼻地说,他曾在血统更高贵的女人身上享过欢愉,那些淑女有皇家血缘和显赫的姓氏,好几代享有特权和财富。
可是伍斯说的对,瑞克私下必须承认裴莎莎是他今生仅见、唯一的真正淑女,她没有其它人那种邪恶面、嫉妒、贪婪、情欲....﹔她似乎超越了这些瑕疵。
但另一方面,他察觉她有一种大胆鲁莽的天性,需要有人来使她免于一头撞进麻烦里面,或者至少是把她拖出来,她那无用的追求者金某某,似乎不可能承担这个任务。
瑞克确信金某某是那种修长、有着古典式英俊,像拜伦的那一型。他的声音当然十分有教养,肤色白皙不像瑞克这般黝黑,金某某无疑是呆板的年轻乡绅,绝不胆大妄为,最后会变成肥胖的老绅士,嗜酒如命,而且不容人说完一整句话。
至于他那可爱的妻子莎莎,会以温柔的笑容容忍他的庸俗,暗自忍受挫折感,有了问题,也会试图自行解决,不去打扰他,而她会对丈夫很忠实,只有他才看得见她披下秀发,穿著白色薄睡衣的模样......
只有他知道她信任地挨着他安睡的感觉,他们会在黑暗和层层床单的隐密之下燕好,眼睛闭着,动作压抑而害躁,没有人能唤醒裴莎莎的热情,除去她的禁忌,揶揄地逗弄她....
瑞克不耐地用手扒过头发,突兀的停在没人的走道中间,他的行径实在不像他自己!想法也不像自己,感觉似乎该预作防范某种大灾难的事件,空气中充满白热化的气流,他的神经末梢似乎受到盘据,有些事将要发生......有些什么事....他所能做的,似乎只有......等待。
“请让我在这里下车。”莎莎呼唤车夫。
车夫扶她下车,并询问是不是要在那里等候。
“不,谢谢你,钖登,我从厨房进去。”
莎莎明知道不合宜,但仍在走开时,愉快地朝车夫挥挥手,他微微地一点头,虽然他昨天才向她解释,一位淑女不该和雇来的人手显得很熟稔,该和仆人保持距离。
在莎莎看来,觉得这无妨,反正她不久即要离开伦敦,像不像淑女,根本没关系。
当她走进巷口,吉尔正和酒商争执。
“这是最好的法国白兰地,”酒商气愤地说。“你怎敢胡扯,说这是某种粪臭的廉价麦——”
“注意你的言词,”吉尔注意到莎莎的出现,迅速地朝她咧嘴一笑。“这里有淑女在场。”
酒商视如不见。“我不在乎是不是王后驾临,这根本不必开瓶检!”
“够了,除非我确定你没有搀水。”
他俩仍在争论,莎莎径自走向厨房入口,她正专注地聆听两人的争执,根本没在看路,突然间,一个巨大黝黑的身形移近她视线的边缘,她惊呼一声,撞上一位肩上扛着板条箱的高大男子。
“欧——”
他自动伸出手稳住她,那坚硬、强壮的肌肉似乎要压扁她,莎莎仰起头,望向那张黝黑的脸。
“对不起,我没在看 ”她困惑地停住。“柯......先生?”
瑞克弯身放下扳条箱,再次耸立在她面前。“你没事吧?”
莎莎颔首,一开始她没认出是他,以前他向来衣冠楚楚,胡子刮得很干净,头发梳得很整齐,今天,他的下巴都是密密的胡渣,身上是一件针织毛衣和粗布外套,长裤和靴子都很陈旧。
“你应该这么操劳吗?”她蹙眉地问。“你的伤呢?”
“我很好。”
瑞克发现今天早上根本不可能处理日常的事务,他心中充满挫折感,决定到外面劳动一番,他望向吉尔——他仍和酒商吵得不可开交,然后再看看莎莎,刚刚那么一撞,使她的白帽子歪了。
瑞克忍不住觉得有趣。“你的帽子歪了。”他告诉她。
“欧,我的天!”莎莎伸手将帽子向前拉。
瑞克突然笑了。“不是那边,来,我帮你。”
莎莎注意到他的白牙有些参差不齐,使他的笑容有种友善的凶恶,就在这一刻,她才明白为什么这么多女性受他吸引,他的笑有一种邪恶而不可抗拒的魅力,莎莎只能瞪着他的胸前,任他解开蕾丝帽带,替她将帽子扶正。
“谢谢你。”她呢喃,试着接过帽带自己系。
可是他不肯放开,手指反而收紧。
莎莎迷惑地抬起头,看见他的笑容已经不见了,他动作断然地拉开她藏在发中的蕾丝,让它掉下来,帽子飞向一堆泥泞当中。
莎莎伸手摸摸松松编着的发辫,它几乎要散开来,栗色的发丝衬着光线发亮。
“柯先生,”她斥责。“我发现你的行为别扭且令人嫌,更别提——噢!”当他伸手摘下她的眼镜时,她大吃一惊,变得结巴。“柯先生,你——你怎敢....”她摸弄着要拿眼镜。“我....需要它们....”
瑞克将眼镜举到她伸手可及的范围之外,凝视她没有掩藏的五官,这就是她藏在老处女的伪装之下的真正面貌....白皙的肌肤,嘴唇的形状丰润得惊人,尖尖的小鼻子,鼻梁上还有她眼镜的凹痕。
噢,还有那对天蓝的眼睛,纯洁而迷人,上面是弯弯的眉毛。她真美!他可以几口把她吞了,好象在吃一颗芳香的红苹果,他想碰她,把她带到某个地方,将她拉到身下,在她身躯的甜蜜当中,彷佛他可以抹杀一生的罪孽,为此他感到羞愧。
瑞克强迫肌肉放松下来,俯身拾起帽子。莎莎气恼而沉默,他试着拂开蕾丝上的泥,但反而更搓上去,最后莎莎伸手抽了回去。
“我相信这可以洗。”她干脆地说。
她真的很生气,瑞克懊悔地笑了,交回眼镜,指尖拂过她戴着手套的手,这一触没什么特别,可是他的心跳却突然增加力道,他决定施展魅力,使她回复愉快的情绪。
“盖住这么美的秀发真是可惜,裴小姐。”
莎莎却以严肃的蹙眉来响应他的赞美。“柯先生,我不急着想听你对我外表的看法,”她扬扬手中的东西。“把我最喜欢的帽子丢进泥里——”
“是它掉了,”他匆匆地说。“不是我丢的,我再给你买一顶。”
“我可没有习惯让绅士买衣物用品给我。”
“对不起。”他努力装出懊悔的模样。
凉风吹来,灰灰的天空落下几滴雨,莎莎伸手擦去脸上的水珠。
“你会着凉的。”瑞克关怀地说,扶住她斗篷下的手肘,在她甩开之前,拉她走进最近的入口,厨房的光线和暖意裹住她。
“今天早上你有什么计划?”
“我和伍斯先生吃早餐,他要为我解释筹备今晚会员大舞会的女性赞助人委员会。”
他的眼睛危险地发亮。“我不记得曾允许他这么做。你为什么要知道这里的一切?谁做什么、为什么、我的员工的大小事务、我有多少钱、每天早上我先刮哪一边的胡子——”他挑衅地叹口气,停下来,把脏帽子递给附近的女仆。“拿去洗洗。”
他转向莎莎,再次握住她的手臂。“跟我来。”
“我们要去哪里?”
“带你去看他们如何布置大厅。”
“谢谢你,太好了!”她毫不迟疑地跟随。“我很期待今晚的舞会,在绿林角没有可比较的。”“如果你想看、一楼阳台可以看得很清楚。”
莎莎可不这么以为。“如果我站在角落,应该没有人会注意!”
“不,不可以。”
“那我就借个面具,在楼下看得更清楚。”
“你没有合适的礼服,小老鼠。”
老鼠......噢,她真讨厌他给的这个绰号!可是他说的对,打量自己的衣裳,她胀红脸,“我或许有别的。”她勇敢地说。
瑞克嘲弄地看她一眼,没说什么。“今晚只有烟花女子会参加,各种堕落的贵族、外国人、娼妓、优伶——”
“可是这正是我想描写的对象!”
“你挡不住一群放荡的人,他们会醉醺醺的,随时预备行动,会以为你来此只有一个原因,除非你准备加入,否则最好留在楼上安全的地方。”
“我可以照顾自己。”
“你不得参加今晚的舞会,裴小姐。”
她睁大眼睛。“你禁止我出席?”
“我是建议。”他的语气足以令拿破仑退缩。
他们走进中央的骰子房,莎莎暂时拋开刚刚的争执,看得目瞪口呆,洹里的布置奢华无比,有如一个发亮的水中王国,让她想起儿时着迷的那个沉没在大西洋的亚特兰提斯岛的故事。
她徐徐地漫步,检视那些石膏塑像、鱼、蚌壳和裸着上身的美人鱼,赌桌底下还有个装满假珠宝的百宝箱,另一扇门则被改装成沉船的模样,一层层蓝色薄纱和银色的网披挂在其上,彷佛这是水底下的世界,令人叹为观止。
“真是太特别了,”她说。“好美,好有想象力....”她徐徐转个圈。“当所有的宾客来到,女士们衣着五彩缤纷,个个戴着面具....”她突然觉得好盼望,撩起一个银网。“以前我从没参加过舞会,只有乡村舞蹈,和地方嘉年华会....”
她迷失在自己的思绪裹,忘了有个男人在场,一直看着她。
她这一生中都是文静、有责任感,透过其它人的经验活着,家庭、朋友和写作已经足以满足她,可是现在,她很遗憾自己错过的一切,她最大的错不过是忘了归还借来的书,性经验则唯有比利的亲吻。
她从来没穿过一件低胸的礼服,或是一直跳舞到天亮,也从来没有迷恋过,只除了比利,村里的男人和她一起长大,从来只当她是妹妹或朋友,其它的女人唤醒的是热情和心碎,而她只激起友谊。
她一度落入这种情绪之中时,是投向比利,心中充满迫切的需要,想要和某人亲近,才求比利和她做爱,他拒绝了,说她不是那种在婚姻之外,可以随便轻视对待的女人。
“有一天我们会结婚,”他微笑地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