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镜蛇”白金彪见那新娘子哪里是粉牡丹,原来是白牡丹。白牡丹是白燕丹的二女儿,是白金彪的父亲白玉堂的堂妹,自己比白牡丹小一辈,如今做了夫妻,岂不被天下人耻笑,侄子与姑姑成亲成什么体统。
白牡丹早有准备,扯住他说:“金彪,那粉妹子实是无心嫁你,她嫌你粗鄙,我也是出于无奈,如今生米做成熟饭,也就如此了,俗话说‘姑侄亲,辈辈亲,姑侄爱,代代爱’,你我虽然有一辈相隔,可我比你还小一岁,这也算作破旧立新。”
这一席话说得白金彪倒也无话可说,他见白牡丹虽比那粉牡丹减色,但更温柔,也就无话。
却说“菜花蛇”蒋生那日到仙人庙遇见一个野和尚正在调笑一个羞花妇人;蒋生认得那妇人,原来正是那日晚上夺去明珠自称客隐月的女贼。这女贼如今换了一身粉衣翠裤,倒背两柄莺刀,腰间系两个袖箭锦囊,脚踏一双夜行鞋。蒋生正疑惑,那女子一番话却引起了他的注意。
只听那女贼道:“金长老,这黄天霸靠着这‘十猫’、‘三杰’方得逞强。”
和尚道:“谢妹子,你倒说说这‘十猫’、‘三杰’都是何人?”
女贼道:“‘十猫’乃是‘小王猫’盛英、‘小狸猫’吴小西、‘小金猫’李昆、‘小银猫’李公然、‘小御猫’包天、‘小龙猫’龙飞舞、‘小飞猫’一支兰、‘小奸猫’郑士奇、‘小夜猫’夜明朗、‘小狮猫’东方雄。‘十猫’中‘小王猫’盛英最厉害。那‘金陵三杰’是‘白面狻貌’甘亮,‘小元霸’邓虎,我夫君‘赛姜维’邓龙,三杰中甘教师手段最强。”
和尚道:“那天国十鼠如何?”
女贼道:“何为‘十鼠’?”
和尚道:“‘霹雳鼠’窦尔敦、‘偷香鼠’紫金钟、‘翻腾鼠’盖天际、‘白猫鼠’石明亮、‘玉貂鼠’寇雷涛、‘滚刀鼠’绿飞浦、‘淫雨鼠’花下鬼、‘飞剑鼠’曹鹿鸣、‘金丝鼠’夏一青、‘雕花鼠’苟毅人。”
女贼道:“只听说窦尔敦厉害,不知真假?”
和尚道:“那窦尔敦是厉害,乃是霹雳大仙的弟子,因此有‘霹雳鼠’之称。窦尔敦还有一个娘子,是彭公的女儿,唤作彭艳艳,江湖人称‘赛貂蝉’,更有一番手段,兼有军师‘小诸葛’沈从义,霸住那飞鼠十岭,好不威风。”
女贼道:“什么威风?也不过徒有虚名!当日南侠不是也很有威风吗?结果酒香国遇到穆桂英、樊梨花就见了阎王。‘五鼠闹东京’中强的要算是‘锦毛鼠’白玉堂了,那白玉堂又怎么样?不是也照样见了阎王,世无英雄,遂使竖子成名!”
那和尚道:“谢妹子,今晚就宿这里罢,那南庙正空着。”
女贼道:“好罢,老娘也疲乏了,且住一宿,明日一早还要赶路哩!那‘赛姜维’等着听信,这清官国离这里又有这么远的路程,需要几日才能到,免得误了大人们的事。”
那老和尚带着两个小僧引那妇人来到南庙;老和尚耳语一番,也回屋睡去了。小僧端来热汤给那妇人洗足,那妇人收拾一下,也熄烛上床睡去。
蒋生趴在房上足有一个时辰,不由得手脚发麻,欲走已是不能。于是舒展筋骨,逗留片刻,正欲回楼睡觉;忽然听见那正房旁边的耳房“哗啦”一声开了,蹑手蹑脚钻进一个又肥又大的家伙。只见他赤胸坦背,穿着一条灯笼肥裤,腰束一条紫绣带,倒背一口宝刀,赤着双脚,来到南庙窗前。他用舌尖添开窗纸,侧耳往里听听,然后从怀里摸出一个薰香盒子,拈出一支,往里吹去。
蒋生一见,又趴到房上,细看那人动静。只见那人隔了一袋烟功夫悄悄推开门钻了进去。
一定是个踩花老贼。蒋生忖道。为了看得真切,他悄悄绕到南房上,用左脚勾住那房檐立柱,往里瞧。借着月光,只见那人来到妇人床前,从那女子身上搜出一颗亮晶晶的东西,正是那颗明珠。那人将明珠含到口中,返身出门,转眼即逝。
蒋生心中明白,忖道:原来是个小偷,他如何也知道这明珠来历?这事好不跷蹊!此地是嫌疑之地,不能久待。想到这里,他一个翻身下房,见那黑影往山后去了。他沿小径出了仙人庙,进了园林,回到金粉楼。才到楼阶,正见邓莺晓过来。蒋生见她来,忙招呼上楼。上了楼,没来得及燃烛,借着月光见那床上赤条条卧着一个娘子。莺晓吃醋,一见大怒,一个箭步赶到,没容那娘子分辩,一剑竟将她的头颅劈了下来,蒋生急忙阻拦已来不及。
有诗叹曰:
与女同争冒名客,
天国如此太浮华。
郑庄还有掘丘事,
可叹杜鹃悲生涯。
邓莺晓不知所杀何人,急忙点燃蜡烛一看,叫声:“不好”,原来却是母亲白杜鹃。莺晓又惊又怕,伏在那白杜鹃身上痛哭。
蒋生一再劝慰,邓莺晓哭了一阵也就不哭,蒋生慌忙将方才之事说了,邓莺晓本性聪慧,心里早明白了七八成,此时见母亲已被自己误杀,自知闯下杀身大祸,后悔不已。如逃跑恐为天下人耻笑,若不逃那外祖父岂肯干休。左思右想,苦思到三更鼓响,方才想出一条妙计,于是对蒋生讲了,蒋生称好。
于是二人将白杜鹃尸首包到一个包裹里,将地上血迹揩干,悄悄出屋下楼朝河边而去。
柳金侠到村东去埋雪菊尸首,正用刀挖坑。这时小神仙从树林后面转来,乘金侠不备,一刀向金侠砍来;柳金侠也是飞贼出身,听到背后风响,知有兵器袭来,忙将头轻轻闪过,扬手拔刀,可是方才用刀挖得过深,那刀竟拔不出,急得金侠口中连连叫苦,又伸手去摸腰里飞镖,那锦囊又偏偏没挂上。
小神仙一个“托塔抛桃”,挥刀又劈来。柳金侠一招“穿云插柳”躲过,顺手从地上拾起一个土块朝小神仙面门掷来。柳金侠自小练得一手石子、飞镖功夫,投得准确。小神仙虽是行家,何曾料到,一块土块正中小神仙面门。小神仙眨眨眼睛,又一刀劈来。柳金侠正在地上拾土块,只因有孕在身,一弯腰,只觉眼前一黑,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小神仙跨上一步,就势一刀将她砍死。然后小神仙将雪菊尸首埋了,往夜香楼而去。
“小卫青”白芸生闻讯赶来,见柳金侠惨死,心里悲痛不已。思来想去,只觉与丁小侠有关,一咬牙奔往飞侠楼。
此时已是下午,“小卫青”到了飞侠楼,正见一个侠客正叩那飞侠楼的门。“小卫青”细看,不认得,但见:
江湖风雨已千秋,一顶南冠最风流。
狂雨常伏柳叶醉,杏花独卧月光柔。
双刀有情成飞目,千里无缘荡扁舟。
十鼠之中最精瘦,飞檐走壁快如骤。
这时,飞侠楼门已打开,丁小侠家的丫环秋扇出来,一见那侠客喜道:“快进屋,小姐等你好心急!”
那侠客随秋扇进去,秋扇将门锁上。
白芸生心中疑惑,为探个究竟,返身绕到那飞侠楼后面,正见有一棵长年梧桐,枝干直通到院内。芸生倒背柳叶刀纵身攀上,只见一片紫藤马莲,正是那丁小侠家的后花园。
芸生往下一看,只见一个女子正蹲在那里小解;她猛听上面梧桐树叶响,抬头看见白芸生,“哎呀”尖叫一声;白芸生跳下来,一把扯住她,用手捂住她的嘴,往旁边林里拖去。
原来这女子是丁小侠家的丫环春痕,芸生以前到丁小侠家认得她。那春痕曾当过柳金侠家丫环,与金侠尚好。当下芸生将春痕扯到竹林,对她道:“别怕,我是芸生哥,你金侠姐被人害死了,我寻仇家来了。”
春痕听了,也放下心,说道:“我也听说金侠姐被害,不知是何人所害?”
白芸生问道:“你家刚才来的那个男侠是何人?”
春痕道:“是小姐新结识的朋友,因此不知那人底细,只知很有本事,神箭打得很好,小姐称他绿少爷。方才听得小姐说,他有一件遁身衣,穿上后可以无所不为,别人不能知晓。刚才还穿上往侠客国走了一遭。”
芸生一听,心里明白,忖道:一定是丁小侠探得我这里有遁身氅,伙同那厮和小神仙偷去宝物,杀死金侠,图财害命!
想到这儿,白芸生按捺不住满腹仇恨。他对春痕道:“你把腰带给我,先委屈一会儿。”
春痕此时也明白了五六成,只得应允,解出腰带递给芸生。白芸生用腰带把她双膊绑了,对她道:“春妹子,我不绑你的脚,你坐在这儿,一会儿等我办完了事,你再出来呼救。”
春痕点点头,芸生去了前院。
芸生来到前院,正听丁小侠在西厢说话。他急忙贴到门帘处。只听丁小侠笑道:“绿公子,你真有福份,这次真不愧是‘偷香鼠’了,有了这遁身氅保驾,还愁那彭艳艳不随你?”
那侠客笑道:“只是窦老爷每日只管自己操练武艺,把那彭艳艳独自关在读书楼里吟诗作画,只叫几个宫女陪她垂钓、荡秋千。他派一百名亲兵守护,不许任何一个男人入内。”
丁小侠道:“你们窦老爷也真古怪,一个漂漂亮亮的美人整日关在花园里,这不是清磨人家的青春麽,艳艳也太清苦了。”
侠客叹道:“可不是?认命罢!这番我到那侠客国在那东侠楼的雪雁阁里遇见一个女子,长得颇有点像艳艳。只是更秀气,不知是哪家娘子?”
丁小侠道:“可能就是那个游子陈洪波的女友,叫骆小枝,本是白家的仇家,不知怎的又成了朋友?这展侠姑一生气,竟病了。”
侠客道:“我到了北侠楼欧阳春之处,听他对那个叫玉娇娇的娘子说,后日要在英豪楼举行诗会,那陈洪波、骆小枝还作诗。”
丁小侠道:“绿公子,这不是好兆头,如今天朝调来天国‘十猫’,正大张旗鼓准备前来围剿侠客国,镇压侠客起义,那欧阳春倒要举行什么赛诗会,这不是闹事吗?”
侠客道:“我飞鼠岭有朝一日也要大祸临头了,真得提防才是,那黄天霸历来是窦老爷的死对头。”
白芸生正在窗外偷听,猛听到背后有脚步声,急躲已来不及,原来正是丁小侠家的丫环杜鹃和绿霞回来;两个女子一见有人偷听,齐声嚷道:“不好了,小姐,有贼!”
白芸生一听知躲不过,“刷”地抽出柳叶刀;那绿侠客早窜出来。只见他双手握着一对飞月刀。丁小侠提刀出来,一见白芸生,心内大惊。白芸生大喝一声:“你是哪里毛贼?竟敢盗去遁身髦?真是胆大妄为!还不还我,先吃我一刀!”
那侠客一见白芸生仪表堂堂,一派侠气,心里暗暗喝采,“嘿嘿”冷笑两声道:“你好自无理,天将擦黑,竟跑到女人家窗根底下偷听私话?你没有听说江湖上十鼠之一的‘偷香鼠’绿飞浦吗?”
白芸生喝道:“住口!”一招“鹞子翻身”,挥起那柳叶刀往绿飞浦头上劈来。这绿飞浦一招“鲤鱼打挺”,从刀上穿过,双刀直取白芸生双臂。白芸生也不示弱,将身躲过一招“怪狮摆头”;那绿飞浦来个“玉龙腾跃”,返身又来个“老鼠偷香”,用刀朝芸生屁股戳来。芸生听得风响,来个“鲤鱼跃龙门”,跳起三尺多高,向绿飞浦扑来。绿飞浦见来势凶猛,就地十八滚,悄悄从锦囊内摸出袖箭,一箭朝“小卫青”射来;小卫青将身闪过;那绿飞浦第二支袖箭又到;白芸生又躲过;只听“哎呀”一声,那白芸生背后观战的丫环绿霞倒了下去。那袖箭不偏不倚正中绿霞胸口,鲜血呼呼直冒,她登时气绝。
丁小侠知白芸生来者不善,再闹下去恐出大乱子,于是从袋里取出金镖,瞄准白芸生,叫一声“着”,朝白芸生面门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