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大汉欲打店主,洪波慌忙来劝,从囊里摸出一百两银两递与店主道:“这酒钱并欠钱我他付了。”那店主见钱眼开,自然高兴去了。
这大汉一见憨笑道:“原来你是个财主!请问先生大名!”
洪波道了姓名,那大汉听罢慌忙施礼道:“在李家庄时就闻听有陈洪波、骆小枝游历天国,想不到今日幸会。我叫李逵,是梁山旧部,江湖人称‘黑旋风’。向年随晁盖梁山起义,全被宋江那厮招安坑了,我任楚州兵马,因抗上也被免职。宋江那厮被高俅灌下毒酒,临死前,把我叫到身边,也灌我毒酒,幸亏我酒量大,才免了一难。回楚州后举兵欲反,又见兵单将寡迟迟未动。想起来都是那宋公明假仁假义害了我们一伙好汉,可怜梁山一片焦土。我听说宋江那厮到了阴间又当了押司,要是能寻到他,我老李不把把他撕个粉碎才怪哩!如今听说那小梁山梁山好汉后代又聚义造反了,只听说那里也有个李逵,不知真假,先生如若不嫌,我伴你游历,到小梁山再入伙。”
洪波道:“你跟家里打个招呼再走不迟。”
李逵笑道:“向年娶一傻大黑粗的老婆,去年竟死于肝病,如今只有我老李一人单过。那李家庄里又无亲戚,老娘早年死于老虎口中,哥哥又到名利国谋生去了,只我一人,打啥招呼?”
洪波大悦,李逵一拉他手道:“走,咱们上路吧!”还不容洪波再说什么。李逵拉着他上路了。
晚上,月光皎洁,星光闪烁,洪波随李逵来到了美人国的门口。
一位女将军率着四名女兵把住城门,洪波说明来意,说有重要奏表报知国王,那女将让洪波、李逵等候,然后进去禀告,一会儿出来道:“国王在美人宫召见你们,随我进来。”
洪波、李逵随女将进来,只见是:
绿水石桥,宫灯朱颜;紫陌翠门,石亭金檐。幽香粉黛,细眉金染;一簇簇,美人璀璨;一缕缕,名花烂漫;一阵阵,国色天香;一行行,歌霓翩翩。宛歌处,金喉曼转,胜过龟年。吟诗余,杯酒金盏,娇若雪艳。沅溪沙,嬉笑波澜,忘记人间;荡秋千,你推我翻,喜上眉环。一个个羞花闭目胜今古,一群群金枝玉叶给谁看?
一会儿,来到美人宫前,女官王嫱在门口迎候。王嫱见李逵相貌丑恶,举止粗野,喝令只许洪波一人进见。那李逵一听,哪里肯容,硬是要进,洪波劝住他,随王嫱进宫。只见里面刀光剑影,戒备森严,两边站着女刀兵。来到殿前,凤凰座上端坐一玉冠美人,两边站着文武官员,个个威风凛凛,英姿飒爽。左边是穆桂英、樊梨花、梁红玉、薛金莲、红月娥、花木兰、杨排风、桃花夫人一班将官;右边是班昭、貂婵、妲已、褒姒、缘珠等一班文官。
陈洪波立于阶下,恭恭敬敬递上大观园贾宝玉、林黛玉、薛宝钗、薛宝琴、史湘云、贾迎春、贾探春、贾惜春、秦可卿、李纨联名写的陈情表。
西施阅后,皱皱双眉道:“如今陈情表也没有用了,根据美人国国法第七十二条规定,盗窃国王兵符者,流放小西天海岛十年。我的女儿已由美人国最高法官妲已判决流放十年,今日一早已由侍卫念奴押走了。”
洪波一听悔道:“都是我来迟了,误了娟娟的前程!误了娟娟的前程!”
西施又道:“陈先生的心意我领了,娟娟刑满释放归来后,我一定把你和大观园众人的心意同她说,今日你和仆人不要走了,就在水仙楼住宿,由貂婵带去安歇。”
洪波谢恩,随貂婵走了出来,李逵正等得心焦要闹进宫来,见洪波出来方才罢休。
那貂婵前面引路,过槛穿阑,转而来到后面一楼,正是水仙楼,有赋为证:
中天日好,竹影潇潇曼照,楼台香绕,桌上累累酒肴。莲池菱影,烟云袅袅,溪山秀景暗昭。美人宫景寻断时,世人可曾迷醉了。
那貂婵引二人坐于楼台,唤宫女端来几蝶甜瓜,请二人来尝。李逵不由分说先吞下两碟甜瓜,又捧起酒壶来喝。洪波刚饮一盅,那李逵早已将五壶喝光,貂婵看了,在一旁暗笑。那侍从宫女叫苦不迭,来往穿梭般换壶。
正喝间,李逵忽然捧住肚皮道:“想是撑饱,大屎来了。”说着捉着裤子往楼下寻来,寻到里院正望见一宫厕,不由分说,几步跨进,一脱裤子,见一茅坑蹲下就拉。
这时,一个宫女提着裙子跑了进来,一见李逵,唬了一跳,跑了出去,边跑边喊:“抓淫贼呀,抓淫贼!”
李逵一听骂道:“我好端端在这拉屎,你们喊抓银(淫)贼,真是稀罕!”依旧闭目解手。
那巡逻宫卫闻说后赶来,欲捉李逵。李逵一见大怒,顺手从茅坑里用双手舀出屎汤,朝宫卫掷去,那宫卫们呛得踉跄而退。
洪波听见吵嚷,想是李逵闹事,忙跑出来观看。那宫卫告知洪波,洪波忙跨进茅厕,迎面便挨了一摊稀屎。
这李逵正投得热乎,哪里知是洪波,洪波喝道:“李逵!休得无礼!还不住手?!”李逵听是洪波声音,方才住手,笑道:“这些小娘们调笑我老粗,我拉我的屎,跟她们无关!她拉她的,我泻我的,那俩娘子却唤来一伙人捣乱!”
洪波道:“这是人家美人国,都是妇人,你该尊重人家的礼仪。”
李逵嚷道:“甚么礼仪,想当初在李家庄,我们全村就使一个茅房,分什么男女?!各拉各的粪,你看着有气就拉不出来!真乃怪事!以前在梁山泊时听吴学究讲,最早人还都光屁股,就这会子知道害臊,那会子就不知道?!她们女人的沟沟坎坎儿,就是金琢的,玉雕的;我老李的大鸡鸡,就是泥捏的,土堆的!”
洪波一听,也不觉好笑道:“你瞧你,又犯起犟劲儿来了!这是女人世界,你就不注意着点!如今闯下大祸了,看如何交待?”
李逵一听跳出道:“我老李一人作事一人当,决不连累先生!”洪波忙道:“不是怕连累于我,我是说这点小事犯不上惹那么多麻烦。”
李逵撩开双襟,取出那双板斧,立于那里。这时,只听外面人声嘈杂,众宫女拥着一美人持剑闯进园中,那美人喝道:“杜丽娘在此,李逵快受缚!”李逵一听跳起道:“什么肚里娘,肚外娘,一块儿收拾!”
杜丽娘手持一柄弯月刀,喝道:“你这黑鬼休得无礼,如何跑到宫厕取笑?!还不受缚,省得娘子动手!”
李逵也不答话,挥起旁边那扫帚,朝杜丽娘打去;杜丽娘将身子轻轻闪过,使弯月刀砍来;李逵力大而且机警,将扫帚往上只一虚晃,迎手夺住刀柄,将刀柄折断。杜丽娘一见大惊失色,李逵正要举拳,却被洪波拦住,洪波厉声道:“李逵休得动手,有话好讲!”
那西施闻信早已率文武赶来,妲已道了真情。西施笑道:“我美人国尽是美姬名妹,李逵不晓得国情,应当谅解方是,不要伤了和气。”
洪波道:“陛上宽仁,不过美人国里都是女流之辈,我们男人久住甚不方便,更况志在远游,我们今晚便启行往那名利国去。”
西施道:“虽是女流也不妨碍,我将这宫厕改为男厕,望陈先生还是多住几天。”
西施再三挽留,洪波决意辞行,西施道:“既然要走,我也不好强留,只是先生和李逵这衣服已然污染,不如换一身再行不迟。”于是唤貂婵到宫仓去取,貂婵一忽儿回来奏道:“美人国中没有男人衣服,我领了两身女官服,看二位是否合身?”
洪波道:“有衣服换就行。”
李逵嚷道:“能遮体就行了。”
那西施由文武簇拥回西子宫歇息去了。洪波、李逵到水仙宫内换了衣服,那貂婵领着二人到了城东,只见烽火台上下来一位玉女,那玉女身佩宝剑,披紫红帅袍,威风凛凛,原来正是美人国御林军大司马王昭君。有一首:
离兮,一去平漠垂荒草,万家灯火谁灭了?思兮,沙漠生涯任西东,乡思常在春梦中!怅兮,汉宫花草埋月客,阴山空有胡笳声。愁兮,胡子柔容思胡肉,云鬓常将泪湿透。恨兮,羞花常为羞花恼,莫道晚春秋行早。盼兮,春风难省画图面,丹青朽笔召埋怨。
那貂婵道了来意,昭君笑道:“出城自是容易,只是闻说陈先生精通诗文,我来一首‘沁园春’你也和一首,和得好便放出城。”洪波道:“好吧。”
昭君道:“你听我吟:
几任凄清,几任飘零,几任彷徨。问荆公何在?怅目茫茫。折断画笔,充我肝肠,汉宫花草,雨急风狂。小径悠悠舞袖狂,登山亭,举目山河壮,不嫁胡郎。
花瘦身清自量,金陵风雨一任繁霜。笑看沙仕女,何必凄惶;江湖侠士,空度寒窗;美人国里,不比江南,胡笳一曲伴忧伤。空伫立,将春恨秋悲,只付夕阳。
陈洪波听罢,感叹一番,和道:
菊不留瑕,云不留影,玉不留香。问游子何在?可伴茫茫;尘缘斩断,忠胆肝肠;文字狱里,官场玄黄,惟有春心举墨狂。遍觅处,问岳阳楼上,可有范郎?
情操身系悬梁,燕郊茅舍可忍寒霜。拔蓬门秋草,充我肝肠;挚起残烛,照我寒窗;焚尽书卷,毁灭文笔,梅花折支伴嗟伤。飘泊日,将足履踏遍,驾月擎阳。
王昭君一听连忙叫好,马上喝令婢女推来一辆轿车,昭君请洪波坐了,李逵赶马,马车往名利国奔去。
第二天中午,轿车来到名利国,洪波、李逵将轿车放入附近林中,二人步入名利国。
一进这国,只见:
人来人往,好不忙碌;推车的,骑马的,赶骆驼的,拎鸟笼子的,都是匆匆忙忙。
有赋为证:
忙忙碌碌,车水马龙,各自平生;种田的,劳断筋骨;砍柴的,辛苦无穷;卖炭的,伐薪山中;纺织的,叫喊力尽;为官的,苦心经营;为学的,钓誉沽名;为商的,机关算尽;为医的,沿街叫卖;为孝的,金银补丁;为工的,一身硬骨;为画的,画笔玲珑;为淫的,媚眼煽动;为学的,残烛耗尽;为诗的,编织绣笼。好一片五行八门的名利府,好一座乌七八糟的忙碌城!
洪波和李逵走到街上,众人议论纷纷,都指着李逵的衣服,指手划脚,笑笑哈哈。
李逵也不理会,随洪波往前走,这时,走到一条小巷口,见里面人来人往,川流不息;洪波往里走,李逵紧紧随在后面。
正走间,只听后面一片吆喝:“滚开!滚开!苏相国回来了!苏相国回来了!”
陈洪波回头一见,有一伙衙役打扮的官差提着灯笼簇拥着一辆轿子,由路口匆匆而来。那李逵是村野人家,哪里听得什么吆喝;两个衙役过来,一见李逵横在马路中间,二人挤眉弄眼,凑到一起向李逵撞去。这一撞,李逵没倒下,那二人反倒跃个倒栽葱。李逵一见勃然大怒道:“好你们龟孙子,欺负起老子来了,看我老李不把你们揍出屎来!”
说着就要动手。
那轿里的官人忙探出头来,一见李逵模样,男不男,女不女,一身女人衣裙,一脸连腮胡须,暗知不是好欺负人家,于是陪着笑脸道:“那位大汉暂且住手,有话好说。”那李逵一见官人,更是火从心来,一步冲上前去,大声嚷道:“你这厮,假模假样,看着像人,其实肚子里都是屎屁,你给我下来,让我老李也坐轿子,享享清福!”还没等那官人说话,李逵伸出右掌一把将他从轿口扯出来,自己一探身钻了进去。两边轿夫一看拔腿要跑,那李逵一声喝道:“给李爷爷抬轿,我看哪个敢跑?!”这一嚷不要紧,那两个轿夫又跑回来,看着官人,又看看李逵,只得抬起轿子。
陈洪波一见李逵这样无礼,刚要上前劝阻,那轿夫已向前飞奔。他只得和那位官人尾随追去,旁边看热闹的大人小孩只是嘻嘻地笑,把这官人羞得面红耳赤。
一会儿轿子抬进名利巷,在一家草房门口停下了,只见门口台阶上双膝跪着一位少妇,那妇人见轿子到了,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
李逵掀起轿帘从轿里下来,那少妇道:“嫂嫂迎相国进去,妹子已准备好酒菜。”
李逵抬头一望,只见两旁有一对联:
悬梁逼出相国府
刺骨何尝六国功
李逵大踏步进屋,只见屋里桌上摆着丰盛酒肴。那纺车上的一个少妇一见;李逵气汹汹进来,大吃一惊。她进退两难。
李逵问道:“你是何人?怎么知道李爷爷饿了,摆下这样好的酒席?”
那妇人结巴道:“我是苏秦的妻子,丈夫悬梁刺骨,昨日揭榜,得了相国,今日回家看望妻子和嫂子,你可是相国的管爷,先来到此?”
李逵含糊道:“嗯。”
那苏秦妻子忙堆笑道:“约,那您先吃点吧,或者等相国回来一起吃。”
李逵道:“我肚里饿得慌,先吃了。”说着往那凳子上一坐,大口大口地吃起来,那妇人只得陪他坐着。
一忽儿,那妇人道:“既然相爷一会儿再来,何必让嫂子还跪着,唤她先进来就是了。”
李逵也没听她说什么,只是往腰里一劲塞鱼头和鸡腿,打算留给洪波。
忽然,门外一片吆喝,有人高声嚷道:“不要走了黑鬼!不要走了黑鬼!”
李逵一听大怒,一脚踢翻桌子,只听“哗啦”一声,酒菜撒了一地
正是:
名利风雨呕心客
跪拜不是自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