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大比

火鸦在嘴欠上造诣颇深,纳英楼里的天才们到底尚且年少,纷纷被被它气得跳脚,反倒把谢挚暂时撇到了一边,气势汹汹地拎着兵器要下楼来追杀它,却又一时半会追不上它——火鸦飞得太快又太灵巧了一些。

“它往那边去了!阿狼姐,快抓住它!”

“快快,它又绕回来了!”

“谁有飞禽灵宠,快唤出来拦住它呀!”

一时之间,纳英楼下变成了一片天然的打斗场,各色符文遍天,宝术虚影满地,鸡飞狗跳,喧闹不止,还有人没抓到火鸦,反倒被自己人燎着了头发,开始互相大骂。

引起动乱的罪魁祸首火鸦得意不已,扑腾着翅膀在半空中嘎嘎大笑:

“哈哈,抓不住我吧?真是一群糊涂虫!”

它还待压低飞行高度再挑衅几句,忽然自身躯上传来了一股奇妙的牵引之力,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缠住了脚爪一般,下一刻,它眼前一花,就莫名其妙地被拽回了地上。

“哎哟……”

火鸦揉着被摔疼的屁股站起身,翅膀往腰间一插,转着脑袋四处搜寻敌人,愤愤大叫:“谁暗算我?哪个无耻之徒暗算的本鸟?站出来!”

“是我。”

深黛衣袍在它眼前散开,美貌的女人款款步来,霁月清风地颔首一笑,“是本王暗算的你,你待如何?”

……本王?

火鸦因为这个没听过的自称而困惑地眨了眨眼,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愣愣地跟姜既望大眼瞪小眼。

啊……它想起来了!谢挚很久之前就跟它说过的——这个女人是雍部新来的牧首渊止王!

这是一个中州的强大王侯!

妈呀,这回踢到铁板了!黑色大鸟很有眼力见地缩紧了脖子,扇着翅膀飞快躲到了谢挚身后,缩头缩脑地不说话了。

见到牧首大人驾到,楼下的少年天才们顿时一静,如同看见了曙光一般,同时眼前一亮。

救星来了!

“牧首大人!”

有人急匆匆地跑到姜既望面前,先恭敬地长施一礼,再行告状控诉。

他一指谢挚,极为不平,“您看,这里有人闹事!——她打着什么大荒第一天才的条幅前来挑衅,吵得我们全都不得安宁!”

“她打晕了我们好些个人,还抢光了他们身上所有的钱!”立刻便有人愤愤地帮腔。

“她还带着只灵宠乌鸦,那大黑鸟说话真是难听极了!”火鸦自然也逃不开指控。

“您来的时候也看到了,这乌鸦有多么招人嫌!”

“……”

姜既望将众人七嘴八舌的控诉全都听在耳里,神色仍旧沉静自若,其实心中已经叹了好几声气——她是真没想到,才两天功夫,谢挚就给她惹出这么多麻烦。

天知道她方才接到报信,知道谢挚这两天又是约战螳子阐、又是跑到纳英楼下挑衅时的心情,她真是又好笑又好气——气的是谢挚竟然如此大胆出格,为赚钱不择手段剑走偏锋;笑的则是这孩子行事无所顾忌,偏又遵守着一些奇怪的底线,别的统统不管,下手也小心翼翼,一门心思只为赚钱,弄得她哭笑不得,不知该拿谢挚如何是好。

中州的孩子都循规蹈矩,大周皇室的子弟更是一个比一个深沉早熟……她之前从未见过谢挚这样的孩子。

“你们说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姜既望轻轻一点头,拱手道:“小女顽劣,姜某教女无方,此事乃是姜某之罪,我会全权负责,仍望各位海涵。”

“至于小女,”她望向谢挚,“回到府中之后,我自会教训责罚。”

刚刚还在群情激奋的众人这下全都愣住了,面面相觑着不敢说话——他们没想到谢挚竟然是牧首大人的女儿!

连躲在谢挚身后的火鸦也不可思议地张大了嘴巴——认识谢挚这么久,它也没听说谢挚还有这么个妈呀!

怎么它才刚在小鼎里待了几天,谢挚就凭空多出来个王侯娘亲?

可是不是听说牧首大人新近丧妻,孑身一人来到西荒雍部,膝下并无儿女吗?这个女儿又是从什么地方忽然冒出来的?

但仔细一看谢挚的身形外貌,众人心中又都不由得已经相信了几分姜既望的话——她看起来确实不像大荒人。

“跟母亲走吧,”女人若无其事地走到谢挚身旁,牵住了她的手,“我们回家。”

“牧首大人……我……”

谢挚惴惴不安地叫了她一声,因为心虚还不太敢看她——被她打晕抢劫一空的少年天才们还正在一边躺着没醒过来呢!

而且,姜既望现在给她的感觉好可怕啊!

虽然她面上还是一派风平浪静云淡风轻,但谢挚觉得她一定生气极了,要把她抓回去好好地教训一顿。

“叫母亲。”姜既望淡淡地晲下来一眼。

在外面还叫她牧首大人,这孩子是想让她在众人面前露馅吗?

“母亲……”谢挚叫得颤颤巍巍心惊胆战。

“把你的灵宠和横幅都带上,抢来的东西都还回去。”

看到谢挚捏着衣襟还一脸不情愿的样子,姜既望差点被她气得笑出声。

她点了点谢挚的鼻尖,微微一笑,“不听母亲的话吗?还想不想去参加英才大比了?”

啊……她就是看准了她想去参加英才大比,不敢不听她的话!谢挚敢怒不敢言,心如刀割地从小鼎里掏出一堆灵髓,眼巴巴地放在地面上,被姜既望牵着走出了好远还在一步三回头地不停看。

好不容易赚来的钱……现在又都要还回去了!真是没天理!

而且她还故意占她便宜!谢挚气鼓鼓地想,她都还没叫过族长母亲呢,居然先被她给占了!

直到回到了姜既望的府邸,谢挚还在一个人生闷气,半天不愿意跟姜既望说话。

她心里委屈极了——明明是姜既望先给她派了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为难她,她没办法,这才去找人约战的,她难道不想用些正当的法子挣钱吗?

现在眼看着差一点就能凑够五千块灵髓了,她却又来管教她,还叫她把钱全部都还回去!哪有这样的!

依她看,她就是存心不让她参加英才大比的……想着想着,谢挚难过得差点眼泪掉下来,又觉得哭鼻子丢脸,咬着嘴唇硬是忍回去。

姜既望处理完谢挚给她惹的一堆麻烦之后回来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

漂亮的小姑娘一声不响地跪坐在地上,雪白的小脸上眼眶红通通,看起来跟只在雨里淋湿了毛的小狗一样,缩成小小一团,委屈巴巴,又生气又可怜。

“你这是怎么了?”

她还没来得及教育她,也没有责罚,甚至连一句重话都没说,怎么闯了祸的人倒还先委屈上了?姜既望颇感莫名其妙,而又觉得有些好笑。

她倚着门看了谢挚一会儿才往进走,在少女面前坐下,递过去一块手绢,“你为什么哭?”

还好她没有孩子,姜既望想——她真是弄不懂年轻小孩子的想法。

“……谁说我哭了?我才没哭!”谢挚闷声闷气地不认账,但还是乖乖地接过了女人的手绢擦了擦脸。

姜既望失笑,也不揭穿她,“或许是我看错了。”

女人的容色仍然温和宁静,只是微笑着看了谢挚一眼,“谢姑娘原来颇擅经营之道,有些空手套白狼的本事,倒是姜某眼拙了。”

“我……”

谢挚听出来她在开自己的玩笑,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她——这件事她的确做得不太对,是在律法的边缘上试探。

“小小年纪不学好,又是赌钱又是抢劫,还抵押我给你保命用的玉佩,下一步是要做什么?嗯?来抢我的牧首府?”

姜既望轻轻地用指节敲着桌面,“回来之后还跟我闹小脾气,不说话,自己一个人偷偷哭。”

“我错了……牧首大人。”

她说得谢挚又羞又愧,也觉得自己这次做的事情实在是过分,她知错能改,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不再跟姜既望赌气,往前膝行了几步,拉住女人的衣袖,小声道:“您别生我的气……好不好?我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我没有生气。”

“您就是有……我都看出来了。”谢挚不依不饶——她对身边人的情绪很敏感。

姜既望叹了一口气,不再否认,淡淡道:“只是有一点点。”

“是有很多!”

“……知道你还说。”姜既望弹了弹谢挚的额头,唇角噙着一抹笑意。

见她这样,谢挚就放心多了,虽然她跟姜既望认识的时日并不长,但她已经明白了一些姜既望的行事作风和秉性性情。

要是姜既望是象翠微,此刻保管已经拎着她的衣领把她揪去罚跪抄经了,但姜既望应当不会这样罚她……

一想到这个谢挚就有些提心吊胆,她很不放心地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姜既望到底会怎么罚她,开始提前试探,“您……您要拿我怎么办呢?您只管说,我不跟您生气!真的!”

在她的认知里,做错了事情就是要挨罚的,从小到大她没少因为调皮捣蛋被象翠微罚,小时候是被象翠微按在膝盖上打屁股,长大一点了则是罚跪和抄经,往往她受罚的时候又委屈又生气,一边哭一边赌咒发誓自己再也不理象翠微、再也不要跟她好了,结果惩罚结束之后,象翠微一哄她,她就把这回事给忘得一干二净,眼泪还挂在腮边便就又窝到象翠微怀里撒娇要她抱抱她。

不惹人生气的时候,其实倒是挺乖的……姜既望眼里含了笑,低声笑道:“这么自觉?要来自己领罚?”

“嗯!”谢挚赶紧点头,表示自己的认错态度十分诚恳。

“那便……”

美貌的牧首站起身,“那便罚你在英才大比中拿到魁首罢。”

既然谢挚这么想去,她便放她去吧,没必要刻意为难她。

她可以改一下英才大比的形式……来保证谢挚的安全。

“好的,没问题!”

谢挚听都没仔细听便一口答应,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惊喜地睁大眼睛跳起来:“哇……英才大比!真的吗?您准我去了?”

五千块灵髓没凑够,她本以为英才大比自己是想都不用想了,还要额外再领别的罚,没想到姜既望居然答应她去参加了!

她开心极了,在原地小小地蹦了蹦,眼睛闪闪发光,紧紧地抱住姜既望的腰表达感激,“您对我真好!”

“谢谢您!我好开心!!”

这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她真没想到自己在犯了错之后还能去参加英才大比!

怎么跟只热情的小狗一样,高兴了便在人身上蹭来蹭去……她都能想象到谢挚怎样摇尾巴了,姜既望被娇小的少女紧紧抱着,无奈地笑了笑。

好吧,其实小孩子有时候还是挺可爱的……她轻轻地抚了抚谢挚的背。

“这次拿好我给你的玉佩,可不要再随便给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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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一度的英才大比在大年初一正式按时开始,雍部今年这场特殊的大比牵动了整个大荒的关注与心弦,比武台周围人声鼎沸,几乎汇聚了整座定西城的民众,连特地前来观战的外部人也比往年要多得多,每当有一个有名的少年天才走进来,周围观看的人们便兴奋地爆发出一阵欢呼。

“看呐!那是剑熊氏族的熊剑北!他的肉身强大极了!”有人指着健壮的短发青年大声介绍。

清秀文弱的少年紧跟在熊剑北身后走出来,“城主大人的儿子钱德发!他也十分厉害!!”

一阵香风扑面而过,美丽柔婉的少女骑在五色鸾鸟背上朝四周点头一笑,比芙蓉更加婉约妩丽,顿时激起了一片少男少女的尖叫,直到鸾鸟走出好远还不断有人向她投递鲜花鲜果——鸾吟芝因为美貌在这次的大比中人气很高。

眉目冷淡的少女最后一个出场,她虽然年少,但神情十分镇定安然,目光淡淡地扫视了一遍周围,直到在一处高台上望见了自己的师父,这才轻轻地笑了笑。

“那是火焰山那位葡萄藤大人的弟子蒲存敏……她观有四种符文,天资绝伦逸群,是本次英才大比的魁首最有力的竞争者!”

立刻便有人反驳:“这也不一定!——我跟你们说,前几天定西城又有一位新天才出世呢!她赤手空拳便打晕了蓝刀螳螂氏族的螳子阐,还去纳英楼下挑衅,没一个人能够赢过她!”

“也是……而且,不是还有个不知道是谁的登神种嘛!不知道这个登神种会不会也来参加英才大比!”

“要是登神种也来参加,那这次比赛可就热闹啦!”

“……”

直到参赛的上万名少年男女们在比武台前集合完毕,姜既望这才笑着看向身旁的谢挚:“怎么样?有信心拿到魁首吗?”

她方才可是听到了不少人都在议论谢挚和登神种——要是他们知道,这近来在城内炙手可热的两个名字居然是同一个人,不知道众人会有多惊讶。

“有信心!”谢挚一点也不怯场,“您放心,我一定不给您丢脸!”

“嗯,倒也是。”

姜既望含笑转过身去,“你现在明面上还是我的女儿呢。”

“时间到了!”

自天空中缓缓地显现出一枚灿金巨钟,其上的花纹图腾古朴而又神秘,刻着无数神祇和张牙舞爪的神兽,那是定西城上古年间的古老传承,传说曾是创立定西城的神明使用过的器物,现在只有在遇到重大事宜,需要通知全城民众时才会被城主亲自敲响。

钱进荣大声道:“请牧首大人宣读大比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