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齐之慕已经去了席洛家好多次,但依然忍不住感叹席洛家面积之大。
当然,越大的房子,空荡起来时也越让人感到孤独。
席洛给齐之慕开门时,齐之慕并没有着急进去,而是朝着屋子里瞅了一眼,探头探脑,像是刚出树洞的小松鼠。屋内黑漆漆的,一点人气都没有,仅席洛所在的房间点了一盏昏暗的床头灯。
周围的邻居都挂着喜庆的对联,红火的灯笼和五彩缤纷的节日彩灯,就席洛一家,什么都没有,连最基础的对联都没有,不知道是主人没心情还是根本就懒得挂。
席洛看见齐之慕,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先捂着嘴巴咳嗽了起来,生病中的他只穿了一件薄薄的长袖睡衣,身上披了件毛衣开衫,整个人十分虚弱,仿佛下一秒就会摔跤。
平时干净讲究的一个人,此时头发乱糟糟的,似乎也懒得理。
“你咳咳咳咳……”
咳嗽这种事,一旦开始就很难停下。席洛咳得上气不接下气,齐之慕本想帮他拍拍背顺顺气,结果不知道席洛抽什么风,躲开了她的手,转身回屋了。
明明是他把自己叫过来的,来了却不给她什么好脸色。
难道是因为来的是她而不是齐之曦吗?他是在失落吗?
虽然跟病号较真属实不太地道,齐之慕依旧忍不住想。
她跟在席洛的身后进了屋,将手中的药放在席洛的床头柜上。床头柜跟平时比要乱得多,看得出席洛懒得收拾。上面堆满了擦鼻涕用的纸巾,还有一盒吃了一半就凉掉的泡面。
大过年的,席洛一个人窝在冰冷的房子里嗦泡面,齐之慕又忍不住觉得他可怜。
席洛是身边没有亲人,齐之慕身边有亲人,但却像身边没有亲人一般孤独。
总而言之,他们两个不过是同命相连的倒霉蛋罢了。
房子太大太过空荡,光线昏暗时便格外阴森。
齐之慕壮着胆子小心翼翼地去厨房帮席洛烧热水。来的时候忘记拿手机,可她宁愿站在厨房盯着水壶发呆,也不愿意进屋面对席洛。她在跟席洛置气,但很快又觉得自己可笑,席洛本就不在意她的感受,她就算生气,对席洛也没有任何损失。反倒是自己,人家一个电话,她不还是巴巴地跑过来照顾他?
水开了,水壶发出嗡鸣,像是对齐之慕的嘲笑。
齐之慕负气拿着水杯帮席洛倒水,水倒了一半,头顶的电灯突然“咔”一声熄灭了。
停电了。
屋内顿时陷入黑暗。齐之慕被吓了一跳,手中的杯子滑落,碎片和热水溅了一地,齐之慕不自觉发出一声尖叫。
“啊——”
“小慕,你还好吧?”
黑暗中,席洛的声音传来,齐之慕蹲坐在地上,感受席洛用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仿佛要将她的恐惧尽数拍走。
席洛打开手机自带的手电筒,借着那束光,齐之慕看清了厨房一地的狼藉,她对此感到抱歉。
“对不起,我把你的杯子打碎了。”
齐之慕在地上缩着,好像犯了错等待主人惩罚的小狗,席洛看她这副模样,责备的话在嘴边盘旋了两圈,最终咽进肚子里。小姑娘明明被吓得够呛,还要瑟缩着跟他道歉,他看不得这个。不知为何,他听见齐之慕说对不起就别扭,如今生病,更是放大了这样的情绪,因此,就算他强忍着自己不要跟齐之慕说些不好的话,语气依旧不是那么友善。
“有什么对不起的?一个杯子而已,别总说对不起,停电又不是你的错咳咳……”
“对不起对不起……”
尽管话末尾的咳嗽声减弱了他言语中的攻击性,齐之慕却依旧连连道歉,不知道是被他吓得,还是出于对他的愧疚。
席洛拿着手电,揉乱自己的头发,越听不得什么齐之慕越说,他拿她真是没有任何办法,于是,他语气有些暴躁地用那撒呀的嗓子打断了齐之慕的话,无奈地叹口气,“烫到没有?”
“没、没事……”
齐之慕说着,慌乱地将右手背到身后,欲盖弥彰。
看这模样是烫到了。
席洛又开始叹气,将齐之慕从地上扶起,“走,跟我回屋。”
齐之慕乖乖听话。席洛刚刚从屋里冲过来训她这两句,完全不像是感冒发烧了的人,这下突然靠近,齐之慕才透过那薄薄的衣料,感受到他滚烫的体温。
因为害怕,齐之慕紧紧跟在席洛身后,用手用力攥住席洛的睡衣,将睡衣的布料攥出层层褶皱。
齐之慕是有些自责的,自己明明是来照顾病号的,结果什么事情都没做好,反倒净给人家添乱。就像她这个人本身,无法给别人带去什么,也做不成什么大事,只会给家人朋友带去苦恼,啊不对,她没有朋友,没有人愿意跟她当朋友。
齐之慕这样想着,已经跟席洛进了屋,机械地被席洛安排到凳子上坐好。
她太过沉浸于自己的世界,连席洛跟她说话都没听见,直到被人捏了鼻子才缓过神。
“想什么呢?”席洛声音嘶哑,无奈里带着不满,“在这乖乖坐着,我去看看什么情况。”
说完,他把齐之慕的手机从柜子上拿起,点亮手电筒塞进她的手里,顺势在她头上揉了两下,“不要怕,我很快就回来。”
虽是安慰的话,但语气依旧称不上温柔。席洛这个人,似乎本身就与温柔两字没有太大关系,只是在那黑暗的场景中,齐之慕能够依赖的也只有他,她点点头,望着席洛离开的方向,并在心中祈祷他能够快点回来。
席洛再回来的时候,手上拎着一个药箱,还拿了一盏充电台灯。
台灯的光亮并不足,看来很久没用过了,但跟手机自带的手电筒比还是明亮许多,更何况齐之慕的手机快要没电了。
“线路发生故障,已经打电话叫物业来修了。”
说着,他将药箱放到齐之慕旁边的茶几上,从里面拿出烫伤药膏,单膝跪在地上,“伸手。”
像是在逗自家的狗狗。
齐之慕愣着没动,在她看来,被热水烫一下算是小伤,不用抹药过两天就好了。她之前帮王素琴干活,那时候年纪小,一不小心就被热油给烫到。她疼得哭了起来,王素琴就嫌她矫情,一边用冷水帮她冲洗一边咒骂,从那以后,烫伤、感冒,在她这都是小事,药都不用吃,过两天就会好。
没人心疼的孩子,总是会更坚强一些。
“快点的。”席洛向来没什么耐心,见齐之慕不动弹,便主动拉住了她的手。
冰凉的药膏与被烫伤的皮肤亲密接触,缓解了手上的烧灼感,带来淡淡的清凉。
席洛的动作轻柔,好像生怕弄痛她造成二次伤害,可嘴上依旧凶巴巴,满满的嫌弃。
“你看你,整天笨手笨脚的。”
齐之慕没反驳,更没生气,她脾气很好,更何况,与王素琴、吴娇娇说她的话相比,笨手笨脚是十分温柔的指控。她自己也觉得自己笨手笨脚的。她望着席洛出神,借着昏暗的灯光,她这才发现,这一趟下来,席洛连拖鞋都没顾上穿。而席洛走过的地方,都留下了淡淡的血迹。
“你的脚……”
“没事,刚被厨房地上的玻璃扎了一下,玻璃已经拿出去了,哎呀,你哭什么?别哭啊……”
齐之慕跟席洛第一次相遇,她就在哭。后来,齐之慕总是迷信的想,是不是因为他们相遇时伴随泪水,因此才无法拥有美满的结局。但那借口简直糟糕且不具备信服力,他们之所以无法幸福,归根到底是席洛不爱她,是她去强求不属于她的东西。会付出代价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从他们相遇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三年多,席洛在面对齐之慕的眼泪时依旧手足无措且哭笑不得。
“怎么就哭了?大过年的。”
“我都没哭,你还哭上了。”
“唉,我不疼,真的一点都不疼,你别跟我说对不起,也别哭了。”
可齐之慕的眼泪像是泄了洪,止都止不住,哭得席洛大少爷直犯愁,恨不得疯狂抓头发,他用手按鼻头给自己弄了个猪鼻子,哼唧哼唧学着小猪叫了两声,这才让齐之慕破涕为笑。
席洛这才松一口气,身体因高烧而滚烫,全身脱力往齐之慕腿上栽过去,沙哑着嗓子满是无奈,“你还真是个小哭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