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欧洲人当中,有些可以算得上是“无家可归者”,在我的记忆深处,十分怀念他们。他们命运坎坷,一生潦倒,若能为他们设计一个安慰的激励,则是聪明之举,但是这样又有什么用呢?我们期待未来,又怎能安坐家中空等?
在这个脆弱衰颓的过渡期,排斥所有的理想能够使我们得到暂时的舒适和安逸,至于“现实”问题,我们也不认为耐心地等待就会有结果。承载我们的冰层,已然变得极薄,和风吹拂,我们这些无家可归者,将打破这层薄冰、击碎腐朽的“现实”……
我们什么也没“保存”下来,也不能再回到过去的年代,我们不是完全“自由的”,不必为“进化”卖力,我们也无需刻意禁止双耳聆听市场的叫卖声和未来的警号声,那些“权利平等”、“自由社会”“废除奴隶和君主制度”等呼吁,再也不会引起大家的兴趣了。
当然,我们也绝不认为,在地球上建立一个正义、和平的国度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因为,这类国度太平庸了,我们和所有人一样,喜欢危险、战争和冒险,不愿妥协、被攫住、受阻或让步,同时自诩为征服者;我们在考虑建立新秩序、新奴隶制度的必要性。因为所有提升和强固“人”的制度,都是一种隐秘的新奴隶制。
我们得天独厚地生在处处标榜人道、仁慈和阳光普照的世纪里,却由于上述种种人间乱象感到痛苦不堪。遗憾的是,当我们提到这几个冠冕堂皇的字眼时,心底却更加不快,大家都知道他们戴着假面具,只是衰颓、枯竭和虚弱的表征。一个病人用浮华俗丽的方式来掩饰他的伤痛,他尽可以把这些伤痛虚饰成自己的美德,这些弱点反而使人彬彬有礼,听听看,如此有礼、如此仁慈、如此公正、如此“富有人情味”!
是的,我们十分清楚这些虚伪的小人和女人都需要这种说辞,来作为他们的装饰和外衣!我们自认不是人道主义者,也不敢说我们如何“热爱人类”,因此,我们这种人就没有资格做演员了。一个受法国民族对性的过分敏感所影响的人,当他正大光明地与人接触时也不免会带着几分放荡……这就是人类!
难道在所有的老女人之中,还会有一个最惨不忍睹的老女人不成?除非这是“真理”,这个问题还是留给哲学家去费心吧!
不!我们并不爱人类!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我们几乎不够“德国化”,我们不支持国家主义或种族歧视,也不会因爱国情愫窜升、沸腾而欣喜万分,因为目前欧洲国家各自孤立,就像被隔离似的。我们对此太没有成见、太倔强、太挑剔了,同时也太老练、太世故了。
我们宁愿住在山上,远离四季,活在过去或未来之中,而这么做只是为了避免一旦被任命为德国现行政体的见证人,心中的怨气无处发泄,那是一个虚有其表、华而不实的政体,此外,这个制度为避免突然崩溃,将其基础植根于两种仇恨之间,不是太没必要了吗?难道它还想要在欧洲永垂不朽吗?
我们这些无家可归者对“现代人”而言,种族或血统之类的太复杂、太容易混淆了;我们多半不会陷入时下流行的种族狂热和自我标榜的情绪中;这也是德国情操的一项特质,使人终日捧着“历史意义”而变得顽固与谬误。
我们都自封为优秀的欧洲人,这是个很尊贵的名衔,自认为是欧洲最富文化遗产的继承人,同时也是千年来身负欧洲思想重任的继承人。如此一来,我们也抛弃了基督教,只因我们曾喝它的奶水长大,只因我们的祖先是正直、决不妥协的基督徒,他们为了信仰,情愿牺牲自己的财产、地位、血肉和邦国。我们也照样做了,然而是为了什么呢?为了我们什么都不信仰吗?为了所有种类的不信仰吗?不,绝不是!朋友,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潜藏在你内心深处的“是”,比所有的“不”,比所有的“也许”更强烈,这便是你与你的时代形成病态的缘故,当你漂洋过海、浪迹天涯时,也把它随身携带而去,它会再度成为鼓舞你前进的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