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也奇怪,经过这几天的观察,寇立发现,虽然岳武霍是武馆的总教头,但传授拳术这种大事,却一向由手下三个教习来负责。
而今日这赵教习所传授的,是猛虎拳中,最为经典的招式——虎扑!
双手轻轻按住木桩子,十根微屈,腰、胯、肩、背均放松,双臂弯曲松弛,前腿弓,后腿微弯以蓄力。
后腿用力后蹬,腰、臂猛然发劲,双掌用力推出,同时怒目扬眉,自丹田发劲吞吐,大喝一声“嗨!”
“嘶啦”一下,腥风扑面,赵教习的身影出现在了一丈外,那木桩子上,则多了两道深深的划痕。
顿时一阵惊呼声传来,虽然没有罗严宗的神乎其技,但也很是精妙。
“虎扑,乃是虎拳十七式的总纲,可承接任何一招,亦可单独使出,虎性雄猛,取其伏身之势、扑食之勇、坐卧之威、跳跃之猛,只有同具四形,方可使出此招的精髓……”
寇立心中一颤,在他的眼中,这赵教习仿佛变成了一只活生生的老虎,吊睛怒目,森牙嵯峨,从上空扑来,就如同他在南天门山碰上的那只。
而且他在这只“老虎”上,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就像是他在站桩的过程中,所感受到的——
“八师兄。”姜水源忽然笑嘻嘻地开口,“今天你可要指点我桩功啊。”
寇立瞥了一眼对方,这家伙不知何时站在自己的身边,这往常是郑宝儿喜欢待的地方。
“师兄,我有件事不知该不该跟你说,按理来说,这不该轮到我说的。”姜水源故作犹豫了下,才小声地道:“可是九师兄最近实在是不像话,日日玩耍,还拉着我们几个,我们可正处养桩炼气的大好年纪,根基打得不牢,将来必受影响,若不是因为八师兄你在此,我们都准备联合起来向二师兄请罪了。”
寇立似笑非笑地道:“是这样吗?这几日较忙,倒是不清楚此事情,也不知你说的是真是假。”
“当然是真,不信师兄你去向别人打听打听,昨日八师兄只站了一炷香的工夫,就——”
“口说无凭。”寇立打断道:“不如这样,今日你和宝儿就比一比站桩,谁用功,谁不用功,一看便知,若是宝儿不用功,不消你说,我亲自教训他。”
姜水源眼骨碌一转,忙不迭地道:“就听八师兄的。”
将郑宝儿召来,二人一齐摆了个架势,各自入定起来。
桩功乃万形之基,正所谓练拳无桩步,房屋无立柱,武馆对此要求极为严格,不仅要站桩,而且要站出劲儿来。
郑宝儿正处于站桩入门的阶段,初始会感受到两腿胀痛,腰肩酸痛,心浮气躁,难以持久,也正是因此,才会被姜水源引诱。
姜水源偷偷瞄了郑宝儿一眼,只见对方呼吸渐缓,小腹一松一收,仿佛陷入深度睡眠一般,这当然不是站睡着了,而是站入劲儿了。
固本培元桩的要求,只有固本桩站足三炷香工夫,才能转向第二桩培元桩,单凭童子的体力,哪里能够坚持这般长的时间,只有靠入劲,凭借着身体源源不断产生的桩劲,才能持续站桩。
但就在昨天,郑宝儿只站了一炷香,就心思不定,站不下去了,今日怎么完全变了个副模样?!
姜水源目瞪口呆,差点一个踉跄,桩没站成,摔了个大马趴。
寇立轻轻一笑,也不管他们,自己也站了个童子桩,顿时那哗哗流水声响起,溪水幻境再度现出。
倘若寇立生在古代,必会认为眼前之景,皆是幻象神异,但他是从另一个科技发达的时空穿越过来,自然明白,什么是视觉后像,什么是心理暗示,什么是感应幻觉。
所以,眼前之景,极大可能就是身体的自然反应。
那流水的“哗哗”作响,就是血水的涌动声。
而眼前这条小溪,则是体内的血液、水分、还有各结缔组织、软骨、骨骼中的液体。
至于那河道中的景象,心脏、肝脏、肠胃,那不就是三维转二维的画面嘛,人为什么能看到三维,也就是立体画面,最重要的因为是视觉空间,那是眼部的特殊结构造成的。
但人在感应身体内部之时,用眼睛当然是看不到的,而身体的种种触觉所传递出来的,正是那看似恐怖的二维画面!
至于溪流上的水石沙砾,则是他推测之中,最重要的一点,心念一动,那湍急的水流之中,一股激流开始旋转,形成碗口大的漩涡,包裹住其中一块水石。
白浪如雨,激流如刀,不停地往水石上搅去。
剧痛!
难以想象的剧痛!
就像是刀子在体内搅动一般,虽然寇立没有尝过这种痛苦,但大抵差不了多少。但越是痛苦,就越是真实。
因为真实,寇立欣喜若狂,几乎忍不住在心中狂吼。
再痛苦,痛不过死。
像他这种人,最痛苦的,不是身体上的折磨,而是前方没有道路,这让他感到做什么都在浪费自己的生命。
哪怕这条道路遍布荆棘,他会喜欢上浑身伤痕的自己。
意识渐渐开始模糊,在承受超越极限的痛苦时,身体的保护机制将开始发挥作用,那条虚幻的小溪,也开始扭曲和消失,似乎这种能力,也跟自己的清醒程度有关。
“再坚持,不行,再给我一盏茶的时间,快,就快成功了——”
在意识将近崩溃之时,寇立靠着铁一般的意志,硬生生地多撑了十息时间,“砰”的一声,水石炸裂,化作无数粉屑,又宛如璀璨的烟花,散在了几近消失的水流中。
身体的某一处,仿佛也在同一时间,被贯通了开来。
意识在同一时间回到了现实之中,头痛欲裂,看来过度使用这种“能力”,会有某种程度上的后遗症。
“你今天只站了四分之一炷香时间。”
抬头一看,却是五个少年中,面目最俊的那一位开了口,似乎是唤作马源,不过脸上还是冷冰冰的,傲气至极的模样。
寇立嘴角怪异地咧开,像见了腥的野兽,沙哑地道:“短小未必不精悍,小鬼,你懂吗?”
骄傲少年眉头一皱眉,怪异地看了寇立一眼,快步走开。
而这时寇立也反应了过来,自己的身上,怎么这么臭,就像是屎尿屁味融合在一起,所造成的奇臭怪味。
而靠近的姜水源似乎受此影响,也终于坚持不住,一屁股跌坐在地,满头大汗,不可置信地道:“不可能,我怎么会输?!”
不远处的郑宝儿,却已经由固本桩改成了培养桩,双脚虚着地,左右横开,与肩同宽,两腿微屈,膝步内含,两手心朝下向上举起,与眉同高,扣肩裹肘,二目微闭,全身放松,似烂如稀泥,没有一丝僵紧。
这已是说明,郑宝儿的固本桩,已经站足了三炷香的时间,这已经超越少年组的其中两位。
而就在今天之前,这位九师兄的最好成绩,也只是两炷香而已。
这般行为,也惊动了武馆的其他人。
“天才,真是天才。”后知后觉的乌头激动道,若是教出了一个天才,自己是不是可以早一点学第二套拳术了?
“上一次在六岁年龄,站到第二桩的,还是三师兄莫一吧!”赵教习也惊到了。
“哼。”骄傲少年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忌惮,就算是他,在这个年龄,也没有做到这一点。
足足又过了半炷香的时间,郑宝儿才长吐一口气,收功停桩,而且只是体表红通通,而不是像姜水源那般,汗湿满身,脱水了一般,这是锁住毛孔,不至于水分外流,这更是天才的体现。
听着围观的武馆学徒,或是赞美,或是艳羡的话语,姜水源气急,不该是这样的,对方这几天,不是净顾着跟自己玩了吗?怎么会站得这么久,这不可能!
越想越气,自己半年的苦功,难道还比不上对方十来天的火候吗?心一急,火越旺,顿时一阵头晕眼花。
然后,一股恶臭袭来,再也忍不住,“哇”地一下吐了,满身都是。
“站童子桩居然能站得吐了,看来我这肌肉拉伤也不算什么大事。”寇立摸着下巴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