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能干干,不干滚蛋!”

“关键时候玩什么消失?!”

这嗓音带着怒火,所有人噤声,各自坐在电脑前,余光却悄悄瞥向实验室中央站着的高大男生。

男生身材硕长,眉眼凌厉,一身白色衬衣常服,看似简单利落的打扮,却连卷起的袖子都透着一丝不苟,有种漫不经心的矜贵气质。

这是京安大学,计算机学院创客实验室。

他们这群大学生创业的app项目,临近上线出了问题。

试用申请没有通过。

作为负责人,尚北临大发雷霆,将被驳回的审批单用力拍在桌上,厉声怒骂。

“项目是大家搭伙一起干的!不是他一个人的心血!现在系统出了问题,审批单被驳回,算谁的锅?!他?我?还是你们?谁担得起这个责任?!”

一群人看着眼前这个不过二十岁的男生,没人吭声。

模块的开发人叶阐这会儿不见踪影,负责后端的开发小哥决定牺牲自己,鼓足勇气开口:“北哥,阐哥陪他妈妈去医院复检了,那医生要预约,好不容易才排上号的...”

尚北临皱眉,“上周不是才去过吗?!”

小哥继续道:“上周约的不是这个医生,听阐哥说,阿姨目前状况不太好。”

尚北临闭上眼,双拳紧握抵着桌面,咬牙道:“这就是他没提前请假的理由?你们到底有没有把创业当回事儿?跟我玩呢?!”

大家互相睨一眼,这种情况下谁也不敢发言表忠心。

但他们都知道,尚北临不是端架子,一京城公子哥儿,被捧着长大的,又确实有点才华,是与生俱来的脾性。

能者称王,平时人也很仗义,大家跟着他一直都是死心塌地。

他对事不对人,谁都没怨言。

尚北临拽过椅子坐下,一个假期都搭在实验室,他憋了一肚子火,“就一句话,愿意玩的今晚加班,玩不了的趁早撒丫子走人!”

尚北临收了戾气,往电脑前一坐。

屏幕上是系统崩溃页面,他冷静下来,调出代码,耐心地重写调试。

他个儿高,长得一顶一的好看,不发火的时候一瞥一笑能迷死人,长腿随意一放占了半条过道,但天生凌厉的眉眼不说话时却透着冷。

叶阐火急火燎赶回来的时候心脏陡然凉了半截,堵在过道一时不知道该伸哪条脚。

大伙不敢出声,更不敢扭头,只用余光觑他。

叶阐满脸疲倦,干咽一口空气,挪动脚步,“北哥......”

尚北临倏然开口,“给你半小时,解决不了这事儿没完。”

叶阐脚步顿住,紧绷的肩膀舒展开来,明显松了口气,“知道了北哥,我马上解决。”

从七点一直忙到夜里十点,当所有人都已经精疲力尽时,问题终于解决了。

尚北临松开键盘,无力地瘫在椅背上,捏了捏眉心。

“给大家点了夜宵,吃完赶紧回去休息。咱们必须在开学前通过试用申请,不然就白搭了。”

“是啊,咱们都大四了。”说话的是坐在最角落的开发秦子焦,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黄发,半死不活,“别人都开始考研找工作了,我再不做出点成绩,你们就会知道什么叫做慈母手中剑,游子身上劈了。”

一群人哄然大笑,却越笑越心酸,最终回归成一声叹息。

这是他们所有人目前面临的现实问题,自嘲罢了。

点的夜宵刚到,尚北临就接到了老妈电话。

“离开学没几天了,就隔着两条街,你什么时候回来陪我去烫头?”

尚北临放下手中的便当,嘴欠说:“天天巴着我,明天周末让你老公陪你不行?”

“你爸研究所忙,半个月没瞅着人了。你就一句话,回不回?”

“不回。”尚北临直截了当,“都是男人,你儿子也有事业!”

“你那叫什么事业?净往里边搭钱。你爸说了,让你准备考研,实在不愿意那就出国留学。”老妈语重心长,“一群毛没长齐的大学生谈什么创业?玩够了就收收心,考研读博,以后当个教授安安稳稳过日子。”

“那您就当我异想天开吧,我在外边吃苦头是我自找的!我乐意!”

挂了电话,有人揶揄,“北哥,尚教授又逼你继承他的衣钵了?”

尚北临一包抽纸砸过去,笑骂:“吃你的饭!桌上的油擦干净,一股味儿!”

尚北临自知野心不小,也不是安于平静的人。

京安大学是国内一流高校,考研读博留学是大部分人的选择。可他就喜欢闯荡,别人觉得他不行,他就偏要搞出一番事业来给他们看!

“那你回家吗北哥?”

尚北临看着手机上的来电记录,冷笑:“我走了你们不得一夜让我破产?!”

话是这么说,晚上十一点。

尚北临骑着小电摩踏着夜风驶入九里巷。

他已经一个多月没回家了,其实有点想念家里松软宽敞的大床。

项目现在好不容易能松口气,他再不回去,就真成没良心的不孝子了。

路灯下,马路两旁的梧桐树倒影绰绰后退,盛夏夜晚夹杂的热风这会儿倒是凉快,路上没什么行人,他一路悠然拐进巷口。

衣兜里的手机震了两下,尚北临减缓速度摁下蓝牙耳机转接听,抬眼突然瞥见自家庭院外的小花园闪过几缕亮光,他一边警惕盯着,一边问话。

“路上呢,有事儿?”

“北临啊,我是许叔。”尚北临看了眼来电显示,没存的号,不过声音确实是他邻居许家继。

“你哪天回家啊?”

“有事啊许叔?”

尚北临说着话,注意力却被花园里亮光吸引,很微弱,闪了两下就没了动静。

“是这样,我有个小外甥,今年刚到京安上大学,跟你一个校区。”

许家继说话不疾不徐,尚北临听着着急,一把摁住刹车停在路边。

花园里的灯光又闪了两下。

九里巷都是三层洋楼带院子的小别墅,这儿有两里王权七里富贵的说法,祖上都非富即贵。每户之间间隔不小,尚北临家这栋落在巷口,花园挨着两道的梧桐树,最是隐蔽。

尤其这几日巷口的路灯坏了,他老妈跟他抱怨了好几次怕遭贼。

担心不无道理,天一黑,什么阿猫阿狗往下边一躲,肯定是看不见的。

电话那头还在说话,尚北临小电摩停在了巷口。

“这不是快开学了吗?离学校也近,但步行还是远了点。我们店里忙不开,小孩懂事不让送。”

“我就想着能不能搭你一个顺风车,就开学这两周,你要是不回来就甭管他,顺路就载他一程。”

尚北临看看自己身下并不宽敞的坐骑,觉得对方仿佛在开玩笑。

两个大学生,还都是男生,谁遭得住。

但他没说出口,他爸妈跟邻居处得像血亲,自己不是个热心肠的,但回去也扛不住老妈唠叨,早晚都得应。

挂了电话,他屈着长腿抵在路边,静默等待着花园灌木丛里的动静。

他倒是要看看,法治社会,是哪个夜猫子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出活,又或是哪家干柴烈火的小情侣大晚上不做人,非得捉个现成看他们不害臊!

等了两分钟,小情侣没等到,倒是听到两声抽噎,很轻,像低泣的小猫,仔细一听倒更像是小孩儿。

尚北临确定没听错才从车上下来,揣着口袋大步流星往花园里蹿!

这附近叛逆的公子哥不少,大晚上离家出走不是稀奇事儿,但是躲在他家花园可不行。

尚北临猛吹一声口哨,撑着台檐翻身进去,动静大的生怕人听不见,手机电筒随即把花园里的矮树丛照了个通亮!

对方显然被吓到,慌乱中竟不择路,尚北临只窥见半个瘦小的身影,那人转身一头钻进旁边的三角梅林!

“哎我靠!里边有刺儿!”

尚北临心头一紧,他是欠了点,但有分寸。

林里的三角梅带尖刺儿的,这个季节枝条长得正盛。这一头扎进去别说小孩儿了,糙点儿的皮肤都扛不住。

一逃一追,尚北临踩了两脚软土才惊觉大事不妙,他上个月在这儿种了几株兰花,一低头,果然被糟蹋了!

尚北临又急又气,前边林子密,那小孩儿逃了一半被堵住了去路。

“不干坏事躲什么呀?!钻我家花园做什么?!”尚北临低下身子往里边钻,手机电筒光线穿过枝叶落在林子下的小身板上。

那小孩儿埋着头,蜷缩着,两条小细胳膊嫩的透光,兴许是被密密麻麻的枝丫刮破,哭的抽抽搭搭地,被他一吓唬呜咽声更重了。

尚北临向来就烦小孩儿闹腾,尤其是这种不听话夜里瞎跑的,更气他踩坏了自己辛苦种的虎头兰。

林子里黑看不清,尚北临干脆脱下衬衣麻溜给他裹上,圈成一团把人往怀里抱,这一提溜还挺沉,胳膊腿也比预想中的要长些,怎么也是个半大小子了。

意识到这点,尚北临怒意又往上窜了几个度,边把人往外抱边训话,“哭什么?这下知道痛了?多大的人了眼都不瞅往里钻,怪谁?!”

人这下倒是乖巧,大概是吓懵了,趴在他怀里不动弹。

尚北临怕这小破孩蹭自己一身鼻涕眼泪,出了林子赶忙把人放花坛上。

还没顾上恶心,这小子又开始哭了。

咬着嘴憋着嗓子,呜咽声却絮絮答答往尚北临耳朵里钻。

尚北临叉腰立在跟前,汗水贴着白体恤印出起伏的胸膛,膀子蹭了梅刺儿,发痒,他气不顺又想开口骂,却想骂了估计要哭的没完没了,又硬生生堵了回去。

他打量着眼前这人,脸蛋小眼睛大,五官很精致,长睫毛沾着泪花湿漉漉的,皮嫩的像刚出水的鸡蛋白,要是个姑娘倒有点梨花带雨的意思。

尚北临才不怜香惜玉,问:“满十六了吗?哪家的?家里人电话有吗?!”

他等着兴师问罪。

语气不善,夏宥抽噎两下,终于掀起眼皮看向眼前的人。

那目光带着狠劲,浑不觉自己犯了错,还有点迁怒他的意思。

尚北临无言冷笑,这小子是个傻的吧。

“你,半夜在我家花园偷偷摸摸,被我抓了个现成。”尚北临躬身和他说话,指着林子一字一顿提醒,“踩了我的地,糟蹋了我种的花!”

“是我把你从林子里边抱出来,别他妈用不识好歹的眼神瞪着我。”

夏宥抹了一把眼泪,委屈巴巴却并不领情,皱眉道:“你为什么吓唬我?”

尚北临挺直身板,又可笑又生气:“我就是故意的怎么了?我进我家园子还要跟你打报告?!再说车都骑到边上了你听不见?!”

“我在园子里打个电话不行吗?你不追我也不会踩到你的花!”夏宥心知理亏,但嘴上却不窝囊,他声线细软没攻击力,心里把面前这疯子骂了八百遍。

“打电话干什么要躲着?!”

“我就想躲着!关你什么事?”

“那你别躲在我家园子里!!这就是关我事儿了!”

夏宥气急,憋红了脸,咬牙道:“园子挨着马路,我差着一脚没踩到你家的地,你不翻进来我不会踩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