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主?宫主!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快去……”暖玉见绮樱有些走神,急着提醒道。今日这阵势,怕是又来寻事的。暖玉这般想着,手心里出了许多冷汗。
绮樱吐了口气,定下神来,大步向正屋走去,“怕什么……”
不知是安慰暖玉,还是在安慰自己。
“我去通报一声……”暖玉一溜烟跑向正屋。
绮樱从那列侍从中走过,发现没有一张熟脸。
走至门口,撇撇嘴,抬脚进去。
正屋中,大宫主坐于正中,闭目养神。靠右边坐的是三宫主,冷着脸,端着茶。六宫主坐于左边,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暖玉如烟两人一左一右伺候着。
绮樱打破沉闷的气氛,施礼道:“绮樱拜见大宫主,三宫主,六宫主。”
大宫主月寒梅睁眼,面无表情道:“回来了?”
“绮樱很晚而归,请大宫主责罚。”绮樱咬了咬唇,垂首道。
“听冷竹说,你疯到云杏那里去了?”月寒梅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表情,戏谑道。
绮樱眉头微皱,“七宫主病重,绮樱前往探望一番。”
“假惺惺!绮樱,小小年纪,怎得心肠歹毒?!当真让我寒心!”
这话无疑一记惊雷,在绮樱心里骤然炸响。头有些晕。
暖玉如烟两个丫鬟惊得小嘴张开,眼神怔怔得看着一脸悲愤的六宫主月雪梨。
月冷竹轻蔑一笑,鼻中发出一声冷哼。
平日里难得见她笑的,哪怕是冷笑。
绮樱张了张,失神的看着月雪梨。
纵是她再单纯善良,此刻,也嗅出了这屋中危险的味道。
“借刀杀人。”心底喃喃着。这个词,也是她从书里学来的。
突然间,感觉很无助。
是的,无助的很。
自己,果真身处险境。
但是,她还没有弄清楚,为什么会这样。
茫然的看着愤恨不已的六宫主月雪梨,她无助的问道:“我……我怎么了?”
尽管是无辜的,但是却这样心虚。是因为平日里大宫主与三宫主的跋扈无礼麽?她不知道。
弄清楚的好,看看她们使些什么手段!
“你怎么了?云杏与你相处甚好,只因为两头畜生,就怀恨在心,加害于她?!”月雪梨嚯地站起身,拧着两道柳叶眉,激动的喝道。
绮樱眉头蹙起,瞥了眼月冷竹,发觉那抹挂在脸上的冷笑已经收起,又摆出了她那副冷不可近的姿态。
心底陡然升腾起一股怒火:“照夜玉狮子可不是什么畜生,那可是月姥亲赐。我和杏姐姐好得很,鬼才会加害自己的姐妹!”说到最后,声嘶力竭!
大宫主,三宫主,不再是她的姐姐,是魔鬼。
她已经断定,此事绝对和她们脱不了干系。
她终于知道,什么是蛇蝎心肠。
月雪梨被她的怒喝声惊了一下,终于平静下来。
“这事之所以脱了两日,没有禀报月姥,只是为了查清楚再作打算不迟。”
绮樱不屑地撇嘴道:“那查出了些什么?”
月雪梨看了眼大宫主,咬了咬嘴唇,恨声道:“你怎的如此冥顽不灵?!”站于她身后的暖玉此刻身子猛一哆嗦。突然想起了什么,嘴张了张,就要惊呼。定了定神,看着绮樱,微微摇了摇头。
她的主子,被人算计了。
绮樱心下茫然,被人陷害,总得弄清楚吧。这般想着,淡淡道:“愿闻其详。”
月雪梨冷着脸道:“前些日子你偷偷闯入御膳房中做什么?还有,怎么突然打理起御膳房的事了?”
绮樱顿时恍然。
几日前,肚子里的馋虫作祟,跑到御膳房中大快朵颐。
宫里每位宫主都有自己的御菜,都是根据每位宫主的口味而定。绮樱喜欢美酒美食,挑剔的很。那日偷偷闯进御膳房中,看到了七宫主月云杏的膳食菜谱。新添得四道御菜,让她垂涎不已,于是据为己有。
回去之后,直和暖玉如烟称赞那四道佳肴。之后,还命暖玉偷偷得备好材料,送到御膳房,让那里的御厨把金腿烧圆鱼、巧手烧雁鸢、桃仁山鸡丁,蟹肉双笋丝这四道菜做出来,送往杏阁……
这般想来,定是有人在此做了手脚无疑。
绮樱背脊冷汗直流……
这个时候,还有什么人可以相信?
心底一阵凄凉,顿觉荒唐。祸从口出,贪吃,同样可招致大难。
她已经不想辩解什么了。
委屈的扭头而去,“我去和月姥说……”
“不必了!”大宫主冷声喝道,“还是在这里说清楚的好。你究竟下了何毒,让云杏如此模样!”
“下毒?我没有,我怎么可能……”绮樱顿下脚步,转过身子,伤心的哭诉。
看着眼前这三位亲姐姐,绮樱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滑落而下……
月寒梅,月冷竹,月雪梨这般兴师动众的移驾樱阁,此事怎的会善了?
伤心之余,不免生出几分怨气。
“怎么可能?”大宫主轻蔑地扫了她一眼,脸上表情再度收敛,冷着脸道:“来人!给我搜,仔仔细细的搜,任何可疑的东西都不能放过!”
这个夜晚,灯火通明,樱阁大乱。
绮樱的心里如乱麻纠结,她万万没有料到,为了嫁祸自己,这个时候,堂而皇之的寻找证据。
焦急的等待了好长时间,让她最担心的事发生了……
果然是有备而来。
在绮樱厢房的床底,搜出了一个布袋,一个香囊。在暖玉如烟的房中,搜出了各种稀奇古怪的药草。
这无疑是晴天霹雳!
主仆三人,心绪不宁。这个夜晚,怕是难熬。
这些人的心肠,当真歹毒。
看着六宫主月雪梨一脸愤恨的样子,绮樱张了张口,没有辩驳。
人证物证俱在,还有什么好辩驳的。倒让那几个毒妇取笑了。这般想着,脸上那抹惊异的表情收起,放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这一个,云淡风清的模样,让三宫主直蹙眉头。
让她疑惑的是,居然多出些东西来。
那些稀奇古怪的花花草草,来自何处?!何人和她有着相同的心思?!
心里疑惑惊疑不定,向月寒梅和月雪梨瞧去,暗暗警惕起来。
大宫主打开布袋,冷笑着问道:“这些东西,你当真下的了手啊?”顿了顿,“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绮樱偏头没有看她,冷哼道:“我要见月姥!”
这一声,直让那月雪梨暴走,“你还有脸见月姥?!月姥对你向来呵护。出了这样的丑事,你还有脸见她老人家……”
“好了!不要说了。打入地宫!等把这丑事招了再说!”大宫主月寒梅此刻身上的寒气,直让人打哆嗦。地宫?!绮樱心里直冒寒气,脸色霎时变白。
“那两个贱婢一同关起来,好好审问清楚!”
暖玉如烟直骇得拜跪求饶,嘤嘤啜泣。
绮樱眼前一黑,昏厥了过去……
一处厢房中,红烛未剪,昏黄的烛火还在摇曳着,只影重重。
房门“吱呀”一声被人轻轻推开,一道人影闪了进来。
“我的美人,还没有歇息麽?”
居然是个男人!昏黄的烛光映在其面庞上,说不出的阴翳,妖异。那声音充满磁性,听着让人陡然一寒。
桌前的女子像是早就料到一般,并无多大反应。一身雪白的素衣,宽大,流畅,那三千青丝散开,说不出的妩媚动人。
轻笑了一声,算是回应。自顾自得饮着茶。
男子坐于桌前,将那玉手握于掌中,猛得一拉,便将女子拥入怀中。垂首,撬开那香唇,肆意的索取……
好一会儿,四目相对,女子喘息着,“怎样了?”
此刻的屋子越发得昏暗起来,依稀看到男子脸上那抹颇为阴森的笑。
“我的美人,放心便是。一切尽在我手……”
两道身影,纠缠交错,那火烛也彻底地熄灭了……
月阙宫,地宫。
阴暗,潮湿,密不透风。
绮樱失神的坐在杂草上,失神的看着前方那几根粗大的柱子。
自己就像笼中的鸟儿,被禁锢了。不只是身体,连带着灵魂。
张了张嘴,像水中的鱼儿,吐着泡泡,换口气,继续潜水,沉底。
挪动了一下发麻的双腿,终于回来神来。龇牙咧嘴。她感觉到疼了。腿上划了一道又一道伤痕,那么的扎眼。
暗无天日的地宫里,不知有多少屈死的冤魂。
绮樱此刻没有害怕,她感觉到身边萦绕的,是那一缕缕幽魂,凄楚,哀怨。
拖着沉重的身子,费了好大的力气,爬到牢门口,吃力的扶着柱子,左右张望着,只有永远也不会熄灭的火烛,还有那一声声叹息,凄楚的哭声,让人心里沉重的很。
暖玉如烟不知怎样了,早些时候,还听见她们的哭喊声,现在却安静的很。
心里突然莫名的惶恐起来,她已经几日没有吃东西了,嘴唇泛白,脸上的红润褪去,嗓子有些发干,艰难地喊道:“玉儿,烟儿,你们好麽……”
等了好长时间,没有回应,心头的那一丝惶恐,迅速放大。
……
在这个发霉的地宫里,有两具冰冷的尸体。
素白的长绫煞是扎眼,让人眼睛发涩,生疼。
就这么被人遗忘了。成为两具枯骨。如花美眷,香消玉殒。
……
在时间里渐渐遗忘,忘记自己身处何处。
脸上的泪痕没有干涸,淌过一遍又一遍。
一双手搭在了自己肩头,拍了拍,很轻很轻,生怕惊吓她。
绮樱眼睛里终于有了丝光彩,抬起头,看着那和煦的笑,眼泪喷薄而出。
“师傅……”
“没事的,先救你出来再说。”
乌子离淡淡说道,一切都很轻松似的。
单手成掌,如刀似的砍在了锁链之上,金铁之声脆响,齐齐的断开了。
绮樱惊异的看着他,张了张嘴,没有出声,任凭着他拉着自己走出牢门。
低垂了头,心里一阵悸动。她想,她是安全的。
至少,这一刻,她不用担心。
温暖的香阁,有着熟悉的味道。
“我想见月姥……”绮樱卸下了所有的包袱,放下了所有的戒备,流着泪嘤嘤道。
“还不能。你想让月姥她老人家担心麽?”乌子离看了眼窗外,淡淡道。
在百花楼,她会很安全。但也不是长久之计。心里一叹,这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这么快就拉开序幕了。只是没想到,最先卷进来的,是八宫主,月绮樱,他选定的人。这不是他预料到的。但并没有慌乱。
自乱阵脚,只会败得更惨。
“明日,我会把你送回月姥那里。你要保持沉默,不许提这几日的事情。”
“为什么?我是被冤枉的……”说到这里,绮樱脸一红,垂下头去。
是不该告诉月姥,她会担心的。
似是知道他所想,乌子离出声道:“我会尽快查清这件事的。”顿了顿,复又接着道:“下楼去吧。弄影为你张罗了一张子的美食,为你压惊。”
绮樱垂着头,精致的脸庞上,滑过两道痕迹,她变得爱哭了。
撅着嘴,叹息着,哪里还有心情吃花酒。
歹毒的家伙,我一定要将你们揪出来!眼睛里闪烁着光芒,看一眼乌子离俊逸的背影,信心满满。
莫把琼花比澹妆,谁似白霓裳。别样清幽,自然标格,莫近东墙。
冰肌玉骨天分付,兼付与凄凉。可怜遥夜,冷烟和月,疏影横窗。
绮樱与乌子离从百花楼中出来,已是明月当空。
走在萧瑟的青石板上,默不出声,各自想着心事。
愈是近那宫门一般,愈是感到不安。绮樱心里一阵发紧,手都攥出了些许冷汗。看一眼身旁的乌子离,咬了咬嘴唇。
乌子离嘴角噙着笑,背剪双手,向前踱了几步,回头看着月绮樱,顿了顿,戏谑道:“怎么?不想回去?”
绮樱眼神低垂,看着眼前那双素白的鞋子,攥了攥衣角,双眼霎时朦胧,低声道:“回去之后,不知又会惹上哪些麻烦……”
乌子离调转身子,继续向前走去,“心如明镜台,无处惹尘埃……”
边走边吟,眨眼走出好远。
绮樱看着那背影离自己远去,就要消失在眼前,心头猛的一紧,抬脚向前跑去。
她不知道,这个宫里,究竟是怎么了。小的时候,周围有那么多的姐姐呵护自己,有慈祥的月姥疼爱自己。如今,长大了,却再也感受不到姐妹间的亲情。
感受更多的是,冷漠,无情,直至如今,还有冷血。
这个宫里,到底怎么了?她要弄清楚!
对!心如明镜!看着前面白衣飘飘的乌子离,绮樱心里不禁一暖,这个师傅,对她是真心的。
既然这样,无须害怕……
回到樱阁,冷冷清清。
下人们都不知被遣散到哪里去了。
绮樱与乌子离坐于厢房内的桌前,绮樱乖巧的添了两盏茶。说道:“师傅,你把我救出来,不怕大宫主她们追究麽?”
乌子离听罢,嗤笑一声,道:“她们或许还不知道有我这么一号人呢?”
“啊?!她们早知道了啊!呃……师傅,你是怎么知道我被关在地宫里的?”绮樱惊道,说罢脸就红了,早该想到是秋菊姐和雨荷姐得到消息,通知乌子离去救她出来。
乌子离看到绮樱羞涩一笑,不禁摇头道:“知道又怎么样?我会暗中查清此事的。”顿了顿,忽又皱着眉,“在你房中究竟搜出了何物?”
绮樱听到此话,眼里顿时喷出火一般,怒道:“栽赃陷害!搜出来蛇蝎,药草一些见不得人的毒物来陷害我!”
乌子离听罢,眉头紧锁,片刻后,道:“就从那些东西着手吧。”
又嘱咐了她好多事,方才离去。
绮樱坐在床榻之上,彻夜难眠……
翌日,四宫主月秋菊与五宫主月雨荷齐齐来探望绮樱,说了好多话。
绮樱暗暗松了口气,还好有秋菊姐和雨荷姐为她消灾挡难,逍遥一时是一时。
晚些时候,绮樱的心再次被提到了嗓子口。
大宫主身边的红人吕嬷嬷造访,两个长相格外水灵的姑娘跟在身后。
绮樱心里有些忐忑,并没有出声。
那吕嬷嬷鼻中发出一声冷哼,缓缓道:“大宫主命暮烟暮雪两丫头前来伺候八宫主。”说罢,没有理会绮樱,径自转过身子,对着那两个丫鬟道:“好生伺候着八公主。”
“是。”
绮樱险些跌倒,喃喃道:“暖玉如烟呢?”
“哼!”
吕嬷嬷发出一声更大的冷哼,扬长而去……
绮樱心里不安起来,暖玉如烟还在地宫里受罪无疑。
这该如何是好?
在屋中呆立了许久,心中好似海浪翻腾。
看着站立于厢房门口的两个新来的丫鬟,愈加的想念起暖玉如烟起来。
终于,眼睛一亮,奔出门去。
喃喃着:或许,还不算晚。
暮烟暮雪两个丫鬟对视一眼,也跟着出去了……
绮樱急急往四宫主月秋菊的菊阁赶去,不料却月秋菊有事外出,下人们并不知去了哪里。
遂急急忙忙的往荷阁赶去,结果又扑了个空。
绮樱心中焦急似火,坐立不安。但又不知该往何处,在荷阁中等着月雨荷回来。
如今之计,也唯有她们二人才能将暖玉如烟救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