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民党大势已去,李宗仁在北平解放之前曾打算组一个代表团与共产党谈判,当时他考虑的合适人选是享有和平将军之称的张治中。
张治中在南京住了一段,因已经下野的蒋介石对他参加和谈没有表态,加之李宗仁也有点犹豫,代表团没有组织起来,张治中认为在这种情况下,和谈一时无法开始,于是就向李宗仁请求:“我还是回西北去吧?”
李宗仁问:“你刚来,着什么急?”
张治中面带难色,说出心里话:“我是为和谈而来的,但现在情况复杂,我们动不了身,我住在这里也就没有意义了。”
李宗仁望着他说:“你的心情我理解,你是西北的最高行政长官,暂时回去处理一下公务可以,但我们和共产党的谈判是一定要搞的,只是时机问题,你要快去快回啊!”
善于外交事务的张治中是一贯主张和平的人,此时为什么打起了退堂鼓呢?这也很简单,他来到南京后觉得国民党的气数已尽,内心充满矛盾,认为无论怎么和谈都不可能有回天之力了,他对和谈也没有信心,想退回西北去。另外,他对南京政府的内情也有看法。
李宗仁上台后,曾想改组内阁,以刷新内政来收拢人心,促成和谈,他多次表示要让张治中来担任行政院长,不料张治中对此并无兴趣,明确表态不愿接受。在这种特殊情况下,他感到全局无望,与其说留在南京,还不如退回西北再观局势。
他下决心返回兰州后,表态不再离开西北,还向李宗仁发专电请求辞去和谈代表一职。离开南京时,张治中曾向李宗仁说:
“最好把孙夫人和李济深请来,先行改组政府再和谈。你能请到孙夫人任行政院长,李济深负责党务,局势一定会大有改观,会出现振奋人心的情景。”
李宗仁说:“这个建议很好,我会努力去做工作。”
后来李宗仁也确实派人去请这两个元老,但没有成功。在那种情形下,当然不会成功,这不过是李宗仁的主观幻想而已。
身为西北军政长官的张治中自从退回兰州,心情更加不安,战争仍在继续。此时,他考虑的大事是如何保全西北,当时除了新疆有把握外,他最不放心的是宁夏、青海的两马,当时甘肃地盘很大,暴露的问题也相当多,得下一番功夫。有一次他在甘肃省党部开纪念会时,做了题为《三年来和运的回顾与展望》的长篇讲演。他除了向人们讲述这三年来的和运经过外,还把自己一贯的主张坦白地讲了出来。最后他还指出自己所以要主和的原因,暗示西北将来也非和不可。
那时他自己是想在兰州做些工作的,可是李宗仁却多次打电话、电报催他回南京参加和谈。在这紧要关头李宗仁自然不会同意他置身事外,也有不少朋友写信劝他参加和谈,认为不管和谈成与不成,你既然一贯主和,说现在双方都和谈,你是不能回避责任的。张治中自己也认为:此时和谈的可能性虽然很小,但是如果置身事外,也不是对人民、对国家应有的态度;由于他自己20多年来对和平的痴心梦想,他也对当前的和谈仍然抱一点希望。
经过郑重考虑后,他还是接受了李的邀请,飞回南京。
那天南京的气候异常恶劣,能见度只有200米,云层既低,又有细雨。飞机安全着陆后,他几乎出了一身冷汗。
他走下飞机,前来接他的何应钦笑着说:“文白兄真是福星高照啊!我们真担心飞机出事呢。”
张治中说:“一路上天气都不好,差一点见不到你们了。”
白崇禧握着他的手,讲:“我听到半空中飞机的声音,眼看着盘旋了半小时之久,尚在替你祷告平安哩!你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张治中笑了,他说:“有什么福呀!可能是豆腐……”
来迎接他的官员都笑了。
张治中到南京的当天就去见李宗仁。
此时李宗仁心情仍不是很好,北平已和平解放,解放大军已有明显的南下渡江的态势,他这个代总统只不过是一个摆设罢了,蒋介石仍在幕后独揽大权,他一调动不了军队,二手中无钱,现状很难维持,情形很不妙。
他主张和谈,打算能保留长江以南的半壁江山。张治中既然为和谈而来,当然最关心的就是谈判。他一进李宗仁的公馆就问:“我这次真是为和谈而来的,你让我代表政府去北平与共产党和谈,有什么方针没有?”
李宗仁让秘书给张治中送来一条热毛巾,坐在长沙发上讲:
“你先不要急嘛,喘口气,擦擦汗咱们再议吧。”
何应钦与白崇禧坐在一旁没有说话,望着李宗仁抽烟。张治中喝了几口茶,又说:“我是着急的,这么大的重任落在肩上,你们说还能坐得住吗?”
李宗仁开口说话:“文白兄,关于和谈的方针我上次与你谈了,不能变,有关方案还没有最后定,但我们的原则是明确的,那就是共产党的军队不能过江,我们只有这块地方啊!”
白崇禧接着讲:“如果共产党的军队坚决要过江,我们也不会怕,到时吃亏的是他们,而不是我们。”
李宗仁说:“过不过江是关系我们命运的大事,你心里也是清楚的嘛。”
张治中沉默了一会儿,对他们说:“毛泽东发表的中共八项和谈条件,我反复研究过了,他们绝对不会与我们平分天下。”
白崇禧说:“我已说过了,不要怕,现在我军的主力虽说部分被歼,但我们有强大的空军、海军,还有近百万陆军可以投入战场,实力还在,共产党的那点军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何应钦的精神状态很不佳,看上去有点意志消沉。他听完白崇禧的高谈阔论后,摇摇头说:“我们也不能太乐观了。”
白崇禧有点不高兴,他问:“这怎么讲?”
何应钦说:“大家心里很明白,现在我们政府内部问题太多,德公的权力有多大呢?蒋先生名义上下野了,但仍在控制着军队……”
白崇禧不吭声了。张治中也没有说什么,李宗仁忧心忡忡地讲:“是啊,我的工作太难做了,我在这里下的命令几乎没有多少人执行,你说怎么办?”
张治中说:“依我看如果真是这样,惟一的办法是让蒋先生把权全部交出来,让德公当一个名副其实的总统,什么代总统?这个做法本来就不太妥当嘛。”
白崇禧说:“你讲得对,如果不这样,我们是干不下去的。”
李宗仁信心不足,他望着大家说:“我本人与蒋宿怨很深,我就任副总统时他就出了我不少洋相哩,现在他是躲在幕后看我的笑话呢,让他完全交权,恐怕不是那么容易啊……”
张治中突然站起来,望了一会儿户外的阴雨天空,回过头说:“办法是有的,就看你们赞不赞同了。”
李宗仁忙问:“有何高见?”
张治中说:“只有劝蒋出国。”
白崇禧拍手说:“文白先生高见。”
李宗仁说:“这是一个办法,但是现在蒋身边的人很复杂,主战者居多,他们坚决反对我们和谈,想请一个人去做蒋的工作很难,还是你最合适,就请你去溪口一趟,别人蒋先生不会买账。”
何应钦说:“在我们国民党内部,文白兄是敢于与蒋先生唱反调的人,你去劝他,别人也不会说什么,蒋更不会说什么。”
张治中望着李宗仁说:“也只有我去了。”
本来说好了张治中溪口之行的用意事先不要向外声张,可是张治中前脚一走,白崇禧却有意将这个行动透露给了报界,当天下午就有报纸公开了此事,劝蒋出国的消息不胫而走。
这时,人们也常常听到李宗仁的亲信发牢骚,说蒋介石表面上是下野了,事实上还在溪口指挥一切,在和各方面联络,特别是与各地高级将领仍有着相当密切的联系,而李代总统发表的七项措施,特别是释放政治犯(指明张学良、杨虎城)根本做不到。
“我们管不了,就交还给蒋先生继续管吧!李总统不过是代理,一走就可以了事的。”
在这种形势下,张治中便动了劝蒋出国的念头,他认为只有这样才能使李宗仁放开手去做工作,这样对蒋个人也有利。
张治中从李宗仁的公馆出来,又去找他的好友,国民党元老张群和吴忠信等几个人商量。张群的态度也很明朗,他对张治中讲:
“现在时局很微妙了,你的这个建议我是完全同意的,蒋先生现在能出国,于国于民,于他本人都有利。”
吴忠信也赞同,他说:“这是个好主意,不过老头子的脾气不好,也许他不接受。一般人去劝说,他会生气的。”
张治中笑着说:“所以我才请你们二位与我一起去溪口劝老头,你们二位与他私交很深,又是党国元老,他不好难为你们的。”
张群说:“我本应与你们一道去,可是近日身体不好,不能奉陪了。”
吴忠信当场表态愿与张治中前往。
于是他们两人就在李宗仁的安排下坐专机动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