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内忧

刘景和刘表见过礼后,寒暄数语,便立刻转向宋忠,大袖扬起,抱拳长揖,口中说道:“弟子刘景,拜见先生。”

宋忠是前身携带束脩之礼正儿八经拜的传业之师,就算宋忠一天没教过他,也不会改变两人的师徒关系。

“仲达不必多礼。看到如今仲达有所成,为师颇感欣慰,勉之。”宋忠看着刘景,心情十分复杂。

宋忠年约四十余岁,几近五十,身量中等,脸容狭长清瘦,目光有神,全身上下弥漫着浓浓的儒雅之气。他是南阳郡人,注书颇众,名声亚于郑玄,却仍不失为一代大儒。

由于宋忠担任着荆州刺史部的五经(业)从事一职,有官学的身份,是以并未大肆收徒,刘景之所以能够拜入他的门下,还是托了赖恭的福。

对于刘景,宋忠开始还是比较重视的,可惜前身不爱学习,整日沉溺玩乐,宋忠经过多方考察,终于死心,这样“朽木不可雕也”的顽劣之徒,若不是碍于赖恭情面,早将他逐出门墙了。为了眼不见心不烦,令弟子潘濬代他授业,平日从不召见,只当没他这个弟子。

然而现在看来,他识人的眼光还不如自己的弟子潘濬,潘濬似乎很早就看出刘景的不凡之处,因此倾心与他结交,甚至闻其归家,不惜将自己的十卷《周易注》借给他。

宋忠曾为此大发雷霆,谁知道生性顽劣的刘景会不会将他的《周易注》泄露出去,导致他一生的心血毁于一旦。

刘景微笑说道:“见到先生身体安康,弟子就放心了。”随后又与赖恭见礼,除此之外,场中还有另外二人。

刘表为他介绍道:“仲达,孤来为你介绍,这是孤的別驾刘始宗,这是孤的治中邓子孝。”

別驾,“汉制与刺史别乘,周流宣化于万里者,其任居刺史之半。”地位和郡之功曹一样,可谓州刺史部第一权吏。

刘始宗名叫刘先,字始宗,他是荆南零陵郡人,年三十余岁,容貌温雅,其博学强记,尤好黄老言,明习汉家典故,论及名声,丝毫不下于赖恭,乃是荆南屈指可数的名士。

相比于此人,来自后世的刘景更熟悉他的外甥周不疑,周不疑有异才,和曹冲关系友善,两人才智不相上下,曹操曾想将女儿嫁给他,却不料遭周不疑推辞拒绝。而待曹冲死后,曹操心忌周不疑,不顾曹丕劝阻,派刺客将其杀死。

治中,“汉制居中从事,主众曹文书。”乃是州刺史部的大管家,如果说別驾相当于郡之功曹,那治中则相当于郡之主簿,二者一外一内,堪称刺史、州牧的左膀右臂。

邓子孝名叫邓羲,字子孝,说来他和刘景还能扯上一些关系,他是南阳邓氏子弟,乃邓攸之族弟、邓瑗之族叔。

刘景能够在襄阳出名,他可以说是最大的功臣,他从邓攸那里得到刘景的字帖,拿给寄居于襄阳的大书法家邯郸淳、梁鹄观看,因为受到二人的推崇,刘景顿时“一夜成名天下知”,如今襄阳南北士人无不以拥有他的字帖为荣。

从这个接待阵容就可以看出刘表对他有多重视了,不说宋忠、赖恭这两个和他息息相关的人,就说別驾刘先、治中邓羲,乃主管一州政务的大吏,百忙之中竟然被刘表拉来作陪,整个荆州能得到这种待遇的人,怕是屈指可数。

刘景神情自如,对着刘先、邓羲款款一礼,口中说道:“见过刘君、邓君。”別驾、治中虽然是州中大吏,但和刘景的郡主簿一样,都只是百石吏,并没有上下之别。

刘先、邓羲相视而笑,刘先当先出言道:“昨日足下刚刚入城,将军就得到消息了,因担心足下远来辛苦,才未召见。今日一早,便令我等放下俗务,来此迎接足下。”

邓羲颔首道:“没错,仲达,我入幕府数载,从来没有见过将军如此迫切。”邓羲自认与刘景不比外人,因此直呼其字。

刘景再度向刘表行礼,说道:“将军待遇如此之高,下吏心中颇感惭愧。”

刘表抚须笑道:“哈哈,别人或许当不得,但仲达绝对当得。”言讫,不由分说拉着刘景走进室中。

刘表正襟危坐于主位,便迫不及待地问刘景道:“孤听说仲达智略超人,对天下大势十分了解,早在天子尚困守长安之时,就料到天子将会东归洛阳?”

刘景缓缓说道:“天子聪睿,有周成之质,然而昔日成王年幼,周公在前、史佚在后、太公在左、召公在右。成王当朝听政,四位圣贤在侧维护,所以考虑事情无不周到,做事从无失误。可惜天子陷于董贼之手,身边又没有周公那样的圣贤辅佐,王公虽诛杀董贼,却失之刚正,最终死于董贼余孽反扑,累及社稷。

凉州诸将,皆边鄙匹夫耳,目光短浅,素无远略,天子或会一时受难,但终会脱困而出。这一点,不止下吏能料到,天下有识之士,能料到者当不在少数。”

刘表摇头道:“仲达此言,就谦虚过矣。”

堂下诸人,纷纷点头附和。

刘表又问道:“如今曹孟德迎驾于洛阳,迁都于许县,对此仲达你怎么看?”

刘景略一沉吟道:“曹孟德定都许县,势必要扫清四周威胁,南阳紧邻颍川,首当其冲,将军不可不察。”

刘表暗暗皱眉,这也正是他担心的地方,两人原本因为有共同的敌人袁术,可以算是同一阵营。随着江东的消息不断传来,孙策已是席卷数郡,崛起势不可挡,双方可是有杀父之仇,他实在不想同时面对两个方向的威胁。

所以,他需要尽快使荆州一统,根绝内忧,是以不再绕圈子,挑明说道:“《左传》云:‘自非圣人,外宁必有内忧。’而今荆州外部不宁,内部忧患已深,州府政令,不行于江南,仲达有何以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