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没有停下来的趋势。
两个人站在外面的棚子里,白允慈问:“他有什么其他异常反应么?”
“没有,一切都很正常。”杨禁烦躁地说。
“是的,医生。”烦烦终于敢出现了,“两个人的频率差值一直保持在一以内,几乎完美,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你闭上眼睛。”白允慈打量了半天杨禁的状态,他把杨禁手腕上垂下来的那条线对接到封盲留在外面的小型计算机上,“闭上眼睛,调整呼吸,仔细感觉有什么不同?”
杨禁闭眼,耳中充斥着雨声,自己的情绪也在均匀宁静的声音中平静了下来,他有意识地说:“我不应该情绪激动的,我被什么东西影响了。”
白允慈说:“现在呢?”
“现在他睡着了。”杨禁说。
“对,他睡着了,睡着了就没有痛苦了。”白允慈盯着屏幕上的数据,“你可以尝试跟他链接,安慰他。”
杨禁微微垂下头,像是在按照白允慈所说的做,可他忽然睁开了眼睛,质问白允慈:“为什么?”
“也许你们现在共享一些东西。”白允慈说,“虽然这个范围是多大,持续时间有多久都不太清楚,但现实就是这么个现实了,你可以感觉到他的意识,不是清晰的内容,仅仅是一种感觉。”
“我们只需要传递信息。”杨禁说,“有什么办法能够抑制这些……这些所谓的‘感觉’一类的东西的产生?我不可能被别人的情绪影响。”
“我想想办法吧。”白允慈说,“不过你放心,时一羲不是一个情绪起伏很大的人,他的大脑里很空旷,不会影响你什么。”
杨禁说:“……我当然知道他脑子里什么都没有。”
“我……”白允慈说,“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
“内城一个月大门开启一次,他进去之后要怎么办?”白允慈说,“让他在里面呆一个月?我们不可能等他那么久的,怎么想办法让他出来?”
“如果没有办法呢?”杨禁说,“一切都是未知的。”
白允慈和杨禁对视,双方只交流了一下眼神,白允慈说:“我知道了。”
杨禁耸肩。
“回去吧。”白允慈说,“你们要提早去沙城,希望时一羲不要睡昏过去。”
时一羲睁眼的时候,天蒙蒙亮,感觉头重脚轻,身体从骨头缝里钻出来的疲惫感觉让人无法忽略。他很艰难地坐起来,看看四周,发现只有自己一个人在床上睡觉,其余的床位都收起来没有打开。
“唔……”一直趴伏在时一羲床前的鹰司动了动,迷茫的抬眼,看着时一羲,瞬间就清醒了,“你醒啦?感觉怎么样?还难受么?”
时一羲摇摇头:“没事,我很好。”
“醒了?”白允慈和杨禁在远处,白允慈朝时一羲打了个招呼,“还难受么?能起床么?”
“我可以。”时一羲像是要证明给白允慈看一样,慢慢地从床上站起来。杨禁站在白允慈身后,沉默地看着时一羲。
“嗯,还不错。”白允慈说,“吃个早饭,一会儿你跟杨禁去沙城。吃饭的时候我们布置一下任务细节。”
时一羲还没回答,鹰司抢道:“你有没有人性啊!”
“你给我滚。”白允慈冷冷说。
达莉娅困得要死,拒绝起来吃饭,桌上只有五个人,重点是杨禁和时一羲。两个人边吃饭边听着白允慈和封盲说话。
封盲从技术角度给他们分析一遍里面可能存在的状况,不过都是一些预设,具体得时一羲进去之后才能知道。
“最大的特点是不确定性。”封盲说,“里面的情况也许好也许不好,所以,一羲,需要你随机应变。”
“别吓唬他了。”白允慈说,“我们会帮你的。”他拍拍杨禁的肩膀,“是吧?”
杨禁点点头。
“好了,现在我们试验一下。”白允慈说,“一羲,尝试把你看到的东西在脑中描绘一下,不需要告诉我们你看到了什么。”
时一羲认真照做,白允慈问杨禁:“是什么?”
杨禁说:“玻璃杯。”
“好。”白允慈对杨禁说,“现在该你了,向他传达一个指令。”这次还没等到他问,时一羲自己回答:“让我给你倒杯水,是么?”
鹰司瞪大眼睛看着两个人,觉得十分不可思议,说道:“一个人想什么另外一个人立刻就知道了,那岂不是连隐私都没有了?”
白允慈说:“不是,他们传递的是主观想要传递的东西。就像你主观知道把不重要的东西放在桌面供大家观看,重要的东西锁在抽屉里一样。隐私存放在大脑里的某个位置,对对方来说只是一种模糊的感觉状态,并不会准确知晓那是什么。”
鹰司嘟囔:“那也够可怕的。”
“等你们回来,我会想办法给你们解除联系。”白允慈说。
封盲问:“一羲要怎么出来?”
大家看向杨禁,杨禁说:“想办法。”
杨禁和时一羲一起去了沙城,其他人在原地待命。两个人扮作普通平民,没有携带任何武器。时一羲在六点时开始准备进入内城,而杨禁在外城的小旅馆里停靠,担当一个中转站,负责向双方传递信息,并在紧急关头实施行动。
房间里被仔仔细细排查了一番,杨禁把隔音装置装好,通过手腕上的终端连接到了后方。
“你们到了?”封盲问道,画面那头挤着四个人。
“他应该正在往内城走。”杨禁很难形容现在自己的感觉,就像是有心电感应一样,能够清晰的知道时一羲的行动轨迹。更可怕的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那种联系似乎度过了磨合期,他的脑中甚至能够复现时一羲的双眼所看到的画面。
“他进去了,没有任何问题。里面是一个圆形区域,所有道路都是笔直的十字交叉。”杨禁说,“布局简直就是强迫症的福利。”
封盲认真听着杨禁的描述,开始和鹰司搭建内城模型。
时一羲漫无目的的在内城里转悠。
他以为内城里面全是工作区域,没想到进来之后发现,还有一些休闲娱乐的场所的,人们看起来虽然状态都很轻松,但是好像大家手头都有要做的事情,行动轨迹的目的性都非常强烈,只有他一个人在瞎晃悠。
就在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好像听见了杨禁的声音。
“你旁边是不是有一辆货车经过?它是从城外开进来的”杨禁说,“跟着它,看看他去什么地方。”
“好。”时一羲点点头。
“不要对着空气点头。”杨禁提醒。
时一羲反应了过来,有点窘迫,确定了那个货车的方向,朝着内城里面走去。越往里走人越少,经过一个圆形的回廊之后,他找到了那个货车停靠的位置。
眼前是一个二层白色小楼,不是很大,门口竖着一个牌子。杨禁随着时一羲的移动,看到了牌子上写的一句话。
“科多生物技术实验室。”
消息很快几乎是同时传给了后方,杨禁说:“帮我查一下这个实验室。”
封盲和鹰司还在搭建模型,白允慈着手开始查询:“这个实验室没有任何注册资料,什么都查不到。”
旁边的两个人已经把这一部分的模型搭建好,白允慈看着这个两层楼的建筑,说道:“这么小的区域能做什么?”
“也许只是一个摆设呢?”杨禁说。
“确实是个摆设。”封盲说,“按照现有的建筑结构分析,下面应该有一个很大的地下室,两到三层左右,而且承重做的非常好,可以摆放重型机械。”
白允慈说:“看样子有点猫腻。”
他们商讨了一下方案,杨禁就对时一羲说:“接下来你按照我说的做。”
时一羲走到了那个货车停靠的位置,见到两个工人在卸货。他快步走过去,对那两个人说:“抱歉,我来晚了。”
两个工人愣了愣,其中一个问:“你是谁?干嘛的?”
“我是今天过来帮忙的临时工。”时一羲说,“怎么,没人通知你们么?抱歉,我起晚了,今天工钱不要了,白帮你们干。”他说着就去帮忙搬箱子,一个工人制止了他,呵斥道:“小鬼滚远点,你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么?快滚!”
“是什么?”时一羲问。
那个工人刚要说话,另外一个走过来,说:“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还有半车,你去搬了吧,搬下来在里面靠墙摆好。”他拍了拍工友,笑嘻嘻地说,“咱俩歇会儿。”
时一羲照办,将箱子一个一个从车上搬到里面放好,然后观察了一番里面的结构。
这好像就是一个普通的车库,在搬的东西也不知道是什么,没有想象中那么沉。很快,他就搬好了,去找那两个工人说:“我弄完了,不过……我们是不是出不去?”
“你还真是新来的。”一个工人说,“我们有科多实验室的工作函,当天就可以出去。”
“是么?”时一羲抓了抓头发,“我真不知道。”
车库里面忽然有了动静,本来平整的一面墙开启了一道缝隙,里面出来一个人。那个人穿着白大褂,手里拿着一个光板,看样子在清点货物。工人们上前去跟他寒暄了两句:“李博士,又是你呀?”
“嗯。”李博士说,“数量没什么问题。”他不当面拆箱验货,而是直接调出来一台大型运输器,将货物全都收好。工人们清算完账单,跟李博士道别,上车离开了。
车子使用另外一条通道离开了内城,出来之后,其中一个人忽然问:“那个小鬼呢?”
时一羲是在他们核对的时候悄悄溜进那扇门的。一进去之后,他就收到了来自杨禁的消息,告诉他可能的监测点都有哪些,叫他活动的时候尽量避开。
这里果然是通往地下的,走廊的指示牌显示这里有地下三层。
“每一层都需要门禁。”时一羲说,“我没办法进去。”
杨禁说:“你把门禁的侧盖打开。”
时一羲没有工具,只能徒手去拆侧面的装置,差点就把外壳给弄碎了。
“注意点。”杨禁说。
“对不起。”时一羲小声说道,这次动作轻了很多,稍稍一挑,露出了里面的内容。杨禁给烦烦描述了一番,烦烦说:“这个应该有一个冷启动密码装置,我需要运算一段时间,应该能破解。”
“多久?”杨禁问。
“一万年吧。”烦烦回答。
“你可以去死了。”
“好吧,三分钟。”烦烦说,“稍等哦。”
这三分钟过得很漫长,没人知道会不会有人经过这里,时一羲提心吊胆地蹲在一侧,那种紧张感觉连杨禁都感受到了。
“密码是TPS0327。”烦烦说。
“0327?”杨禁嘀咕了一声。
烦烦问:“怎么了?”
“没什么。”
时一羲找到了密码器,将密码逐一输入,“滴”的一声,门开了。那种紧张的感觉升到了最顶端,但是门开之后,发现里面是一个类似图书馆的地方。书架在冰冷的白光下摆放的整整齐齐。
杨禁说:“关上门,看看里面有什么。”
“好像是资料一样的东西。”时一羲扫了扫,“科多生物技术实验室介绍资料……”他翻开来一本,上面记录着这个实验室的创建时间和主要经营项目。
“他们在做一个名字叫‘星标’的激素药物。”时一羲说,“这个药可以帮助人稳定基因,适用人群是先天性基因缺陷的那类。”
杨禁说:“老白,你知道这东西么?”
“黑市上见过。”白允慈快速检索着有关于星标的信息,“这个东西不是合法生产项目,普通人的基因虽然也存在进化,但是不存在潜能,但有相当一部分人想通过其他方式获得潜能,这个药就有相关作用,并非治疗先天性基因缺陷……你想到了什么?”
“海燕。”杨禁说出这两个字,“看来没找错地方。”
时一羲正要继续寻找别的线索,只听门口一阵动静,两个人在交谈。时一羲吓了一跳,杨禁叫他找地方躲好,一颗心不知不觉提了起来。
门口的交谈结束,一个人走了进来,像是在找东西。时一羲躲在最里面的架子后,祈祷这个人找完东西赶紧走。
可是脚步越来越近。
“怎么办?”时一羲屏住呼吸问杨禁。
“别害怕。”杨禁也没什么别的办法。
脚步在一个很近的位置停了下来,那个人开始翻阅书架上的东西。时一羲能用余光瞥到那个人背影,穿着白大褂,黑色的西装裤,下面是干净地一尘不染的黑色皮鞋。他的个子很高,身材修长挺拔,一头黑色的长发如同瀑布一般垂在身后,几乎快要到腰了。
但可以肯定,这是个男人。
紧接着,那个男人好像找到了自己要的东西,朝着门口走去。
时一羲松了口气。
脚步渐远……渐渐地……
不对!
时一羲猛然回头,惊恐地看着背后出现的男人。与此同时,杨禁的头忽然疼了一下,脑海中浮现了那个男人的脸。
他不可置信的睁大了双眼,但他的面前什么都没有,是空旷的房间。
“杨禁?”白允慈紧张地问,“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你们看见了什么?”
“展枫。”杨禁愣愣地念出了一个名字,“是他。”
“展枫?”白允慈吃惊,“他不是死了么?你见鬼了?”
封盲问:“展枫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