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离开了室内,白允慈一个人不知道鼓捣了什么,然后端着一排针剂与设备过来了。
时一羲还是坐在桌子旁边,杨禁换了个位置,站起来靠在稍远一点的墙边。白允慈先去找了时一羲,他抬起时一羲的胳膊轻轻拍了拍,然后职业病一样的告诉时一羲自己要做什么:“这个是肌肉松弛剂,能够松弛你的身体,但是没有阵痛的作用。”说着,针头刺入了时一羲的皮肤。
“这个是高浓度的吸收剂。”白允慈又拿出一枕针,“帮助分解吸收的。”
“嗯。”时一羲点点头。
白允慈分别给他注射了多种不同的药物,杨禁问:“有必要注射这么多药物么?不会有什么问题吧?你哪儿来这么药啊?”
“随身带。”白允慈说,“如果在我的实验室里,种类会更多。现在是没得选,只能用这几种,剩下的你们自求多福吧。”他起身走到杨禁身边,拽起了他的胳膊,也给他来了一针,“这个是稳定激素水平的。”而后,他拿出一条细长的线,将一端贴在杨禁的手腕上,问道:“烦烦,你在么?”
“在。”烦烦吱声。
“杨禁,一会儿等你们准备开始了,你把另外一端贴在时一羲的手腕上。”白允慈嘱咐,并连接进入了烦烦的系统,对烦烦说,“这条线我也接入了你的程序里面,你负责监控他们的频率,上下差值如果超过五,立刻叫我。”
“好的,医生。”烦烦说。
白允慈又把一个剂量很小的针剂单独交给了杨禁,对他说:“高潮的时候把这一针打给他。”
“我还是他?”杨禁问的很简略。
白允慈回答的更简略:“你们。”他没有任何戏谑的表情,认真的像是在对待非常复杂的项目工程一样,拍了拍杨禁的肩膀,说:“我不能确定百分之百可以,但是总得试试不是么?我能做的只有无限提升概率,剩下的靠你们了。”
杨禁点点头,说:“我知道。”
“我先出去了。”白允慈说,“有任何异常情况,停下来,叫我。”
“嗯。”
白允慈是个很冷漠的人,对他而言,任务就是任务,任何牺牲都是为了任务而服务,是必要的。或者说在千帆,纵然大家性格和处事方法各有不同,但是对于“牺牲”的漠然感情都是相同的。
很多关键性的抉择时刻就是需要这样冷漠果敢不计后果的去执行,否则,他们谁都活不下来。就连杨禁也是如此。
可就是这么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白允慈在离开的时候,竟然意外的伸手摸了摸时一羲的头,对他说:“别害怕。”
“我没有害怕。”时一羲认真回答。
白允慈笑了笑:“那就好。”
待白允慈离开之后,室内只剩下了杨禁与时一羲,两个处在任务焦点中的人。换做普通人,他们大概会焦虑尴尬不知所措,可眼下这两个人并没有。
他们只是沉默。
杨禁站直了身体,双手抄在口袋里,手腕上的那条线顺着腿侧垂了下来。他慢慢到桌前,把桌子上的东西全都清理出去,把那个针剂放在自己胸前的口袋里,拍拍桌面,对时一羲说:“坐上来。”
时一羲听话照办。杨禁低头把那条线的另外一边贴在时一羲的手腕上,他的终端立刻开始同步两个人的身体数据。“狗屎烦。”他说,“一会儿可以关闭语音系统么?”
“你在跟我商量么?”烦烦傲娇地问。
“不。”杨禁说,“我在命令你。”他的口气很冷,烦烦大约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哦”了一声,就把自己最招惹烦的那部分功能设置成了睡眠状态。周围只剩下了平稳的“滴滴”声,仿佛跟杨禁与时一羲的呼吸是同步的。
杨禁微微弓着上身,双手撑在时一羲的腿侧,他比时一羲高很多,这样的姿势可以叫他目光与时一羲持平。
时一羲茫然地看着杨禁,问:“怎么了?”他的目光直接触碰杨禁,可是里面的内容太单纯了,叫杨禁产生了今天晚上第一丝不确定的想法。
但很快,这样的想法一闪而过离开了,杨禁笑了笑,说:“没什么,我们开始吧。”
今天不是一个好天气,大家裹了厚厚的衣服坐在外面的棚子里,借着微弱的月光发呆,彼此很默契的保持沉默,谁都没说话。
旁边滋滋的响声停了下来,传出咖啡的香味。
“有人喝咖啡么?”封盲端起来杯子问道,“熬夜很痛苦的。”
达莉娅无精打采地说:“我想回去睡觉了。”她扭头问白允慈,“他们要多久?”
白允慈耸肩,目光收回来的时候,见一旁的鹰司手指纠缠在一起来回摆弄,不停地抖腿,像是神经处在一个极度紧张的状态下。他拍了一下鹰司的肩膀,问:“怎么了?”
“啊?”鹰司被惊醒,神情闪躲,顿了顿,失魂落魄地站起来要往回走,“我不玩了,我要带小时走,凭什么啊!”
“他自己同意了。”白允慈拦住了鹰司。
“可是你确定他当时明白自己同意了什么么?”鹰司叫道,“你们为了满足自己的需要就这么对一个无关的人?他凭什么要被……要被你们……”他情绪很激动,颤抖着甩开了白允慈的手,想要回到里面去阻止正在发生的一切。
突然,他的脖子被人用手指死死的钳住了,窒息的感觉触及到了每一个神经,叫他瞪大双眼说不出话来。
“没有人无关。”白允慈口气冰冷而残酷,“圣地每年挑起的争端致使数万人死亡、流离失所。你所看到的和平仅仅是虚假的表象,战争和死亡才是人类社会永恒的主题。如果所有人都觉得与自己无关的话,那世界早完蛋了,你甚至连成为受精卵的资格都没有。不同意?你不同意早干什么去了?现在跳起来仿佛自己站在自由与人权的一面有什么意义?你不过就是个连面对这一切的勇气都没有的胆小鬼罢了。”
他用力一甩,鹰司的身体飞了出去,与此同时,天边竟然有一声闷雷。
封盲跑过去把已经傻掉的只会咳嗽的鹰司扶起来,对白允慈说:“他还小,不懂这些。你别对他要求这么高……他只是……”
“我像他这么大时候已经学会杀人了。”白允慈冷笑。
“你们男人就是麻烦。”达莉娅对刚刚发生的事情不为所动,坐在自己的椅子上说话极其风凉,“婆婆妈妈的,不就是互相睡一次么,怎么搞得好像比死还严重?真不理解你们。”
“达莉娅。”封盲语重心长地说,“你还未成年,说话注意一下。”
达莉娅“哼”了一声。
天边的闷雷越来越近。
“好像要下雨了。”封盲出来的时候带了随身的计算机,他调出了今天的天气实况,“果然要下雨了,好奇怪啊,沙漠里为什么会下雨?”
说话间,大雨倾盆落下。
四个人躲在棚子下面,封盲惊呼:“这里已经几十年没下过雨了!”
“沙漠冷雨夜。”达莉娅说,“不是挺好的么?”
“太冷了。”封盲给每个人都煮了一杯热咖啡,“喝点热的,我们还不知道要在外面呆多久呢,都半个小时了……”
“哇,你好变态哦!”达莉娅坏笑地说,“竟然还给他们计时。”
“我没有!”封盲反驳,意识到时间意味着什么之后,他自己也有点脸红,“你一个小女孩儿成天到晚脑子里都是什么!”
“脏东西咯。”达莉娅不屑的挖了挖鼻子。
“应该不会很久。”白允慈突然冷冰冰地说了一句。
“变态医生,你这句话让姓杨的听见了,他会不会跟你绝交?”达莉娅来了兴致,疯狂挑事儿,“直接践踏自尊底线诶!话说杨禁行不行啊?你们平时在那个什么千帆里面可以谈恋爱么?杨禁有女朋友么?男朋友也可以。诶,他会不会还是处男啊?哎,我们羲羲好可怜啊,要不然我进去把杨禁换出来吧……我想到了!也可以让羲羲搞杨禁啊!”
“我也可以让你的头直接爆掉。”白允慈说,“你可以安静一点么?”
达莉娅不满意白允慈的威胁,但是命都在人家手上,她还能说什么?
“这只是任务的一环。”白允慈说,“目的达到即可,没有必要拖延时间。”他勾起嘴角玩味笑道,“小姑娘,你根本不了解男人是一种什么生物。”
“切。”达莉娅彻底熄火了。
这个世界上恐怕只有医生能一本正经地聊令人尴尬的话题,为了缓解气氛,封盲端着咖啡杯走到了白允慈身边,将自己风衣的燕尾一展,坐下来问道:“他们这么弄,会有什么副作用么?”
“不知道。”白允慈摇了摇头。
“哎……”封盲叹气,看着外面雨,说,“雨好大啊,怎么会这么大?见鬼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鹰司和达莉娅无聊地都睡着了,封盲手中的咖啡已经变得冰凉,他也没了再去煮一杯的兴趣。拿过鹰司掉落在地上的掌机打算玩一会儿,他瞥眼一看,白允慈没有任何变化,目光轻轻放在雨幕中。
沙漠很干涸,雨落下来就被瞬间吸走了,那么柔软,只剩下了雨点拍打顶棚的声音。
倏地,远处传来一声惨叫。
白允慈警觉地站起来往飞船基地里面走,封盲跟在他身后,皱眉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不知道,去看看。”白允慈打开了大门,热流涌了出来,里面的温度要比外面高上许多。
杨禁穿着很整齐,他在竭力控制在桌面上发狂的时一羲。
时一羲赤身裸体,用手捂着自己的脖子,眼睛已经有点向上翻了,身体剧烈的抽搐。杨禁将他按住,对白允慈说:“过来看看。”
白允慈行动很迅速:“你们两个帮我按住他。”
封盲上前帮忙,现场一片混乱,可他还是忍不住地看了时一羲一眼。也许杨禁对他还算温柔,除了一丁点液体,时一羲身上没有什么明显的痕迹。
“疼……”时一羲呜咽。他原来不哭不闹的,现在像是垂死挣扎一样想要逃离。
“没事的。”杨禁按着他的头低声安慰,而后对白允慈说,“我给他打了那一针立刻就变成了这样,是有什么不良反应么?”
“不是。”白允慈冷静地盯着屏幕上的数据,字节一行又一行地在他眼前跳动,“你们融合的很好,但是……”一个DNA模型出现在他的眼前,他惊呼,“不是吧……他的基因在重组发育!”
“别说废话了!”杨禁语气非常不好,“他到底怎么了?”
白允慈的目光在杨禁的脸上停留了几秒钟,像是在想什么事情,很快,他说:“他的基因在增速发育,身体承受不住这么大的负荷,痛苦是正常的。”
封盲问:“什么意思?”
“我怎么知道什么意思?我又没见过十八岁了突然开始发育的人。”白允慈说,“刚刚同一时间发生了太多事情,我不能确定是哪一个变量影响到了他。我先给他打一针镇痛,让他不要这么难受了。”
杨禁问:“你确定再打一针他不会死?”
“不会。”白允慈肯定地摇头,杨禁这才帮他按住时一羲的胳膊。
达莉娅和鹰司也跑了进来,见里面一片惨状,鹰司猛地推开了杨禁:“你们在干什么!”
外面忽然雷声翻滚。
同伴像一个试验品一样凄惨地躺在桌子上,合着眼睛,没有半分动作,仿佛只有微弱的呼吸证明他还活着。
“一羲……”鹰司俯在桌前,不可置信地问,“你怎么了……”
“他睡着了。”白允慈说,“没事了。”
鹰司小心翼翼地把时一羲抱起来走向里面,将折叠在墙上的狭窄床铺拉下来,把时一羲放好,给他盖上被子,沉默地坐在他旁边。
白允慈叹了口气,对杨禁说:“出来吧,有些事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