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翻了一通,风势渐渐变大。
沈蕴秋收拾好卧室,等房间通风差不多就把窗户关上了。她走到对面那间屋子,见谢灵还在铺床,主动向前帮她一起。
这套房两室一厅,六十个平方,不算大,两人住下刚刚好。
八点多的时候,才算把整间屋子收拾完毕。
两人早就饿过了头,沈蕴秋本想下楼到小区外边随便吃点,但谢灵不让,说什么搬家头天必须要守在屋里,不能随意出门,这叫护宅。
她神神叨叨的,要自己下楼去打包,让她等着,说只要家里有人在就好。
临出门前把鞋柜边的高跟鞋收起来,换了一双平底的,说了一句等着,推开门就火急火燎地往楼道走。
沈蕴秋只觉得好笑,不知道她从哪搞来的无稽之谈,也没跟她争论,只好随她折腾了。
她闲着没事干坐沙发上开了电视,一部豪门虐恋。
平日里这个时间都在上辅导课,突然停一天,莫名感到清闲,想着想着,脑海里那张脸就成了形。
沈蕴秋不知道她不在,没人督促他会不会又懈怠了,刚想摸抱枕下的手机发消息,斟酌几秒,又觉得不妥,怕他觉得她管太紧起反作用。
难,辅导个小混蛋可真难呐。
谢灵很快,来回没用半个小时拎着俩小炒菜进了门,垂眸换鞋的时候往地面看了眼,这一看不得了,“嚯,这么干净?”
沈蕴秋从阳台露出头,“你慢点,地还没干,别滑倒了。”
“哎呀。”谢灵走到茶几边,弯腰打包好的饭菜摆上,笑着砸砸嘴:“娶你可真幸福,太贤惠啦。”
“少神经啊。”沈蕴秋从她后头过。
两人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洗了手,没点形象地大口夹菜扒饭。
谢灵吃到一半抬头,对着沈蕴秋鼓当当的两腮,想起什么,突然噎一句:“你要是答应了徐老师送,咱早就能吃上饭了,至于等那个搬家的到下午才来啊。”
徐谦羽的办公室就在沈蕴秋带的实验课楼上,教室门正对着楼梯,两人几乎每天都能碰上个一两回。
沈蕴秋觉得徐老师这个人过于热情,有事没事都要和她打声招呼,算起来她只是个小小的助教,和正儿八经的的讲师完全搭不着边,但他一次次的指点她,给她指路,教她明年如何升讲。
“又不熟,怎么好意思麻烦人家。”她说的实话,欠人人情总得还。
谢灵也懂这个理,舀了口粥,咧嘴笑:“你觉得不熟,我看他倒是对你热情的很。”
“哪有,别乱说话。”沈蕴秋低低反驳。
谢灵哈哈笑:“真的哎,我就觉得徐老师对你不一般,估计一见钟情了?”
沈蕴秋觉得无语,“你恐怕对这个词有误解。”
“信我的。”谢灵听出她意思,夹筷子的手摇两下,蹙眉看她:“咱样样都拿得出手好么。”话落后几秒,不顾她回答,又感慨似的:“不过男人是肤浅,一顿饭都能感情上头。”
谢灵一提起来,沈蕴秋才回想到上半年和徐谦羽的第一场饭局。
说来那次挺尴尬的,沈蕴秋本以为导师只是和她简单的吃顿饭,没想到后面又喊来一人,饭吃到一半,才莫名觉得暗藏玄机。
导师叫陈红,五十多岁,学术放面挺严格的,但私下反差极大,爱聊喜热闹,得意弟子中最重视沈蕴秋。徐谦羽曾经二硕的时候也是她手下的,同处一个学校,两人经常见面,关系也甚好,他经常去办公室拜访陈红,所以和沈蕴秋也就这么一来二去认识了,但也仅限于认识。
人一上了年纪就爱张罗好事,陈红见沈蕴秋一直没谈对象,又想到身边有这么个好的人选,转眼就要给两人牵线。
沈蕴秋明里暗里都推辞过,陈红不傻,看她没这层意思,自己也就撒手不管了。
“就你对男人了解。”沈蕴秋弯唇笑她。
谢灵吃饱后懒洋洋的,倚在沙发上,闲聊:“男人没啥好东西,看起来人模人样,但大部分都表里不一,就像我们公司那群西装革履的,看着成功相,实际上肚子里的黑墨水都盛不下往外溢。”她就这么随口一说,嘴永远快脑子一步,并没有针对谁。
沈蕴秋不置可否,又闲聊了一阵,两人先后去卫生间洗了个澡。
沈蕴秋再出来的时候,谢灵那屋的门已经合上,她把洗衣机搅干的衣服拿到阳台一一晾上,晒完后也没着急回屋,开了会儿窗透透气。
说这套房子是不错,前排没任何遮挡视线的建筑,十三楼的话,白天应该采光也很好。
环境舒坦了,价格自然也就上去了,她现在除了科研助教岗的工资,剩下的就来源于家教费,以后生活在这,日常吃喝的开支也会流水一样加大,这么一想,让沈蕴秋不由得发颤了下,她现在只期待着明年能顺顺利利的升讲,着落以后,工作就算是彻底稳定了。
沈蕴秋弯腰趴在窗台置衣杆上,打开手机看到上次通话的时间,已经三个月之久了。
三个月都没和家里人打电话,不是她不想,而是每每通话都会有种噬心骨的痛。
沈蕴秋拨通后,悄声喊:“妈,睡了么?”
沈蕴秋家是老式座机,她妈站在沙发跟前,声音不冷不热,“还没有,在给你爸按腰。”
“爸的身体好点了没?”她问。
“老样子,什么好不好的。”沈母顿了顿,不知想到什么,“六七年了,要好早好了。”
沈蕴秋嘴里一阵苦涩,“警察那边...那边还没有消息,让我们再等等。”
沈蕴秋母亲没吭声。
冷风从窗口的缝隙刮进屋,刮到她面上,沈蕴秋知道沈母还在怪她,忽地眼眶变红,“妈,对不起,当年我不该粗心,不该把他一个人留在卫生间外面,也不...”
“他不该跟你去什么松禾镇玩什么冬游。”
沈蕴秋的心跌进谷子里。
沈母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很低:“如果你弟弟还在,年纪应该和你当年差不多大,我前几天看你隔壁林婶的儿子真好,学习也好,每天上学路过咱家门,乐呵呵的跟我打招呼,是不是这个年纪的孩子都和他一样快乐。”
沈蕴秋不知道如何接这句话,沈母没再回忆,说了最后一句,“你要愧疚,就把你弟弟找到,也不枉你爸瘫倒床上的这六七年。”
沈蕴秋一只手盖住脸,“我会的,那也是我弟弟。”
挂了电话后,沈蕴秋没收手机,原本想给孟警官打个电话,可是看一眼时间,太晚了,不合适,也不好打扰人家。
她随手往上一翻,看到了字母L的联系人,这一栏只有他一个。
沈蕴秋看几秒,风吹的有些冻手,她把手机收下去了。
沈蕴秋抬抬头,视线向远投放,穿过黄白暖调的万家灯火,斜右侧有一处四四方方的空旷之地,她想了想,应该是学校的操场。
天冷,很少会有学生出来散步,那块黑乎乎的,只剩一两盏照明灯点缀在半空。
沈蕴秋望了很久,直到冷意渐渐灌满全身,才拉上窗户走回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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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天,空气灰蒙蒙的。
估摸着搬新家的原因,谢灵上午起得很早,洗漱后主动去买了早餐。家里除了没碗筷这些,还得添些日常用的必需品。
两人十点多去了趟超市,逛了接近两个小时还没把东西买齐,沈蕴秋念着下午的课,催了催谢灵,没敢太耽误时间。
回家的路上阴沉沉一片,路上行人也少,估摸着要下场大雨。
中午沈蕴秋露了一手,谢灵擦桌子洗碗,结束后,已经过了下午两点钟。
她出门前给凌川发了消息,让他提前准备着,不过等下了公交车后那家伙仍没动静。
她拨了通电话,第一次没人接,转手又拨了一遍。
半空还是阴,沿着那条通往家属楼的小巷,走着走着雨点就噼里啪啦杂了下来。
沈蕴秋边打伞边在心里把他换着花样地骂,似乎没注意前方的异样。
也就三四米的距离,一个套着羊绒长衫穿皮靴的女人,跟一个老太太共撑一把伞,那老太拄着拐杖,女人不耐烦地语调丝丝传入耳朵里。
“是不是这栋啊,妈你到底有没有搞错?”女人仰面找着楼层号,“确定他们还住这?”
一道颤颤巍巍的老人声:“哎呦,是啊,不住这里他们娘俩还能去哪啊...”
女人低头瞥了老人一眼,提醒道:“你待会说话不要心软,别忘了你孙子的救命钱。”
“记着呢。”老太拐杖敲了敲满是水花的地,似乎叹了口气,“都造孽哦。”
沈蕴秋从她们后头经过,再往后的话没听到,她现在无暇注意别的,就想知道凌川那个死孩子跑哪去了,她赌他肯定不在家。
沈蕴秋换了只手撑伞,刚要重新拨给他,那边先来了动静。
“是我。”话筒那头乱糟糟的。
“我知道。”沈蕴秋没好气,直接问他:“你人在哪呢?”
凌川回头朝小吃店看了眼,跟胡斌和昊子招招手,露出个唇形说要回去。
那两人看出他意思,也没嚷嚷,摆手直接让他滚蛋了。
凌川听出她语气不大对,好声笑了笑:“在外边呢,这就回去了。”
他中午没地儿吃饭,自己又懒得做,突然想到昨天胡斌跟昊子因为文佳佳的事闹得有点尴尬,他夹中间也不好受,于是决定当个和事佬缓冲一把,顺便借此机会解决了一顿午饭。
事实上,男人之间确实很少有隔夜的仇,吃饭时候他先说一句,然后他在垂头给个台阶,这茬就算是过去了。
凌川见她没说话,问:“你现在到哪了?”
沈蕴秋站定,盯着面前锁死的防盗门,冷冷地回:“你家门口。”
“你去那么早?”凌川诧异。
“你不看看几点了。”
凌川还真把手机拿掉往屏幕上看了眼,拉着长音:“三点了啊,我没注意。不是,你昨天也没提前跟我说几点啊。”
沈蕴秋没心情跟他扯皮,说:“你还要多久能到?”
雨点愈发密集,身边的男男女女撑伞而过,过了红绿灯,凌川步子开始加快。
“马上,你先进去。”他停两秒,继续道:“钥匙...钥匙应该在门后的油漆桶下边还有一把,你踢开看一眼。”
沈蕴秋顺着他话音往脚边看,盯量少许,还是觉得不妥,家里又没人,她自己进去不太合适。
凌川好似看懂她一样,“白墙泥地,破成那样有什么值得的,进我屋待着。”说完后,又觉得语气不大对,缓声添了一句:“天冷,你要是病倒了可别耽误我补课啊。”
沈蕴秋默默叹了声气,“嗯。”
这句话刚落,走廊的窗户外激起一道白光,蜿蜒疾驰,随后一阵轰鸣雷声响起。
沈蕴秋挪开视线,往上看了看:“你出门带伞了么?”
雨水从他脖子灌进去,凌川满不在意地抹了把。隔着电话的距离,他也昂头向上,好像跟她同个步骤。
他说:“没有啊。”
“现在下大了,要实在不行,你先找个地方避避雨吧。”
凌川顶着冷雨迈步,笑了笑:“你担心我淋着啊?”
沈蕴秋没跟他开玩笑,“不要在路上耽误时间,先挂了。”
凌川:“......”
她按照凌川说的位置摸钥匙,开完锁后,又弯腰放回去。
这是沈蕴秋来的近一个月里,第一次仔细扫量这间屋子,虽然面积不大,但各种家具呈放的整整齐齐,丝毫不显得拥挤,进门右手边就是两尺高的红木鞋柜,然后对着老式的皮面沙发,茶几,沙发扶手的后侧是厨房,无门,出来就是的小方桌,应该是留吃饭用的。
不过,在她少有的印象中,凌川很少用这张桌子吃饭,包括上次两人用的也是茶几。
她没再多看,抬脚准备进凌川卧室,身后却响起了几道敲门声。
头两声还算轻,直到第三下力度猛地加大,她直觉应该不是凌川,他没这么快回来,但也不像是杨海华。
沈蕴秋想了想,怕是邻居有什么事,还是主动走了过去。
“莉莉,你小点声哦。”
女人说:“小点声他们能听到吗?”
门敞开,打头而站的是个还算时髦的女人,后边是一位上了年纪老太太,头发花白。
沈蕴秋觉得眼熟,愣几秒才认出是刚刚楼底下搜寻门号的女人。
她客气地问:“请问你们找谁?”
黄莉上下扫视一番,不知道这是哪号人,转过头看身后老太太。
凌川奶奶显然也是木讷,以为是换人了,佝偻着身子朝客厅里瞧,“你好啊姑娘,请问原先住这的人不在了吗?”
沈蕴秋手扶着门把,虽然带着警惕,但还是规规矩矩问话:“您是哪位呢?”
“什么哪位哪位,她是凌川的奶奶,就原先这家人儿子的奶奶,这还不让进吗。”
凌老太还没来得及说话,身后的女人不耐烦地拉开她,老人身子骨散,眼瞅着要站不稳时沈蕴秋急忙上前一步扶稳她。
黄莉撇一眼,又继续说:“所以还住不住这,麻烦给个准话。”
沈蕴秋脸上不大好看,撤回手,凝神盯着她。
“你这女人怎么回事,你谁啊,问你话也不吭——”
“进来吧。”沈蕴秋淡淡开口,继而转过身往屋内走。
黄莉听她这么说,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说明那娘俩没搬走,还住在这。
她边挎包边挤着进,“冻死人,早说不就好了。”
凌老太丧了口气,“你收敛一点,不要这么急急慌慌的,等会儿好好说话。”
黄莉转头打量这间小客厅,不屑道:“我是可以不急,就不知道你孙子的命,还能不能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