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各种意外,也是层出不穷,更让人揪心的是,不到危及性命,祖母是不会出手干预的。
直到伯母连生了三个女儿,再没有诞下嫡子的可能了,阿弟才算真正的性命无忧了。
这次回去,他这个宗子想要在族里站稳脚跟,说的话族老们能够听见,族人能够遵从,仍要仰仗伯父。
这也是为什么面对伯母的冷嘲热讽,裴珂不但忍了,还小心翼翼的陪笑脸。
她不想阿弟为难。
祖母在世的时候常说,个人的恩怨与生死,在家族的利益面前,都不算什么。头顶这个姓氏,享受了多少荣耀,以后遇到事情,就要为这个姓氏付出多少。
一个家族想要根深叶茂的繁衍下去,不管平时如何内斗,在家族面临生死存亡之际,都必须同心协力。若是一盘散沙,不用风吹,多走两步也就散了。
圣上既然允许父亲回乡安葬,也就表明了,朝廷不会再对父亲牵扯的事情深究下去,过去的一切随着祖母在京中的离世,就此结束。
裴家盘踞凉州几百年,凉州又是西北的战略要地,只要圣上还用得着裴家,她相信,裴家就不会没落。
……
……
乾元宫,后山药庐。
周九如一醒来,便发现引入体内的灵气颜色,越来越驳杂,一圈又一圈的五彩光晕,让人眼晕。
经过了在药庐与莲花擂台来来回回一个多月的武道淬炼,锻体已初见成效。以她现在的经脉坚韧度,基本能够承受火灵之气,不像之前那样容易受伤。
守在屏风外的卫斯年,听到动静走了进来,见周九如醒了,便问她:“今日是督国公一家离京的日子,你需要出门吗?”
周九如怔了怔,她想起前两天,盯着裴家的侍卫回报,说是督国公府办了宴会,答谢亲朋。
这个时候宴请,很多人都心知肚明,他们这是准备要离京了。
周九如就吩咐那侍卫继续盯着,在裴家众人离京之日,一定要及时通报,她要去郊外送行。
想到此,她立即下榻,喊住见她醒来,正要给她上早膳的千碧和千柔。
“来不及了,你俩快点过来帮我梳洗,今日妆扮,一定要素净。”
千碧和千柔依着周九如的吩咐,忙碌了起来,卫斯年却在一旁板着脸,明显的不高兴。
见状,周九如安抚他道:“你别不高兴,我不会让自己饿肚子的,待会出行,我会叫她们准备一些好吃的糕点,路上垫一垫。
你呢,就赶紧的先出宫,把那两个人安排一下,悄悄的带上,咱们城外汇合。”
卫斯年听罢,略略蹙眉,虽然他不是很喜欢那个裴大郎君,但他知道周九如安排的事情,是不能耽搁的。
“好吧。”他微微垂首,道:“那我们办完事回城的时候,就去未满楼歇歇,听说他们家最近推出的状元锅不错。”
周九如听到‘状元锅’这三个字,就忍不住哈哈大笑。
春闱临近,京城里吃的玩的,样样物什都应景。
……
……
祭品摆好,兰皓与裴珂脱下斗篷,带着萧瑞阳和裴璇,孟维常和裴珊珊进行祭拜。斗篷脱下后,便见三姐妹的裙角都缀了块巴掌大的麻布,几位郎君的袍角也同样缝了块麻布。
督国公见了暗暗点头,又睨了自家夫人一眼,看着她腰间坠着的红玉,目光凛冽如霜。
周九如到的时候,正赶上督国公他们准备起程。大家看到天寿公主冒雨前来,都很意外,连忙向她行礼。
“我来送送崔老夫人。”周九如直接说明来意,并从侍从手里接过酒,上前微微弯腰对着灵柩撒下,“老夫人,愿您一路走好,早日魂归故里!”
督国公带着众人还礼。
当着一众小辈,他表情庄重,又躬身向周九如长辑道:“多谢殿下前来送行,臣叩谢皇恩。”
他自小游历西域,又一直久居高位,识人颇多,但眼前的这位公主,无论他如何打量,都感觉云遮雾绕。
从肃州到如今的京都,从小到大总有传言说她身体不好,今年的年节朝拜,她甚至连面都没有露。
于是,京中关于她病重的消息又开始满天飞,甚至赌坊都在押她能不能活到及笄。
望着眼前这贵气逼人,清丽无双的小姑娘,督国公暗自庆幸。
庆幸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他都比别人表现的更为谦恭有礼。
这一幕,落入裴璇眼中,在她心里掀起了滔天大浪。她没想到,以大伯父的地位竟然对天寿公主这么恭谨。
不由想起去年刚嫁入宁王府,热孝出嫁,原本就惶惶。有次竟听到萧瑞阳跟孟家的那对双胞胎商议,怎么约公主出来赏梅。
孟维佐和孟维佑是她姑祖母的孙子,也是她的表弟,萧瑞阳是她的夫君,这三人竟然忽略她,只想着讨好别人。
再想到自己的处境,短短几个月,像是过完了别人一生才会经历的事。
先是父母决裂,然后父亲死了,不久后祖母也死了。尚书府自从挂上了督国公府的牌匾,她在府里的地位也一落千丈。
一气之下,她就跟萧瑞阳拌了嘴,舅舅知道后,温言细语的劝解她,还给她讲了京中各府的人脉关系,教她如何处事为人。
在说到皇家时,语气却极其严厉:“我们宁王府是圣上的臂膀和眼睛,你若跟公主做不成朋友,那就把公主当成主子来对待。”
当时她还不服气,不明白。
亭外雨丝如断线,水雾四处弥漫,视线所及之处都是雾霭,来时的路已被雾霭笼罩。
那回去的路呢?
裴璇双目涣散,直到看见站在她身边的萧瑞阳,目光才定了定。
“裴国公实在是太客气了。”周九如拱手还礼,“春寒料峭,细雨绵绵,原本不该耽搁你们的行程,只是我受长辈所托,要带世子过去说几句话。”
督国公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侧对面山坡上站着的人,那单薄的身影,隔着茫茫雨帘,仿佛都能感觉到她的不舍与寂寥。
督国公叹了叹,转身冲身后的裴清宗道:“你去跟你母亲道个别,我们先行,到前面的驿站等你。”
车马麟麟,待督国公走远,众人回到长亭,寒暄了起来。
裴璇也想跟兄长过去,裴珂拉住她道:“我们在京城,想见娘亲有的是机会,但守真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与阿娘相见,你不准过去打扰。”
“那他们……”裴璇指着与自己阿兄一起的周九如和卫斯年,很想吼一句,为什么他们可以?
转念又一想,就没有再接话,老实的待在了亭子里。
孟维常暼了眼安安静静跟在他身后的裴珊珊,心想,还是五娘性子柔顺,不像阿璇表妹那么闹腾。
……
……
快要到达山坡时,裴清宗停下,看着周九如与卫斯年,一语双关地道:“二位跟过来,有什么话,赶紧说,我母亲可不像二位有修为,不惧风雨。”
虽然卫斯年帮周九如撑着伞,但这也是做给别人看的,就是不撑,雨也淋不到他们身上,这就是宗师与普通人的区别。
“既然这样,那我们长话短说。”周九如笑着道:“世子,我有两个人要托付给你,你只要把他们安全的带到凉州,之后就不用再管了。”
听完此言,裴清宗目露愠色:“是不是芳芳阁的十一和十三?”见周九如点头,他冷笑道:“我母亲已经放了陈大一家的奴籍,十三乃陈家大郎,你不让他去过安生的日子,送他到凉州想干什么?”
周九如扬眉,不以为然道:“世子觉得芳华阁活下来的人,还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吗?”
“那你也不能胁迫他啊?”给裴清宗撑伞的阿金忍不住插嘴道。
在他想来,远离京都的繁华去西北的荒凉之地,没人愿意,肯定是被胁迫的。
周九如白了他一眼,平静地道:“阿金,上次你帮我设阵,抓神山来的老鼠,也是你家主子有求于我,等价交换的。信不信,今日本公主就如你所说,胁迫你家主子,把你留下来。”
眼前的女孩凤眼冷冷一横,阿金吓得连忙赔礼,他可不想离开公子,他是‘青锋’,是公子的贴身护卫。
见他神色憋屈,周九如这才满意。
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裴清宗都没眼睛看。
他问:“公主以势压人,是不是有点胜之不武?”
周九如知道他这句话暗含拒绝与试探,就偏不如他的意。
直言道:“修行之人信奉强者为尊,没有胜之不武这一说,何况,让讨厌我的人憋气,我很开心。”
就拿势压你了怎么样?
“你……”气得快炸了,裴清宗怔忪半晌,收敛住失控的心神,又问:“为什么要叫他们去凉州?”
蝼蚁一样的人,哪里不能养着,偏偏去凉州,这‘人参娃娃’又想盘算什么?
“这是他们自己的决定。”周九如正色道:“不管你信不信,我再不济,还不至于去胁迫两个身无所长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