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小时候,他所住的宫殿外也种了一片海棠,与玉兰、牡丹、桂花植在一起,寓意“玉堂富贵”。
祖父萧武帝还让宫人在海棠树下搭了个秋千给他玩耍。
春日里他和堂兄们一起荡秋千,海棠花瓣随着笑声落满他们的头发和肩膀……
后来,父亲回来了,伯父和两个堂兄死了,不久祖父也死了。自那以后,他再也没荡过秋千。
………
周九如拾掇整齐,便留卫斯年在书房看书,自己则来到偏殿。
一进门就看到萧鹏对着窗外发怔,那双细长炯亮的眼睛隐含晶亮,便问道:“你这是怎么啦?是不是裴家给你脸色看了?”
萧鹏转身,把她从头看到脚,心底一声叹息,面上却笑道:“有裴家大兄在,谁敢给我脸色。”
周九如请他坐下,千碧带着宫人上了茶,又摆了四盘点心。
“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可有什么事?”周九如问他。
“我是来谢恩的!”封爵得赏赐,需要入宫谢恩。
萧鹏道:“原本早该进宫,只是前段时日听闻皇后娘娘身体有恙,礼部怕扰了娘娘清静,便把日子定在了今日。”
“那你……”周九如是想问,谢恩说两句话走个过场就可以了,眼下都下午了,你怎么还没出宫。话到嘴边就拐了个弯,“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我想去东州。”萧鹏道:“刚在勤政殿陪圣上用午饭时,已经跟圣上禀明了。”
周九如高兴地道:“你要当官了,几品的?”
萧鹏心下暗惊,不意她小小年纪竟如此通透,他只不过说了一句想去东州,她就直接问做了几品官。
看来还是自己太笨了,她本来就是个极聪慧灵秀的人儿,不然也不会小小年纪入了道境。
“从四品。”萧鹏应道。
周九如小声嘀咕:“从四品就是知府。”她目露诧异,“东州知府可是一方主官,你怎么跟我父皇说的,他就这么信任你?不怕你去了东州割岛为王?”
萧鹏刚端了茶盏,执着杯盖撇去上面的浮沫,饮了一口茶,听她这样一说,那口茶硬是从鼻子里给呛了出来。
周九如递了帕子给他:“你这么激动干什么?我就是随口一问。”
“咳咳咳。”萧鹏接过帕子擦了下口鼻,一股淡淡的药香沁入心脾。他脸一热,赶紧拿下,又若无其事地把桌上喷溅的茶水擦了擦。
周九如瞪着一双澄澈水润的凤眼,直直望着他,那神色明显是在等他回答。
这个狡猾的人参娃娃,整天装的像个落入凡尘不谙世事的小仙女,实际一肚子的坏水。
他这是激动吗?明明是惊吓,圣上都没她这么吓人。
扶桑的那位女王是他亲娘,知道他身世的人,都会怀疑他去东州的目的。
就连姑姑也持怀疑态度,他与姑姑细细解说了半天,姑姑才相信他。
可当他对圣上提出想去东州时,圣上就直接说了一句:“东州还缺个知府,朕正烦恼着谁来当这个父母官,你想去正好,帮朕管好东州。”
当时他也大着胆子问过圣上这个问题。
圣上却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天子不会怀疑自己的子民。”
不得不说圣上比他想象中更英明神武有魄力。
萧鹏把在勤政殿与圣上的对话,细细说给周九如听了。然后道:“我虽然无法选择自己的出生,但我可以选择做什么样的人。”
说罢,他本想把帕子还给周九如,又想着自己用脏了,便叠好放入了自己的袖中。
周九如听了一笑:“你若在东州站稳了脚,对扶桑的太女殿下也是一大助力。
但是男儿处世,当有所为,有所不为。我想把以前在书上看到的四句话送给你,望你时刻谨记!”
萧鹏起身,郑重一礼道:“公主请讲,在下洗耳恭听!”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萧鹏听罢又逐字逐句地念了一遍,再次施礼:“公主今日所言,文凤定会谨记于心,笃之于行!”
周九如也乏了,送他到殿外廊庑,说了一句:“在你走之前,定个日子,我请你吃饭!”
“公主,我也要去。”身罩月白云丝绣花披风的杜宁雪跟着一身水红色彩绣牡丹织金锦对襟宫装的杜宁若翩然而至。
周九如扶额,杜宁雪在钟山猎场营地烧烤的那晚,莫名其妙地耍性子负气离开。
当时她无暇顾及,事后想了下起因,无非就是当时还是裴二公子的萧鹏对她过于殷勤。
碍于身份,不好对她这个公主直接甩脸,就逮住机会把阿琦表姐当出气筒。
“公主万安!”杜宁若拉着杜宁雪站在廊下见礼,见周九如脸色不是很好,又躬身道:“打扰公主了。”
有外人在场,周九如倒也不好跟她们计较,便叹了一声,道:“杜良娣这个时候过来,有什么事?”
杜宁雪知道自己上次在猎场负气暴走后又吓晕,好好的烧烤晚宴被她破坏了气氛,为此惹恼了公主。
便连忙走上廊庑,小心翼翼地扯了扯周九如身上披的大红羽缎斗篷,嗫嚅着:“天寿,对不起!我错了。”
见她跟霜打的花儿似的蔫了下来,周九如不忍再板脸,便拉着她的手道:“好啦好啦,你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趁此机会,萧鹏赶紧出声道:“公主既有客,容微臣先告退!”
周九如颔首:“侯爷慢走!”萧鹏又向杜氏姐妹拱了拱手,这才转身下了台阶。
杜宁雪望着萧鹏的背影,眼睛都不带眨的。
杜宁若实在看不下去了:“阿雪,你不是有话要跟公主说吗?咱们进去,别站这风口上,难道今日,你还没被风吹够吗?”
“阿姐!”杜宁雪跺了跺脚,“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早上听父亲说要陪新晋的侯爷进宫谢恩,便也打扮齐整的进了宫,在勤政殿通往皇城出口处的那条甬道边上,等的脸都被北风吹僵了。
姐姐才派人来告诉她,圣上留了父亲和顺义侯用午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