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宸还向母亲承诺,若他得了天下,只要你不行谋逆之事,他便保你高官厚禄,平安一生!
但有一条,父亲必须得死……”
督国公痛心道:“母亲没办法,为了裴氏上千族人的性命,我们长房只得捏着鼻子咽下这苦楚。
二弟,倘若换作你,你会怎么做?”
裴烨安静地坐在那里,双目含泪,半晌才开口:“这么多年了,为什么今天才告诉我?”
“那也得你肯坐下来听啊?”
崔老夫人揉着额头,神色疲惫地道:“当年,办完你父亲的丧事,我就想告诉你,可你却不告而别。之后,我托人专门给你带信,你又不愿意看。
叫你回祖宅一趟,你也不回,我和你兄长又不能无缘无故地离开凉州。”
崔老夫人叹道:“这次要不是以贺寿之名来京,大概得等到大郎大婚之时,才能告诉你这其中的原由了。”
裴烨懊丧不已!
父亲的死,一直都是他心里的一根刺,他恨着母亲,恨着裴家。
私以为,族里为了自保,就把父亲推出去顶罪,换阖族平安!
不曾想,这里面还有这样的隐情。
“二弟。”督国公悠悠长叹道:“你为官多年,难道就没有想过,圣上那么强势的一个人,为何会对你一再忍让。”
“就拿五月初,扶桑武士行刺天寿公主这事来说,有孟裴两家跟船的掌柜为证,有裴氏的家奴为证。
虽不至于定你的死罪,要你的命,却可以此为由撸了你的官职。”
“周宸,那可是从血海尸山中爬出来的帝王。
你不会当真的认为,他是害怕你与江南那几个过气的家主联合起来,在政事上掣肘他,所以才放过你的吧?”
裴烨猛地抬头,先是愣了一下,旋即又有些不可思议地道:“莫非是兄长……”
“不错,是我在西北做了些小动作。”
督国公见他脸色也不好看,便缓声说道:“我原本打算让裴家韬光养晦,谁知,你却把裴家推上了大秦第一世家的位置。”
他叹道:“有些事情,既然避不过去,那就只能想办法互相牵制。
这几年,我陆续地把裴氏子弟,安插到西北各个州府任小吏,待圣上觉察,为时已晚。
圣上调遣镇守辽东的忠义侯吴雄到渝州任职,吴雄以渝州之地湿寒,不利于他腿上的寒疾为由,请旨拒绝了。
这是我们裴家安插在他身边的幕僚,调唆他做的。”
“关外北狄人正虎视眈眈,整个北疆防线西起岷州,东到辽东,不能生一点乱。
圣上非常清楚这一点。
他不动你,便是忌惮我们裴家在西北的影响力。”
“但是二弟,你也太自负了。
你可知,你若不姓裴,又没我们裴家在西北给你为盾,江南的世族又怎么会依附你,你手里又有什么筹码,能让圣上如此容忍你。”
“兄长别说了。”
裴烨起身,走到崔老夫人面前扑通跪下,头压得低低的道:“母亲,是儿子的错!儿子对不起您。”
“母子之间哪有隔夜仇?”崔老夫人拿帕子按了按眼角,长叹着道:“这些年,我一直都在担心你。”
裴烨半跪着看向母亲,心里顿时酸涩不已。
世族女子都驻颜有术,不过十年未见,一向高贵冷艳的母亲,竟然头发花白,皮肤松弛,呈现老迈之态。
他不禁有些怔然。
“母亲老了。”
崔老夫人岂会不知他心中所想,笑了笑,温和道:“起来吧,我们好好商议一下,这太子妃的人选。”
“木秀于林,而风必摧之!”
望着这灯烛映照下,满屋子的锦绣,她再次叹了叹。
方正色说道:“若裴家的女郎做了太子妃,将会得罪一半的江南世家。
你们的孟家姑母,就是看明白了这其中的关键利害,才不准膝下的两个孙女去参选太子妃。”
“那母亲可有看中的人选?”裴烨问道。
只有推了别人上去,裴家才能置身事外。
裴老夫人捏着眉心,顿了顿道:“要不是中秋节那日,跑马场上闹出了太子殿下…强脱杜侍读衣袍,意欲轻薄的流言,我看礼部尚书府的杜大姑娘,倒是挺合适的。”
“杜宁若?”裴烨摇了摇头,“不行,杜缜可是圣上的左膀右臂。”
“老二,不是阿娘说你,你权欲心重,然而心中的格局却又不够大。”
说到这,崔老夫人很是无奈,颇有些有劲使不上来的感觉。
只得强打精神细细分说:“杜家虽不是世族,但杜大姑娘身为礼部尚书的长女,母亲又来自琅琊王氏,真论起来,她比陈大姑娘,更有资格成为太子妃。”
“若当初,你们选她作为备选的太子妃,就等于废了圣上的一条臂膀。”
“母亲,此话怎讲?”裴烨有些不解,督国公也满脸疑虑。
见两个儿子都不明白,崔老夫人面上的倦色似乎更浓了。
这么好的一步棋,深居内宫的吴妃,都能看出来,她的两个儿子却想不到。
幸好裴氏下一代的当家人,足够聪明。
她惋惜道:“因为心无旁鹜,杜尚书做起事情来,才会不顾一切的勇往直前。
倘若他的女儿做了太子妃,他的心便有了牵绊与顾虑,再做什么事,自然会瞻前顾后、权衡利弊,畏手畏脚。”
督国公连忙道:“既然这棋也废了,那咱们现在还是先把五娘的婚事定下来,我看孟卢两家的小郎君都不错。”
崔老夫人摇头,慢悠悠说道:“太子妃定不下来,五娘的婚事便无从谈起。”
这当口,谁都不会犯蠢跟太子抢人,孟卢两家身为外戚,更不会违背圣意。
“听母亲这话里的意思,莫非还有其他人选?”督国公好奇地追问道。
崔老夫人点头:“贺家二房的女郎,虽说年龄小了些,却也丽质天成。
她与宫中的贺三姑娘是隔房的姐妹,若有臣子恳求,有她做这个太子妃,想必圣上与皇后娘娘也会接受。”
“这……能行吗?”督国公不确定地道。
“只要老二改变主意,支持政事堂拟定的海事执法和海贸商品的进出口章程。”
崔老夫人胸有成竹地道:“相信不出三日,宫中便会有结果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