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从府里驶离没多久,好好的马儿却突然发了疯,车夫为了控马,被摔下马车断了腿。没了车夫,马车便彻底失控,在大街上东碰西撞,还伤了人。”
“纪姑娘拿刀,想把马车的僵绳砍断,不知怎么也摔了下去。”
“追上来的两个陈府护卫,一个救起了纪姑娘,一个拔刀斩了马头,马车失去平衡,被撞的四分五裂。
陈姑娘从车内飞出,刚好被路过的宁王世子抱住,算是把人给救下了。”
“人没事就好。”卢老夫人听罢,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号,语声安然道:“今日,若闹出了人命,侯府可就有大麻烦了。”
文国公讥嘲道:“尚书大人还真是好算计,不遗余力的一次又一次,非要把我孟家拖入是非圈中。”
“改日,你去问问弟媳。”他看着卢老夫人道,“这亲戚间的情分,又不是用之不尽的,若有一天,到了用无可用的时候,要该当如何?”
卢老夫人倒是神色如常,笑着道:“她心里跟明镜似的,她愿意替她娘家侄子背黑锅,就让她背个够好了,我们又何必去做恶人。”
“只是,宁王世子这一抱……”她拍着周九如的发髻,语气略显怅然地道:“你的嫂子,就得另考虑人选了。”
自古以来,英雄救美为佳话,容易被人传颂!今日所发生的一切,街上很多百姓都看到了,人多嘴杂,想瞒也瞒不住。
也就是说,从现在起,太子妃之位,便与陈姑娘无缘了。
不能与陈姑娘做姑嫂,周九如虽也觉得婉惜,但她的关注点却不在此。
“纪姑娘从小习武,连她那样的身手都没能控住马,可见那马不仅仅是惊了,而是彻底地疯了。”
卢老夫人明白她的意思,那马应该是被人动了手脚,不然,也不会发疯。
她凝神,细细揣测了一会儿,道:“照今天的这番算计来看,联姻皇族,极有可能从一开始,那些江南门阀所定的人选就是贺家,而非裴家。”
裴尚书大概,想用裴氏的名望去争一争,眼见女儿无望,又想着相帮贺家。
文国公也想到了这一点,面上掠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区区一个太子妃之位就斗成这样,倘若把结党营私,勾心斗角的手段,用在为百姓谋福祉上,又何愁盛世功名无?”
语里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纵观历代王朝,皇权一旦集中,强势起来,天子便会想办法削弱门阀。
而门阀呢,顽固守旧,不管什么事,只要一涉及到自己的利益,就会互相抱团取暖攻伐皇权,意图改朝换代。
就这样斗来斗去,总也没个消停。
“就是不知道贺家许了裴尚书什么好处?”周九如气息微冷地说道:“他竟敢不顾情面地借用自己姑母的寿辰,来生事。”
门阀世家最喜欢以姻亲结交,巩固家族势力,然后利用这股盘根错节的势力,掌控朝政宫闱。
父皇现在明面上,都有些压制不住江南门阀与裴烨的联盟,倘若这些门阀党里再出一位太子妃,那还不狂的没边了。
思及此,周九如面上的神色越发懊恼,她看向文国公,道:“外祖父,都怪我,早知道如此,当初就不该暗示千年,在裴二姑娘的伤处做手脚,就由她做这个太子妃好了。”
虽说裴璇家世好,但她脑子不大灵光,入宫后,就她那点智商,都不够太子哥哥看的。
裴烨再强势,女儿不给力也是白搭。
文国公听了却不以为然。
“天寿,今日之事,你怎么就没从中看个明白?”他道,“既使你不动裴二姑娘,如果江南门阀想要太子妃出自贺家,那么裴家在明面上赚够吆喝,解决完所有对手后。
最终,他们还是有办法让贺家的姑娘当选。
海禁一开,一艘能远航的货船,相当于多少白花花的银子?
润州最大的造船工场就是贺家的,只要贺家的指头缝里露点儿出来,普通人都能成为富翁。”
文国公搓了搓手指,提醒她道:“没道理,裴尚书会跟银子过不去。”
周九如问道:“就为个太子妃之位,贺家这么大手笔,值得吗?”
“当然值得,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
文国公笑道:“贺家虽是江南望族,五十多年来,族中男丁就二房的贺炽,科举出仕,在吏部任职。一个世家,若是长时间无人出仕,再下去就会沦为商家。”
以裴烨为首的门阀党,既然阻止不了开海禁,那就要从中谋取利益最大化,这才符合他们一贯的本性。
贺家以船起家,海贸昌盛,贺家才有用武之地。
窝在卢老夫人怀里的周九如,听文国公这么一说,顿时茅塞顿开:“若真是这样,那这次海禁能通过,贺家定是在其中也出了不少力。”
她挑了挑眉,“既然贺家出手这么阔绰,我倒想看看,一个太子妃之位,能值多少艘战舰?”
“你啊,小小年纪,别这么市侩。”卢老夫人点着她的额头道。
周九如连忙整个人坐正,不服气地说道:“总不能他们都如意了,却单单委屈了我阿兄。”
“身处高位看事情,不能这么极端。”卢老夫人温和地道:“贺家怎么说也是江南的名门望族,贺家的女郎素有贤名,不论嫡庶,都是请了名师教养。
江南世家如林,贺家几十年无人出仕,要不是贺家的女郎嫁的好,有姻亲的帮衬,说不定他们贺家早就被江南世家瓜分干净了。”
周九如一脸兴味地听着,都听得出了神。
“我正愁去弘文殿读书没有个伴读。”她道:“听说吏部文选清吏司郎中贺炽的女儿贺诗倩,年方十四,跟我年龄正好相仿,或许……我们会很投缘。”
真是个好孩子,一点就通。
卢老夫人满意的点了点头。
贺家那么多女郎,选个性情良善的,还是有可为的。
“今日之事,设局者机关算尽,不曾想,却帮了宁王妃一个大忙。”老夫人笑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