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撕扯

“老大人,赶紧的回家歇着吧!”他微弓着身子,话说得不客气,表情也无半点尊重,“待会,下官要是把您气出个好歹来,真不知道该如何向陛下交代。”

“竖子,你……”崔尚书怒指着孟光峻,脸上的神色像是要生吞了他。

孟光峻冲他挑了挑眉,”身为臣子,食君之禄,理应为君分忧。但你们却一再违背圣意,说白了,不过是尝到了海上走私的甜头,不想这到手的银子,从自家的口袋又大半飞入国库。”

他冷笑,“故而心有不甘,才会百般阻挠解除海禁。”

这番话,像是撕开了反对开海禁的大臣们最后的一块遮羞布,吵闹如同菜市场般的大殿,霎时安静了下来。

“陛下恕罪!”

孟光峰和孟光峻,扑通一声跪伏请罪,打破了大殿内群臣屏息,凝固的气氛。

“臣府中刁奴贪财妄为,听信他人之言,误把刺客当成茶商庇护上岸,危及公主殿下的性命!”孟光峰伏首道,“臣辜负了陛下的天恩,请陛下恕臣治家不严之罪!”

沉吟片刻,建元帝道:“起来回话吧!”兄弟俩脸色惨白,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这勾结外敌,行刺当朝公主,岂是跪两个时辰,一个治家不严之罪便可撇清的?”崔尚书缓过气来,昂声道,“臣以为,应当罪不容诛。”

“罪不容诛?”孟光峻问他:“什么时候崔尚书的话可以代表圣意了?”

如此诛心,这个孟老三,崔尚书心里的小人再次被他气了个倒仰。

他深吸了一口气,整顿一番思绪,准备再辩。却瞥见高踞龙椅上的天子,凤目威严凛冽,嘴角微翘含着一抹嘲讽!

他们这些大臣为了反对开海禁,撕扯的连脸面都不要了,天子端坐龙椅,却当是在看戏。

思及此,顿时有些意兴阑珊,再不想多言了,拱了拱手退回了队列里。

孟光峰抓住时机,再次向建元帝陈述:“陛下容禀,依律,世家主母的陪房与陪嫁婢女,隶属主母的私人财物,倘若犯了错,应交有主母自行处置。

昨个傍晚,母亲已惩治了犯错的刁奴,并把他们一家子打发回了裴府。”

“孟世子好口才,发生这么大的事,处置几个刁奴就想脱罪?”都察院右都御史刘健出列,阴测测地说道。

孟光峰看向他:“那以刘右都的意思,该如何?”

“即便真是承恩侯夫人的奴婢做事不当。”刘健迫不及待地道,“你身为侯府世子,也不能以治家不严为由而推卸罪责。”

“否则上行下效,以后诸位大人府里的奴婢只要犯了错,都以此为由,岂不没了规矩。”

刘健知晓,他此番攀咬孟家,势必又会惹得天子不高兴。但谁让孟家有错在前呢?若能撕的孟家颜面无存,也算是功德一件。

建元帝神色凝重,没作声。

孟光峻道:“那刘右都可知?裴尚书已为此事向陛下递了请罪折子。”

刘健闻言,心中一沉。

他倒忘了这茬,承恩侯夫人姓裴,她的陪房……

“陛下。”孟光峰道,“那刁奴一家乃裴家的家生子,被裴家老家主赐了姓。早年随臣的母亲陪嫁于孟家,平时仍与亲朋故旧走动频繁。

臣有证据表明,他是受了裴家的二管家,也就是他嫡亲的堂兄所托,才带了那些装扮成茶商的刺客上岸。”

“若论……罪不容诛。”他板着脸,一本正经地说道,“不一定就是我孟家。”

裴尚书身为六部主官,不参加大朝会却上了请罪折子?这里面肯定有他不知道的事发生了,刘健向礼部侍郎林玉,递了个眼色。

见林玉摇了摇头,刘健也犹豫了起来,再咬着孟家不放,便会牵扯上裴家。

迟疑了一下,终是退回了队列。

建元帝也不想再听他们攀扯孟家,见他识趣。便起身说道:“每逢大朝会廷议,朕许众卿畅所欲言,意见相左时,可争可辩。”

“今日所议海运之事,众卿既然意见不定,那就改日再议。退朝!”

站在龙椅旁的许德连忙高喊着:“退朝。”

能站在这大殿里的哪个不是人精,天子袒护孟家,所以一大早便罚了承恩侯父子三人跪在殿外,堵住了那些借机弹劾孟家的御史。

现在退朝,便是不想再听刘右都攀咬孟家。

于是众臣连忙高呼:“恭送陛下!”然后依次有序地退出了宣政殿。

……

孟光峻朝大哥孟光峰递了个眼色,兄弟二人跟着宁王,还有太子一起去了勤政殿。

勤政殿是建元帝日常起居,处理朝政的地方,故称天子便殿。虽同是议事之所,但气氛与宣政殿不同。

他们进去的时候,建元帝正歪在榻上,凝神翻看政事堂呈上来的折子。

他把军部陈述换防弊端的折子,开国公陆元梓和吏部尚书裴烨的请罪告病折子,还有礼部侍郎林玉提议的选秀折子,全都打包甩给了宁王。

需要再次批示的折子,直接扔给了太子。

然后抬眸,笑着对孟光峻,赞道:“三郎,你这木头桩子,也学着会说话了。”

太子闻言勾了勾唇角,三舅和父皇一起长大,君臣之间非常有默契,刚才在宣政殿,三舅只是在恰当的时候说出了父皇想让他说的话。

这次,以妹妹遇刺和马坳村石桥被炸为契机,再次把开海禁的事宜提上了议程。

就算廷议通不过,父皇也有办法让他们答应。

可叹那些门阀世家与富商巨贾,只想疯狂敛财,一点也不过脑细想,海上贸易虽是一本万利的买卖,但风险和利润也是成正比的。

为什么每次商船遭遇海寇时,那艘号称‘幽灵’的影子船便会出现,帮他们击退海寇?

父皇是看在孟卢两家外戚忠心的情面上,才命大燕当年隐匿东海孤岛的水师暗中护航。

虽说事后收的保护费可比朝廷准备开海禁拟定的商税高多了,但这些脑袋被门缝夹过的人,宁愿好事‘幽灵’,也不愿意好事朝廷。

幸好,那银子转了一圈,终是落入了父皇的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