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尔等不过踏脚石

思结白草还在不停咳血,开始出现呼吸窘迫的前兆,极有可能引发开放性气胸,届时可就麻烦了,以现在的条件,根本就没法救治,这也是刘宴不敢擅自拔掉箭杆的原因。

一旦拔掉箭杆,空气会进入肺部,气压会造成开放性气胸,从而导致呼吸困难甚至休克。

怀中的思结白草意识尚且清醒,然而嵬名大王穷追不舍,刘宴只能朝思结白草道:“白草,你忍着点!”

不等思结白草回应,刘宴将她横抱起来便往后跑,然而嵬名大王带着亲卫杀过来,他们的速度显然更快。

“刘宴小儿,还不就擒!”嵬名大王没有让人放箭,显然想生擒刘宴,想想也是,他的一切都葬送在了刘宴的手里,又岂能让刘宴便宜死去。

可就在此时,曹镔从后头杀了上来,他手持双刀,左劈右砍,满脸满身都是淋漓血迹,身上冒着腾腾热气。

“走!”曹镔拖住了嵬名大王的人,甚至无暇扭头看一下刘宴,便只是喊这一句,后背已经中了一刀。

刘宴也不婆妈,抱着思结白草继续往后跑,这才跑了几步,便听到嵬名大王大声下令:“放箭!”

显然,他意识到一味想着生擒刘宴,只能拖延战局,到时候刘宴抓不住,这赌局反倒要输,剩下的选择就只有快速射杀刘宴了。

“咻咻咻!”

箭矢乱飞,刘宴头皮发麻,然而小腿肚子一紧,中箭了!

“干!”刘宴忍不住骂了出来,箭伤虽然很痛,但到底还在忍受的范围之内,他单膝跪下,小心翼翼将思结白草护在怀中,生怕碰触到她身上的箭杆,这样会造成伤口的进一步撕裂,到时候神仙都难救了。

刘宴刚稳住身姿,一名贼军已经到了前头,举刀便劈砍下来,思结白草突然将刘宴拉扯了一把,反将刘宴护在她的身体之下。

“你个可恨的汉人,我好喜欢你啊……”

思结白草的眼泪混着血水,低落在刘宴的脸上,刘宴的心顿时被感动和痛苦占据。

“噗!”

一声刺破血肉的声音传来,思结白草没有闭眼,而是含着笑容,一脸满足地凝视着刘宴的眼睛。

能在死之前表露自己的心迹,也算是此生无憾了。

然而她迟迟等不到痛楚的发生,扭头看时,一杆长槊已经将那贼军钉死在了地上。

杨宗武总算是杀了回来!

“师父!师父!”

杨宗武的声音将刘宴从悲伤之中拉扯了回来,而思结白草心弦一松,经历了大生大死,她终于是撑不住,昏迷过去,趴在了刘宴的身上。

杨宗武带着部落兵杀回来,嵬名大王的亲卫已经溃不成军,嵬名大王似乎在嘶吼咆哮,向老天控诉着什么。

但老种已经趁机欺身而上,将嵬名大王生擒,一场大战,就这么有惊无险地赢了下来。

不过刘宴并不在意这些,他必须对思结白草进行紧急救治,否则她就活不成了。

“快送她去后方!”

刘宴的小腿中了箭,硬生生将箭杆折断,便朝杨宗武喊道。

杨宗武甚至没能享受胜利的喜悦,抱起思结白草,让人架着刘宴就回到了大后方来。

大后方由沈侗溪坐镇,粮草车围成一圈,权当是营地,里头存放的是粮草营帐等各类补给。

“军医!军医!”

若是一些个疑难杂症,刘宴还能给出点治疗的方向,可现在他是半点也不敢胡作非为。

一个老头子走了过来,检查了一番,伸手就要拔箭,刘宴赶忙挡住他的手:“你想怎么做?”

老头子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拔箭,止血,敷药。”

“滚开!”

刘宴很清楚,一旦拔出箭杆,就会造成开放性气胸,没有手术条件,思结白草就是个死。

老头子沿用的都是军中那一套,有些直接粗暴,对于军士而言,能不能活下来完全看造化,在这个年代,军医连医生都算不上,毕竟内科学才是正统。

刘宴本就没有太大的指望,见得他这样的诊疗计划,彻底放弃了。

“拿把剪子过来。”

老头子不敢招惹刘宴,从药箱里取出一把截剪草药的大剪子,刘宴将箭杆两头齐根剪断。

“不成,杨宗武,即刻拔营前往青虎堡,另外派人提前去青虎堡,无论代价,以最快的速度把裴官娘给我找过来接应咱们!”

箭杆留在肺部,必然会造成感染,但感染也需要时间,与之相比,开放性气胸会造成休克,两害相权取其轻,这是唯一的选择。

裴官娘毕竟是专业太医,眼下这节骨眼,只有她最可靠。

嵬名大王被俘,张胜野必然不会再围困渭州,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撤退之时顺手来打一场。

而且张胜野的情报能力并不弱,他正在虎视眈眈,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就等着坐收渔翁之利,说不定此时就已经在行军的路上,甚至就在附近了。

杨宗武也无二话,让那些人不要打扫战场,驱赶着战俘,便拔营往青虎堡方向开进,另外派了快马去青虎堡。

“师父,你的伤口……”

刘宴知道自己不能感情用事,如果自己出了事,就更救不了思结白草,便朝那老头子军医招了招手:“你来。”

老头子一脸愕然,刚刚不是让我别动手么,怎么自己的伤口又要老头子我来?

刘宴心里很清楚,小腿虽然影响行动能力,但肌肉厚实,不会伤筋动骨,比较容易处理。

老头子也无二话,将箭杆拔了出来,清洗了伤口,撒上药散,包扎起来,果然如刘宴所想那般简单。

他本想用凉水来清洗伤口,被刘宴制止,在刘宴的指导下用了烈酒,疼得刘宴呲牙咧嘴,不过小命要紧,这点痛苦还是要承受的。

“你们下去吧。”

刘宴已经将思结白草转移到了装载物资的大牛车上,让军匠搭了个简易车篷。

他轻轻呼唤着思结白草,拍着她的肩膀,而后用凉水给她擦拭脸面,但她眉头紧锁,面容痛苦,昏迷不醒。

“这样下去不行,自主呼吸支撑不了太久,必须唤醒她。”心中主意已定,刘宴便针刺她的合谷等穴,强烈的刺激之下,思结白草总算是醒了过来。

“你……你没事吧?太……太好了……”思结白草脸色苍白,声音也有些微弱。

“我没事,你也不会有事,我不会让你有事,你别再睡了,知道么?”

思结白草眼眶湿润,用力嗯了一声。

刘宴用干净的帕子吸了盐水,递到了思结白草的嘴边,轻轻捏出水来:“润润喉咙,小心一点。”

毕竟是失血,必须补充体液,这种情况下,刘宴必须把力所能及的全都做到。

“你……你真好……”自打表露了心迹之后,思结白草就不再遮遮掩掩,能让刘宴这么细心照料自己,她也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悦。

“这算得了什么……以后……以后会更好的。”刘宴到底没有说出口,你都能为我去死了,我刘宴再不领情还算男人么。

听得此言,思结白草的眼泪从眼角溢了出来,脸上却全是笑容。

喂她吸了些盐水之后,刘宴朝她说道:“我现在要剪开你的衣服,帮你做简单的伤口清洗,可能要坦诚相见……我希望你不要有心理负担……”

思结白草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些血色红润,羞涩道:“我这辈子认定了你,还有什么可保留的……其实我骗了你,那天晚上……”

刘宴想起在黄头回胡部族帐篷里那一夜,也摇头苦笑了一声:“果然还是如此……”

毕竟是个男人,虽然那晚的记忆像断片一样,但第二天早上刘宴也查看过自己的生理状况,残留的痕迹和气味等等,还是能推测出一些东西来,只是他一直不敢确定,都因为生怕自己成了渣男。

他甚至一度自我劝说,就算真的发生了什么,那也是她的自愿行为,自己假装不知道,就不用负责任了。

直到刚才生死时刻,思结白草两次为他挡死,他终于还是改变了自己的想法。

嘶嘶的布料碎裂声在车厢里响起,红白两色占据了刘宴的视野,伤口已经凝血,刘宴只是用烧开过的冷水清洗着周边,而后用煮过的棉絮制作成简单的棉签,沾了烈酒来给伤口周边消毒。

思结白草感受到了刺痛,忍不住问了:“是烈酒?”

刘宴点头:“这酒度数不高,我还提纯了一下,但不知道有没有效果,不过总比冷开水要好一些……”

思结白草疑惑道:“有什么作用?”

“消毒。”

“消毒?消什么毒?箭头上有毒?”

刘宴笑了笑:“不是箭头上有毒,怎么说呢,这叫病毒,无处不在,怎么说呢,就像一种微小到肉眼看不见的小虫子吧……”

“既然看不见,你怎么知道有这种小虫子?”

刘宴也不知该如何解释,不过说话能转移她的注意力,减少她的痛苦,刘宴就耐心解释了起来。

“虽然肉眼看不到,但借助显微镜或者某些检测手段,还是能够证明病毒的存在的……”

“你见过?”

这个刘宴还真见过,虽然不是亲眼所见,但网络世界上的照片和视频资料可不要太多了。

“嗯。”

“这么说你算我半个同行……”

“嗯?”

思结白草笑了笑:“师父婆婆教过我蛊术,蛊虫也是看不见的小虫子,你不就是我半个同行么?”

刘宴也是哭笑不得,调侃道:“这么说蛊虫是真是存在的咯?”

思结白草认真起来:“所以你一直不信?”

刘宴倒是想解释一下自己的科学观,但到底没有说话,忍不住眼眶湿润,看着她的伤口,突然就流了一地眼泪。

“怎么了?”

“白草,我救不了你啊,就算我懂这些又有什么用,我信不信又有什么意义?”

这是他为我流的第一滴泪啊!

思结白草感动得不知所措,抬手抹掉了刘宴的眼泪:“我不需要别人来救,如果我一点本事都没有,又哪里配得上你?我袋子里有些瓶子,你都拿出来。”

“你能救治自己?”

思结白草露出得意的笑容来:“萨满婆婆在部族里的身份地位这么高可不是没有道理的,这样的箭伤,对我来说只是小菜一碟。”

刘宴无语道:“你能治不早说,害我担忧伤心的……我已经派快马去青虎堡接官娘了……”

思结白草撇了撇嘴:“虽然她是太医院的,但说到治病救人我可不会输给她,只有你把她当块宝贝一样供着……”

这话醋意实在太大,刘宴都忍不住了:“我哪里把她当宝贝了,眼下谁是宝贝你还不清楚?”

说着话,刘宴故意将目光停留在了某一片雪白之处,思结白草下意识扯了衣服盖上:“坏人!”

难得流露出的羞涩和打情骂俏的娇羞,令得刘宴都心头悸动不已,再加上她居然能救治,刘宴心情也就好了起来。

“你拿那个鹿角瓶,里面有青色药粉,还有那边那个刻着花的,左边一点有个玉瓶,里头是黑色的,还有那边那个……”

在思结白草的指点下,刘宴将这些瓶子全都挑了出来,鹿角瓶打开之后,青色药粉散发着刺鼻的气味,有点像臭屁虫那样熏眼睛。

“这玩意儿能用?抹上不得跟风油精一样刺激?”

“风油精又是什么?”

“没事……真能用?”

“你照做就行,我还能害了自己?”

“那可说不准,万一你盲目自信呢?”

思结白草抬起手来:“打你哦!”

若是往常,刘宴遇到这种情景,会觉得肉麻万分,可轮到自己碰上,那就……真他娘的香!

“我跟你说个笑话吧。”

“什么笑话?”

“吴氏者,初从文,三年不中,后习武,校场发矢,中鼓吏,逐之出,遂学医,有所成,自撰一良方,服之,卒。”

刘宴一边照着她的吩咐为她上药,一边说着这笑话,但思结白草却一脸无语。

“我虽然懂得你们汉人官话,但没读过你们的书,你这文绉绉的我哪里听得懂,到底什么意思?”

刘宴呵呵一笑,手上变得轻柔,耐心解释道。

“说是有个姓吴的,一开始呢,读书,不过三年都没中榜,就转而学武,又在校场上射箭,结果射中了旁边的鼓手,被军队赶了出去。”

“这姓吴的没放弃啊,又改行学医,自觉有点东西了,就自己写了个方子,照方抓药来吃,结果死了。”

“真他娘的是个人才,哈哈哈!”

思结白草忍不住把刘宴的口头禅都说了出来,她可不像其他女孩那样咯咯直笑,御姐范儿十足,笑起来烟嗓简直不要太性感了。

然而她很快就停止了笑声:“等等,你指桑骂槐!我好想有被冒犯到,你内涵谁呢?”

刘宴莫名地感动了起来,因为思结白草这句话实在太过自然,可想而知,她平时将刘宴的一言一语都听在耳中,听到了心里。

在这一刻,刘宴仿佛又回到了文明世界,思结白草就像一个现代女孩一样,说着网上有梗的俏皮话,这种感觉让人沉迷。

刘宴下意识将思结白草横抱在了怀里,朝她道:“睡一会吧。”

也不知道是敷药的作用,还是思结白草也沉醉在这种感觉之中,她没有半点拒绝,将头埋入刘宴怀中,便这么睡了过去。

刘宴看着她睡觉的样子,满怀幸福,不知不觉也睡了过去。

马车的颠簸就好像摇篮一样,直到马车停下来,刘宴才醒了过来,手臂已经被思结白草压得发麻了。

“师父,方便说话么?”杨宗武的声音从车厢外头传了进来,刘宴拉扯毯子,将思结白草盖得更严实一些,这才拉开了车帘子。

“怎么说?”

杨宗武有些为难,但还是咬牙开口道:“师父,青虎堡早在一个月前已经被封锁了……”

“被封锁了?什么意思?谁这么大胆敢封锁青虎堡?顾兰亭?还是康满谦?”

刘宴顿感不妙,自己在前线出生入死,为大陈朝夺取了奇迹般的战绩,居然还有人敢动他的后院?!!!!

“抛下辎重,给我几百人!”刘宴怒了,如果拓跋青雀出了什么事,他并不介意血洗这些人!

然而他很快就意识到了问题的所在。

杨宗武是谁?虽然不清楚他的真实身份,但连裴东楚这样的皇帝宠臣都对他的身份讳莫如深,他亲自派了心腹去青虎堡,却请不来裴官娘,这绝不是顾兰亭或者康满谦之类的人能做到的事。

以杨宗武的性格,谁得罪他的师父,根本不用刘宴开口,他早就把那些人给铲了。

“皇城司接管了青虎堡,御前马步军都虞侯亲自带队,来的是御前禁军,户部和工部的人随行……”

“皇帝的人?”

刘宴顿时恍然,也难怪了。

然而杨宗武却摇了摇头:“不是官家,是……是齐王……”

齐王?怎么会扯上齐王?齐王怎么会……等等!

刘宴毕竟是穿越客附身,遇到事情第一反应是他自己的思维,可转念一想,身体原主的记忆也就浮现出来了。

当初立太子的时候,齐王是当今太子最大的竞争对手,而刘宴选对了边,后来才成为了太子左谕德,而且还是这次国储争夺战中的得力功臣,自然是把齐王得罪死了的。

或许自己的事迹传回到皇宫大内,皇帝想要起用刘宴,齐王想要趁机打压,让刘宴死在地方,永远没法回归中枢,所以才搞了这么大的动静。

但无论是固川寨还是嵬名大王大本营,捷报不断送回京都,刘宴可以说一战成神,朝臣都想锦上添花,齐王又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打压刘宴?

无论如何,齐王可不是来祝贺他刘宴的,否则也不会连裴官娘都不放出来,既然来者不善,刘宴也没必要客气。

“徒弟,你不敢动齐王?”刘宴趁机试探了一句,杨宗武当即挺起胸膛来:“有什么不敢,谁敢惹我师父,老子跟他没完!”

不过刘宴还是听得出他的心虚,想了想,齐王的势力仅次于太子,杨宗武不管是什么出身,应该也高不过这两位,否则身为太子左谕德的身体原主,不可能认不出杨宗武。

刘宴本想好生经营青虎堡,猥琐发育,过着种田萧遥的日子,可如今人家踩到家门口来了,他又岂能忍耐。

“抛下辎重,加速行军,明日天亮之前,我要回到青虎堡!”

刘宴遥望着南方,或许前方是一条黑暗之路,或许是另一个战场,不管有没有硝烟,但他已经无所畏惧,因为除了拓跋青雀,他身边又多了一个需要保护的人。

等待他的,不管是何等样的对手,都不过是踏脚石,他刘宴缔造和谱写另一段传奇的踏脚石!

【作者有话说】

虽然很不愿意但还是要说,本书到此就告一段落了,辜负了大家的期盼与支持,也特别感谢kevu和笑着梦两位书友一直耐心追更和留下评论,被你们不幸言中了这本书的最后命运,对你们的期待也感到抱歉,还有其他默默看书的书友们,希望你们都平安快乐,后会有期,最后,为今天失事的航班同胞们祈福,愿大家都平安顺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