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宴当然清楚这一点,只是他根本就没想过要往文坛方面去混,虽然他也能背不少诗词歌赋,当个文抄公也足以扬名立万。
但在刘宴看来,名声和威望都是虚的,只有土地等各种资源,才是实实在在的势力和倚仗。
韩定风还想纠缠,但到底还是让周奇给拉走了。
因为在周奇看来,刘宴从决定入赘韩家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了败局,他在青虎堡根本支撑不了多久。
刘宴是探花郎出身,却入赘给一个党项戎狄,西北文坛的那些大佬们又岂会放过他。
这些书香门第,豪阀望族最是重视名声,他们不可能让刘宴败坏读书人的名声。
他们手握权柄,掌控着西北的经济,青虎堡除非回到茹毛饮血的狩猎生活,否则休想通过交易拿到哪怕一丁点生活物资。
没开战之前,西南地区和西北地区都有与汉人贸易的瓦市,而灵州一战过后,瓦市被官府取缔,但人们习惯了这种贸易方式,豪族们自然就接手了过来。
包括青虎堡在内的堡寨和各个部族,都必须通过瓦市来交易,因为瓦市保留着最原始的以物易物的交易方式。
刘宴不是没考虑过,但供需关系决定了市场,熟知市场和经济规律的刘宴,对此并不担心。
韩定风等人离开之后,砦子变得更加冷清,因为不少暴露身份的伤兵和残兵都跟着韩定风走了,原本人力资源紧缺的青虎堡,就更是雪上加霜。
刘宴必须抓紧时间把打谷机给捣鼓出来,虽然明知道拓跋青雀情绪不好,但也没有多安抚,一头扎进了作坊里。
这一忙起来就忘记了时间,待得续了两次灯油,外头早已静悄悄没个人声儿,以致于刘宴能清晰地听到门外来来回回的踱步声。
“进来吧,在外面等什么呢?”刘宴打开了门,拓跋青雀这才提着食盒走了进来,想了想,又悄悄把房门反锁上了。
“以后想进来就进来,不会打扰到我工作的……”刘宴打开食盒,里面的饭菜都凉了,知道拓跋青雀在外面等了很久,心里也过意不去。
他也实在是饿极了,拿起筷子狼吞虎咽,拓跋青雀皱着眉头这般看着,也有些心疼。
“阿郎你还是回家吧……”拓跋青雀虽然不识字,但又不是不懂道理,赘婿这玩意儿,即便在部族里,也是被人万般看不起的,更何况最注重规矩和名声的汉家郎。
刘宴可是探花郎,真要“嫁”给她这个番婆子,那这一辈子的名声就算是完了。
“这以后就是我的家。”刘宴端起茶水漱了漱口,抹干净嘴,朝拓跋青雀笑了起来,露出一口整齐的大白牙。
拓跋青雀给这笑容给彻底感染,想着刘宴为她付出了一切,她再不能因为少女羞臊而无动于衷了。
“噗!”
擦手布盖住了油灯,房间顿时黯淡下来,只剩下通红的炉火,将整个房间染成暧昧旖旎的暗红色。
刘宴早知道拓跋青雀是个热烈如野马的女子,没想到她会做出如此举动,香风扑鼻,整个人也是心跳如鼓。
“青雀……我们可以等……”
“奴……不想再等了……”
刘宴还带说话,却无法再张嘴了。
他并不清楚拓跋青雀懂不懂乐器,但此时真真是妾似琵琶斜入抱,凭君翻指弄宫商,软玉温香在怀,恰似春至人间花弄色,绿树带风翻翠浪,红花冒雨透心芳。
刘宴醒来的时候,拓跋青雀不知何时已经离开,外头已经天亮,刘宴腰酸背痛,感觉整个人都空了。
昨夜里他似乎又经历了一次灵魂出窍一般,但他终于意识到自己与身体已经彻底融合,他在这个时代找到了切切实实的归属感。
拓跋青雀的身子骨也果真是强悍,一大清早已经带着砦子里的人出去割麦子了。
因为掠子的制作原理很简单,材料也容易搜集和制作,所以他们制作了不少掠子,全员出动去收割麦子。
刘宴站在城楼上,看着麦田里劳作的人们,也被他们的生活热情给感染了。
青虎堡的男丁几乎死绝,但砦子的人们却仍旧对生活抱着热切的希望和无限的活力,这是人间最美的养分。
距离最后期限还剩下最后一天,拓跋青雀也是心里有数,她是想尽快多收麦子,以便让砦子里的孩子跟着刘宴回去读书。
刘宴也想着在今天之内把打谷机做出来,还要教他们如何使用。
正要转身,却见得一名骑士匆匆而来,在乌云的笼罩下,显得杀气腾腾。
顾兰亭可以给他刘宴当保姆,但他到底是个文人,文人有着文人的底限,刘宴自己也是文人,他就该守着自己的底限,而不是如此胡作非为!
顾兰亭没有停下,拓跋青雀也没能及时追上来,顾兰亭怒气冲冲得抓住了刘宴。
“周奇说你要入赘韩家?”
刘宴点了点头,顾兰亭呲目欲裂:“你好胆!茂春芳虽然不学无术,但有句话说得没错,你真是白读书了!”
“青虎堡不过是个小砦子,值得你这么做么?带着拓跋青雀回县衙,过些安生日子不好么?”
“你这么做,会被天下文人耻笑,天下人也会耻笑我等文人,你会被文人彻底唾弃,到时候麻烦不断,你活不下去的!”
顾兰亭怒火中烧,但也不乏苦口婆心,刘宴却不以为然。
“我顶着圣上御赐的软蛋招牌,早已遭到天下人耻笑,如今只在学署教书,还算个狗屁的文人。”
“县尊可曾听说过不破不立?我就是要破而后立……”
“我破你娘的破!”斯文儒雅如顾兰亭,也忍不住爆粗口了:“你的名声不是你自己的名声,而是所有文人的名声,你要让所有文人为了你的无知举动而贻笑大方么!”
刘宴哈哈笑了起来:“我的名声就是所有文人的名声?那除了我背着软蛋探花的丹书铁券,试问还有谁帮我分担?县尊你房里也有一块铁券么?”
顾兰亭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我不想与你争辩,这是命令!带上拓跋青雀,离开青虎堡,招收学童的事情就此作罢,我不责罚与你,只要你不入赘韩家。”
刘宴摇头道:“公归公,私归私,于公,我会在期限之内完成提学任务,于私,成亲入赘我也要做。”
“你得罪了周奇,得罪了赵泰俞茂春芳,得罪了曹镔,朝堂上再没有你的位置,地方上也是四处树敌,你这是自寻死路!”
顾兰亭脸色铁青,刘宴却仍旧不为所动:“我知道你为我好,但县尊您扪心自问,就算我不做这些,难道就能得到别人的尊敬么?现在的局面就会有所不同么?”
顾兰亭没有回答,陷入了短暂的沉思之中。
“我早已一无所有,哪里还有更糟糕的状况?在你们看来,所有的危,于我而言都是机,什么都不做或者后退,是不可能打败敌人,更不可能让敌人对你产生怜悯,该来的总会来,与此如此,还不如早些面对,早些解决,您说呢?”
刘宴也算是推心置腹掏心掏肺了,只是顾兰亭的脸色仍旧阴沉,就如头顶上的乌云。
雨季看来要提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