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阴府的早晨并不是从七点开始,而是从八点开始。
因为天色还没有亮,大街上除了清洁工以外,就只有少数做早点的铺子开了门。
就连去工厂上工的工人,去学校读书的学生,都要到八点多才会起床。
陈执礼独自一个人走在东门大街上,远处刚好有一辆马车路过,招呼了一声,对车夫道:「江北江畔西路。」
「好嘞。」
车夫一扬马鞭,马车飞快地往城西疾驰而去。
陈执礼坐在马车车厢里,撩开窗帘用眼角的余光往后面瞟了一眼,因为时间太早,宽阔的大街上除了几辆出租马车外连行人都看不到几个。
唯独在他的身后紧紧跟随了一辆马车,车厢很大看不到里面的东西,但在前面的车夫却像是认准了他的车辆一样,一直紧随。
真把我当小孩了是吧?
陈执礼放下窗帘,双眼闭上修养精神,昨夜看了一晚上的书,真正睡觉时间只有不到2个小时,但精神还不错,只是有些起床后的倦意。
过了差不多四十多分钟,马车在江畔西路停下,陈执礼付钱下车后,目光看到了街角那个炊饼铺子,走了过去。
老板没有认出他,或者说因为天色还只是蒙蒙亮,不仔细看有些看不清楚,一边忙活手里的事,一边随口说道:「第一笼饼子马上就出炉了,客官先等等。」
陈执礼靠近过去,丢出85枚大虞铜币,说道:「我要二十个炊饼鸡蛋。另外,老板问你个事,之前那个小乞丐,你还见过他吗?」
老板抬起头,仔细打量了一下,才认出他来,有些诧异道:「原来是这位善心的小少爷,您找那个小乞丐做什么?」
「他之前帮了我一个大忙,我得感谢他,你知道他的下落吗?」
陈执礼问。
老板想了想道:「这两天倒是没看到他,不过他平时就在这附近,您可以去别的餐馆打听一下。」
「那炊饼2个,鸡蛋1个。」
陈执礼将之前排在他们前台桌案上的85枚大铜虞币全部取走,又扔下11枚。
老板无语道:「少爷,不带你这样做生意的。」
陈执礼理直气壮道:「待会还得去别的餐馆问话,要是不在那吃点,人家怎么会告诉我事呢?」
「刚才您点的东西您是一个人吃?」
老板人傻了。
「那不然勒。」接过从伙计那递来的炊饼和鸡蛋,陈执礼转身就走。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老板沉思了许久,经过加载过量的猪脑认真思考之后,他最终给出了两个字评价——离谱。
从炊饼铺出来后陈执礼眺望江边,头顶是黑漆漆如擎天柱一般的跨江大桥,桥下宽达一公里的沧江河面波涛翻滚,江面上来来往往的货船在水中起伏飘荡。
已经临近八点钟,街面上陆陆续续已经有早起的工人、上学的学生、上班的市民,而大多数用于供应早餐的店面也都早早地打开了门。
沿着江畔路整条街道的饭店一路询问一路吃过去,走到街尾的时候,已经到了上午10点钟,陈执礼也吃了个八分饱。
但可惜的是没有问出一条线索,自从那日沧江龙窟爆发之后,小乙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消失无踪。
他会去哪里呢?
陈执礼心里大概有了一个答案——之前小乙曾经说过的乞丐窝。
这个世界从来都不是光明的,你看到的仅仅只是因为你有一个不错的家庭,生长在一个不错的环境。
可在不为人知的角落,无家可归的孩子被人掳走,打断手脚送去街上当乞丐,或者训练成小偷、扒手,逼迫他们去偷去抢去拿。
小乙几个跟他一起流浪街头的小伙伴都被乞丐窝的人抓去,报官无门,没有人会去管这些无父无母的流浪儿。
大前天晚上那场骚乱是近些年岐阴府治安最差的时候,几乎所有的衙役都去维持秩序去了,甚至很多衙役都去抢夺钱财,城里到处都在发生骚动。
或许小乙就是在那个时候被人掳走。
至于是不是乞丐窝的人,得去问过才能知道。
陈执礼站在江边的栏杆上,伸了个懒腰,矗立片刻,忽然翻过护栏,纵身一跃!
「怎么回事!」
不远处盯梢的人大惊失色,跟大多数路人一样,蜂拥跑过来围观。
就看到波涛滚滚的江面上没有丝毫人影,浪潮涌动,犹如一颗石头落进了大海里,溅不起任何浪花。
「又跳了一个,最近工厂压力这么大吗?」
「每天干10多个小时,一周干6天,这种辛苦日子换你你也受不了。」
「那倒是,可惜了,看那人年纪好像不大,估计也就十七八岁吧,这么好的年华选择了自杀。」
「唉,要怪就怪那些比邪魔还可怕的工厂老板们吧。」
围观的人群纷纷叹息。
**区的工业区,大大小小的工厂数百家,街道鳞次栉比,一路往西延伸了十多公里,在这里上班的工人达万之多。
每年都有不少工人承受不住压力,从沧江大桥或者沧江两岸一跃而下,附近的居民都算是习以为常了。
唯独被吴鸿鹄派来跟踪的人一脸狐疑。
他们当然知道陈执礼不是跳江的工人,但当他们看到陈执礼忽然跳江的瞬间,一个个也都是一脸懵逼。
怎么回事?
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想不开了呢?
就算生活过得再艰难,你好歹也是个官二代呀,不能好好活下去吗?
等会.......
为首的人突然想起来,对旁边的人说道:「他是武夫三境,哪有这么容易淹死?最少能憋半个小时气呢,一定是发现了我们,想把我们甩掉,老六,你去通知大哥,其他人沿江搜索。」
「我们不是已经找到了那个小乞丐的线索吗?为什么还要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有个手下听到要顺着二十多公里的沧江沿岸找人,顿时脸色垮下来。
为首者道:「那边大哥去了,这边也不能闲着。」
「好吧......」
众人颇为无奈地答应。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在街对面离了不过十多米的一家餐馆厕所内,陈执礼换了一身衣服,戴了一副眼镜,把发型稍微弄了一下就出来了。
那个叫老六的人离开了人群,在街上拦了一辆马车后飞一般往岐阴县的方向去。
陈执礼也拦了一辆马车跟在后面。
这招叫做投石问路,吴鸿鹄现在最在意的就是那些财产证明的下落,而陈执礼要找小乞丐,他们自然不会放过这个线索。
与其自己一个人大海捞针,还不如借助吴鸿鹄府衙的力量,远比他漫无目的强得多。
至于为什么一定要找到小乙。
原因也很简单。
他欠小乙一个人情,人情债肯定要还。
而且将来他想得到武力留下来的那一笔财富,就得摸清楚江北县的情况,手底下需要一个知根知底的土著。
等以后拿到了地契和财产证明,从兵部与吴鸿鹄那边虎口夺食,总归需要有人来帮忙打理。
小乙之前守在炊饼店门口等着他,就证明这小子人品不算差,是个可靠的人选。
街道上此时已经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川流如息,最中央的四条车道上被马车挤满,作为贸易城市,每天都有无数商品运往码头或者从码头运往城市。
一路跟着那个叫老六的人来到了岐阴府衙后门,这个结果不出意料,陈执礼下了马车在街边摊贩那买了一份今日的早报。
「贪婪魔主命陨岐阴,少年英雄讲述如何勇擒魔头——大虞报社驻岐阴记者陆巍为您独家报道.......」
陈执礼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在街边找了个地方蹲着,用报纸把脸遮起来。
这个时候胖子正在府衙后院等他堂哥的消息。
盯梢从昨天陈执礼离开府衙之后就开始,一直到今天早上,陈执礼在炊饼摊买了份早餐。
本来这也没什么,吃个早餐罢了,跟踪的人一开始也没有在意。
但过了一会儿,那些人很快就意识到不对劲,因为陈执礼每家餐馆都去,随便吃点东西就走了,而且总会跟老板交谈片刻。
于是在陈执礼离开之后,他们立即去询问那些餐馆老板,得知陈执礼正在寻找一个时常在周边流浪的小乞丐。
那乞丐叫什么他们没问出来,只知道大概是个十二岁左右的少年,长得比较干瘦,经常来偷东西。
得知了这个情报之后,胖子立即回去跟堂哥张德汇报。
张德是过来助阵的,不是岐阴人没有本地势力,所以他也只能去找吴鸿鹄。
此时吴鸿鹄新官上任三把火,正在处理府衙事务,准备在各个部门安插人手,十分忙碌,耽搁了不少时间。
过了好一会儿张德才回来,跟堂弟张有财说道:「老三,吴鸿鹄那边不能出面,不过他会派人去找江北县县衙的一个衙役,你跟着他们一起去一趟。」
「哦?江北县县衙知道那个小乞丐的下落?」
张有财有些惊喜,没想到刚有线索这么快就找到了?看来岐阴府官府的效率还不错嘛。
张德脸色有些尴尬的说道:「咱们岐阴杂家在当地有些地方势力,控制了不少三教九流,其中有个乞丐窝,是专门沿街乞讨的,吴鸿鹄说他们可能有消息,你过去后客气点,毕竟也算自己人。」
「额.......」
张有财对于这种事情也算有些耳闻,素来不喜,脸色不是很好看。
虽说他也算是个黑帮老大,专门帮张德干脏事,可对于丐帮做的那些缺德事儿,还是很鄙夷。
因为黑帮了不起也就是抢地盘,而丐帮这种玩意儿,拐小孩去当乞丐,拐妇女卖青楼,专挑老弱妇孺下手,确实令人作呕。
但这里是岐阴,不是他平时待的南漮府,事情也不归他管,就是去问个话,也就不好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