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式结束后,温景向众人告辞。
在熊山县令和张万鹤以及一干大小县里官吏的相送下,他启动山河志碎片回到了圣城。
回去的路上张万鹤将这两天陈执礼离开之后,岐阴府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
首先是骚乱平息,虞国来了两位六境,一位道家清虚,一位杂家尚贤,收缴了沧江龙窟流出的宝物,扩充国库。
其次是礼家举行了大型仪式,驱散了盘桓在岐阴府上空的贪婪魔气,一夜之间,岐阴府恢复了太平......除了那些被收走钱财的百姓怨言以外......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事情。
给这件事定性。
张万鹤的脸色很阴沉,在马车上对陈执礼说道:“这事已经查清楚了,包括幕后主使武力,但顾忌到兵部的名声,上面做了交易,把这件事压下去。”
“这关兵部什么事?”
陈执礼不明白。
张万鹤嗤笑道:“武力是从军出身,背后站着的是兵部,你以为江北那两个码头是他的吗?”
难怪周正的资料是边疆兵卒,陈执礼醒悟过来。
这里面看来有其它利益交换。
“那我爹呢?”
陈执礼又追问道。
“为了顾忌兵部,你爹就只能把这个罪名背下,不过你也别太担心,这次你立下大功,按例肯定要去虞京面见皇帝,到时候向皇帝请求就是。”
张万鹤已经想好了。
这件事情的主要原因在于武力为了给儿子治病,与贪婪魔主做了交易,引发了岐阴府魔巢事件。
正常来说,查清楚事情真相,罪名该谁承担就谁承担,武力已经死了,可能家人要受到牵连,但即便是坐牢也比被砍头得好。
问题在于武力是边军出身,他能控制黑虎帮的原因是背后有虞国兵部大佬撑腰,码头九成九以上的利润除了岐阴府本地高官有一份以外,大部分都要上缴到兵部去。
皇帝那边真要查起来,兵部大佬容易惹一身骚。
哪怕是跟下面调查的人员勾结在一起,把事情全推在武力头上,但他边军的出身的身份以及跟兵部有牵连的事情,还是很容易被查出来。
所以上面的意思是,与其拿武力当罪魁祸首,还不如找一个替死鬼。
比如田承或者周正。
反正周正这个身份也是假的,到时候以其死于黑虎帮之乱为借口,死无对证,就牵连不到兵部头上。
可那样的陈启明还是得问罪,因为武力是陷害他,现在武力死了,且上面又要把武力从里面摘掉,那么就无法证明陈启明是被陷害的,所以他还是得承担失职之罪。
不过陈执礼抓住了贪婪魔主,不止圣城有奖励,虞国朝廷肯定也会有奖赏,到时候向皇帝请求对陈启明从轻发落,甚至官复原职,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嗯......还是伯父想得周全。”
陈执礼认真思考了利弊,虽然不满兵部大佬为自身利益而隐瞒真相,依旧让他爹背黑锅。
但这或许是最好的办法。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武力确实犯了大错,哪怕他对陈执礼极好,却也不能包庇。
而且他人已经死了,家人是无辜的,若追查到底,武婶武成武康都逃不了干系,还不如让周正田承将责任承担下来,就让这件事情过去。
二人又聊了一些其它事情,比如善后的事情虞京那边会过来调查组问询,该回答什么不该回答什么心里都应该有个数。
还有过一阵子皇帝肯定会召见他去虞京,到时候真话肯定要说。但一些事情必须要隐瞒,比如武力的事。
岐阴府这件事虽然没有闹太大伤亡,但影响还是很大。
毕竟贪婪魔主只希望勾起人心当中的贪欲,而不杀人命。可要是遇到其它魔主,岐阴府如此松懈,死伤无数怎么办?
所以到时候问责下来,大量的官员得洗牌。
包括现在吴鸿鹄当上了岐阴府君,未来杂家也必然在朝堂上大肆攻讦儒家,说不好目前他们这些儒家官员都要被换走。
因此现在必须未雨绸缪,提前与陈执礼做好沟通,以免将来受到调查组和皇帝问询时出错。
其实以前张万鹤虽然见过陈执礼,但印象中还是那个懵懂痴呆儿。
陡然跟聪明起来的陈执礼交谈,他还是有些不适应。
甚至还在想过他会不会被妖魔附体。
可惜无论怎么看身上都没有魔气,何况身负混沌之体,邪魔想浸染他是不可能的事情。
因此张万鹤也只能解释为大脑的奥妙,或许确实是那一棍子让人变聪明了。
只是心中还是有一点疑惑。
聪明归聪明,但礼仪和人情世故,可不是聪明就能学会的。
有心想问,可也不知道该怎么问,只好压下这股疑惑,暂时就当陈执礼是个普通少年郎对待。
就在此时。
二人正交谈间,马车忽然停下来。
还未等张万鹤询问车夫出了什么事情,就听到外面有人道:“府君有令,召陈执礼前去问话。”
张万鹤的脸色就更加阴沉许多,对陈执礼叮嘱道:“该来的终究来了,执礼,吴鸿鹄乃是个笑面虎,记住,他若提什么条件,千万别应。”
“我知道。”
陈执礼深呼一口气,晓得来者不善,心里已经在思考该怎么应对。
下了马车,才注意到这里是岐阴东街,离府衙不远。
跟着来的差役过了两条街巷,来到岐阴府府衙门口,进去后是前庭,左右两侧回廊花园,正面则是大厅。
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吴鸿鹄正在大厅坐着喝茶,差役进来道:“府君,陈执礼到了。”
“进来吧。”
吴鸿鹄放下茶盏,淡淡地说道。
“见过府君。”陈执礼进门后先行礼,目光扫视,注意到吴鸿鹄气色极好,隐隐能看到浑身上下透露着一股精气,实力恐怕又上了一层楼。
杂家的修行方式融合了诸多流派,但不择手段还是本质。这次升官之后,吴鸿鹄的精气神达到顶点,怕是已经到了第五境。
“坐。”
吴鸿鹄笑容满面,看着陈执礼和蔼可亲道:“咱们岐阴的英雄回来了。”
“英雄不敢当,都是府君教导有方。”陈执礼回顶高帽子。
“呵呵,没到你年纪轻轻,是很会说话。”
“哪里哪里。”陈执礼坐下。
吴鸿鹄笑道:“执礼这次擒获贪婪魔主,立下大功,除了圣城外,朝廷也有丰厚的赏赐,咱们州府亦不能落了后,听说你家住在东郊?”
“是的。”
陈执礼谨慎回答道。
吴鸿鹄便说道:“府衙在东城临江路14号有一套宅子,就赠与陈家。”
陈执礼微微皱眉,片刻后拒绝道:“多谢府君好意,执礼只是微末之功,万不敢要府衙的财产。”
吴鸿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依旧保持着笑容,把茶杯端起来饮了一口,等放下茶杯之后,语气略微有些生硬道:“执礼为人族为虞国为岐阴做了如此大贡献,些许财产又算得了什么呢?”
“恰逢其会罢了。”
陈执礼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不管吴鸿鹄怎么说都不为所动。
见他油盐不进,吴鸿鹄便说道:“听说武力死之后,执礼是最后一个见到他的人?”
“武叔叔与邪魔奋战到底,力竭而亡,我确实看到了那一幕。”
陈执礼淡淡回应。
“武力临死前没有什么遗言吗?”
吴鸿鹄又问。
来了。
陈执礼心道。
终于到了关键所在。
虽然沧江龙窟爆发之后,出现了很多财宝,可这笔钱都被皇室派来的六境收走,谁也拿不到任何好处。
而在武力死后,黑虎帮分崩离析,留下了一笔庞大而又可观的财产。
两个码头,四家工厂,以及大量的地皮、房产、土地。
每个月产生的收益不计其数,总价值可能要达到十几亿大虞铜宝。
目前这些产业由官府暂时接手,但这并不代表官府就能够合理地把这笔钱夺走。
一旦有人拿出地契和财产证明,即便是官府也得立即交出管理权。
这并非官官相护,或者高官强权就能解决的问题。
因为在这个法家势力极为强大的世界,地契和财产证明拥有极高的法律效应。
官司打到虞京,甚至打到圣城去,地契和财产证明的拥有者,也将得到虞京大理部,圣城法庭的支持。
而之前这笔财产明面上属于黑虎帮帮主周正,实际上则是隶属于兵部以及儒部。
因为岐阴府以前的府君是儒家子弟,武力除了每个月要固定上交给兵部的份额以外,另外一部分则要交给府君。
当然。
儒部占比会少很多,他们也有自己的主要财产来源。
兵部占了大头,差不多是八成左右。
剩余的两成大部分是交给以前的府君以及州府其他高级官员。
武力只能从他们的牙缝中挤一点留给自己。
而现在随着武力的死,这笔钱的归属就成为了问题。
按照惯例,兵部大佬肯定不会甘心把自己的份额交出去,必然要收回这笔财产。
可为什么不是兵部的人,而是身为杂家的吴鸿鹄跑过来找他要呢?..
他在里面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陈执礼认为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合作。
吴鸿鹄取代了前任府君的位置,前任府君的那一份,从此以后归了他。
拿回这笔财产的事情,也交由他来处理。
二是杂家想吞下这笔利益。
因为杂家仅仅只是二十多年前在岐阴府一次失利被儒家找到了机会上位。
但在其它方面他们的势力极力庞大。
满朝文武,几乎三成以上出自杂家,团结起来的力量非比寻常。
所以如果杂家想要把兵部从这笔利益当中排挤出去,将这笔财产拿在自己手里,也未尝不是一次机会。
陈执礼不知道吴鸿鹄是哪个意图,但不管哪个意图,都不能将这笔钱直接就交出去。
因此几乎是没有任何思考,在听了吴鸿鹄的话之后,陈执礼立即回答道:“武叔叔那个时候确实留了几句遗言。”
“哦?”
吴鸿鹄当即精神一振,马上问道:“什么遗言?”
说着又似乎是意识到自己太心急,便咳嗽了两声,举起茶杯慢条斯理地道:“若是能满足,府衙肯定会出一份力。”
“真的吗?”
陈执礼一脸天真的模样:“武叔叔说他死后就怕家人孤苦无依,所以希望州府能照拂一二,若是府君签字,府衙拨款,给武家几百亩田地,想必是极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