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山居正在散发着晶莹的白光,旁边的椅子上站着的府君眼睛时红时白,脸色时黑时黄,目光当中透露着一股挣扎。
在他的面前有一根绳子垂落下来,他的脑袋已经套了进去,双手却紧紧握住绳索想要把头缩回去。
府君的对面椅子上坐着一个人,他长得极为奇特,高颧骨、尖下巴、八字胡,眼睛是紫色的,滴溜溜地转,皮肤很黑,脸上有一些棕色的斑点,骨架偏大却很瘦弱,像一只大马猴。
那人饶有兴趣地看着府君慢慢把脚下的太师椅蹬开,等到没有了承重之后,府君最终还是自己把自己送到了上吊绳里,因窒息脸色登时变得通红,喘不过气来。
“任重......救我.......”
在清醒与癫狂的绝望之际,府君看到了从门口进来的武力,仿佛看到了希望的稻草,拼尽全力喊出救命,但声音却嘶哑如破洞的风车,什么力气都使不出来。
任重是武力的字,圣荒人族凡是九流十三家,读书习字者皆有取字的习惯,按照各国习俗,有些国家二十及冠而取字,有些国家出生之后就取名填字,还有些国家是十岁,十六岁,十八岁不等。
虞国就是十六岁取字,一般唤字都是比较亲切的人互相之间这么称呼。而以往时候府君都是高高在上地坐着,看着他毕恭毕敬地把进献双手奉上,从来都不会亲切地唤他“任重”。
现在却亲切了起来,大抵是已经晚了。
武力笑了笑,走进厅内,单手撑着下巴,也饶有兴趣地看着府君。
府君眼神当中从最初的诧异,到片刻后的醒悟,最后到绝望、怨毒,仅仅只是过了几秒钟,他就已经不断死命挣扎,目露凶光。
他的意识时而清醒,时而狂躁。眼神中充斥着一股贪婪,以及一种畏惧死亡,骇然而又惊恐的目光。
但每次清醒的时候,都是怨毒,眼神中的凶恶像是恨不得要把武力吃干剥尽。
可惜的是魔气浸染之下,他越是这样,死亡的速度就越快。
仅仅过了不到四五秒钟,府君眼中的清明就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鲜血一样的猩红以及无力挣扎的窒息感。
“死亡还真是件有意思的事情。”
等到府君渐渐没有了气息,大马猴一样的人拍着手大笑着道:“难怪死亡魔主的实力如此强大,人死之前因畏惧死亡而散发出来的魔气远比其它欲望高得多。”
死亡魔主是远古后期诞生的魔神,诞生时间比暴食、色欲、杀戮三大魔主晚了一千多万年,但实力却已经比肩太古三大魔主。
这是因为最早诞生的生物只有本能三大欲望,那就是吃、交配、杀死猎物,从而先诞生了太古三大魔主。
虽然死亡也是生物永恒话题,但古早时期的生物根本不懂死亡的概念,花开花谢天地大道,完全没有对死亡的恐惧,因此自然也就不会诞生死神。
一直到后来人族、妖族以及远古兽族诞生,智力得到增长,人族妖族兽族见识了死亡,于是本能开始畏惧死亡,从那个时候开始,因死亡之前的执念而诞生的死亡魔气就此蔓延。
不过有意思的是死亡魔主不像其它魔主那样天天总想着毁灭世界。
因为如果一旦全世界的生物死绝,那时确实是死亡魔主实力最强的一刻,但也是祂毁灭的一刻。
这世间再也没有死亡,死亡魔主就没有了存在的意义。
而如果人族妖族和兽族一直存在,那么源源不断地会有人新生,然后源源不断地会有人死亡,在某种意义上,这叫可持续性发展。
所以死亡魔主从来都不急着祸害世间。
祂甚至极为佩服那些不怕死、在死亡之前没有任何执念,不会给祂力量带来丝毫增长的人,时常化做分身来圣荒和这些人交为朋友。
因此在整个九荒世界,死亡魔主是唯一跟人族、妖族友善的魔主,曾经在人族极为危难的时刻,出手相助,帮忙击退过其它想要浸染圣荒大陆的邪魔。
同样的道理,贪婪魔主其实也不想毁灭世界。
祂入侵圣荒大陆,是因为人族的贪欲最多,若能将圣荒浸染成魔土,那么贪念将无限增长,帮助祂实力得到飞速提升。
此时此刻,待府君自缢而死之后,武力目光终于投向了那大马猴,试探说道:“贪婪魔主?”
“是我。”
贪婪魔主笑着说道:“武力,总算是见面了,这次多亏有你。”
武力沉声道:“我们的契约应该要生效了。”
“当然。”
贪婪魔主微笑道:“我的手下已经送了药去你家,你可知道那药有多珍贵?人族的医家半圣能治你儿子的病,却舍不得用药,唯独我舍得。”
嗡!
说话间,天地间忽然产生了一道琴鸣般嗡声,紧接着武力就能够感觉到贪婪魔主身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撕裂开。
“你看,我的契约已经完成了,束缚在我身上的天地法则之力已经消散。”
贪婪魔主目光看向山居,轻声道:“现在该你了。”
祂不敢碰山居。
因为天幕的存在,像祂们这样的大魔神根本无法进入到圣荒大陆,强行挤进来不仅要被圣荒大陆的天地法则针对,还会被人族半圣绞杀。
一旦被人族半圣杀死,则必须要无数岁月再次酝酿贪婪魔气才能复生,而且复生之后是否还是曾经的祂都犹未可定。
因此各大魔主真身根本不敢降临,如果想要在圣荒大陆活动,不仅要自降实力,挤出分身过来。还得夹着尾巴做人,不敢露出六境以上的实力,束手束脚,非常麻烦。
半圣的宝物也不是无敌的,它们的力量来源于半圣圣力,但本身却只有特定的作用,以及能量储存的功能,并不是说拥有了这件东西就能肆意妄为。
归根到底,半圣法宝也仅仅只是一件工具而已。
如果使用它的人不在了,等它体内存储的力量耗尽,那么它也就变成了一件无用之物。
不过对于各大魔主来说,半圣法宝却是好东西。里面蕴藏着半圣生前领悟的法则和天地大道,吞噬必能增长实力。
所以贪婪魔主与武力签订契约,祂帮助武力治好两个儿子,武力则必须要帮助祂得到圣物山居。
如今山居镇守了岐阴很多年,力量也已经消耗了大半,散发出来的白光黯淡了许多。
按照以往惯例,可能再过几年,等山居的力量消耗得差不多的时候,圣城就会有半圣降临,用另外一件圣器替代山居,把山居拿回圣城温养。
但现在贪婪魔主设下阴谋诡计,与岐阴县尉武力达成交易,彻底帮他修复好两个儿子的身体问题,妄图夺取圣物山居。
此刻武力缓缓走到供桌前,那山居散发出来的圣力没有对他造成丝毫影响,因为他也是圣庙守护者。
贪婪魔主从怀里取出了一个造型奇特的布袋,它浑身漆黑,是用特殊材料编造。
魔神分身忌惮山居会对魔气自主反击,不敢靠近过去,那奇特的袋子却能遮掩圣力,只要武力将山居放进那个袋子里,交易就算是完成了。
武力接过贪婪魔主递过来的黑色布袋,在指尖摩擦了片刻,单手将山居托起来细细打量,过了会儿忽然嗤笑道:“我记得,按照我们之间的契约,好像并没有限制我把山居给你的时间。”
贪婪魔主歪着脑袋看着武力,眼神里没有一丝意外,依旧保持着那张从容不迫的笑脸,嘴角咧着微笑说道:“那你知道我为什么宁愿不限制时间,也答应与你做这笔交易吗?”
“你还有别的阴谋。”
武力的脸色骤然变幻,失声大叫。
这句话出来,就说明贪婪魔主早就知道了他不会遵守契约的想法,既然明知道他会这么做,那么祂为什么还要答应自己这笔交易?
只能说明祂根本不在乎山居。
“当然。”
贪婪魔主轻轻敲击着桌案,咧嘴笑着说:“与邪魔做交易,本身就是一件愚蠢的事情。你不打算遵守契约,我也不会遵守。只不过我讨厌天地法则的力量,所以我会先完成契约,再撕毁契约,你的家人,现在应该已经死了。”
武力怒视着他,浑身血气骤然涌动,手拿山居圣光大作,贪婪魔主被圣力逼得浑身紫烟直冒,一种深入灵魂的疼痛感涌现,让祂不得不选择退后不敢硬抗。
“你居然自毁武道本源,强行灌注血气进山居!”
贪婪魔主惊讶不已。
武力不是儒家弟子,也不像陈启明那样沟通了山居,本不可能催动圣物。
但他却选择自毁本源,将所有血气灌入山居之内。
因为武道也是人族根本,虽然与儒道不同,却也同宗同源,因此在他燃烧本源催动之力,经过山居的加持,武力短时间内拥有了强大的力量。
简单来说,这算是一种燃烧生命换来的实力。如果平常情况下,三境巅峰,即便是燃烧生命,也最多不过是第四境。
可山居是圣物,通过山居的加持,武力催发出来的功力已经达到了六境。
贪婪魔主的分身虽然也是第六境,可他不敢完全释放出实力,因为头顶的监天镜在看着,一旦显露出真实实力出来,立即就会遭到雷霆打击。
因此面对拥有山居且打算拼命的武力,贪婪魔主不得不暂避锋芒。
而在将贪婪魔主逼退之后,武力夺门而出,心中祈祷霍庭和赵奇一定要挺住,千万要等他回去。
从一开始,武力就设计了贪婪魔主。
契约的完成没有时间限制,武力可以选择帮助他夺取山居,但在贪婪魔主帮助他治疗了两个孩子之后,他就会选择利用山居打退贪婪魔主,然后将山居送回圣庙。
而为了防止事后贪婪魔主恼羞成怒派人袭击他的妻儿,武力拜托好友霍庭和赵奇帮忙照看,没想到贪婪魔主根本没想过要放过他,早派人去袭击。
然而就在他要走出房间的时候,贪婪魔主再次闪身出现在他的面前,讥讽道:“人类还真是无知又愚蠢的生物,你的心里只有家人,却背叛了朋友,害得朋友现在要被问罪,难道你心里不愧疚?背叛魔主肯定很喜欢你。”
“一人做事一人当。”
武力冷冷道:“此事过后我自会请罪,肃公是我害得不错,但只要保证山居不出问题,岐阴府安宁太平,以我之死换取妻儿健康平安,这是值得的。”
“可是你高估了你的力量,也低谷了我的智慧,你以为我的目标是这破东西?”
贪婪魔主癫狂大笑道:“区区一个半圣宝物就能让我心动,你也太高看它了,我的目标自始至终都是整个岐阴府,若能让这里变成魔域,引发人心的贪婪,我的力量将比肩远古神魔!”
“什么?”
武力骇然色变道:“你根本不可能降临!”
“以前确实不能,但现在可以了。”
贪婪魔主微笑道:“你知道为什么熊山被称为熊山吗?知道为什么圣庙要建在熊山山脚吗?你知道沧江江底的龙窟吗?当山居离开圣庙,它的力量耗尽的时候,就是邪龙和熊妖出世的时候,我得此力量,将引发全城贪欲,届时圣城奈我何?”
武力此时已经是手脚冰凉,终于意识到自己似乎闯下大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