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那致命的魔网!
在夜幕降临之前,
我遁走去隐藏我惊惧的脸,
怨恨自己被生到世上,
因爱情和轻蔑而啜泣,
且在黑暗中寻找更加不见天日的地方,
哭红了眼,不敢思及的早晨来临。
——席尼·杜伯尔
在短短的一生中蓝道对女性的善变有很深的体认。他变化无常的母亲艾伦,总是能用若即若离的态度将爱她的人玩弄于股掌之间。蓝道唯一的自保方式,就是装出一副冷淡的样子。当他看见若薇冰冷的眼神,便无法自抑地自动筑起了这道防御工事。他想不透她为何改变了态度,虽然心中有个声音催促他去将若薇温柔地拥入怀中,哄她把心事说出来,但他的本能却使自己冷冷地瞪着她在两人之间又竖起了障碍。
“你起来很久了吗?”他问道。
若薇眨眨眼睛,对他随便的态度感到很意外。“没有,才几分钟而已。”她答道,心中纳闷他受到何种情绪的影响。怀疑到他前夜说的话可能仅是游戏的一部分,使她心寒。他是否把对和他睡觉的女人说那些话当作例行公事。
“你觉得早餐这个主意怎么样?”他询问。
若薇快快地点点头。“嗯,我……有点饿了。”
蓝道突如其来地扭曲嘴唇微笑。“这是很可以理解的。”他说道。“你昨夜的表现足可赚到一顿丰盛的早餐。”
“别拿那件事来开玩笑。”若薇说道,随即皱起眉头。
他好奇地皱起眉,不知怎地她的尖刻反倒让他心安了不少。或许她对自己竟会委身相从的吃惊程度并不在他之下。她大概想到自己热情激荡的行为觉得不安。不安,但却不见得会后悔。
“你受到良心遣责?”他揶揄地问道,她立即抹去脸上的愁容。
“没有。”若薇答道,心想若是如此倒还显得她的人格高尚些。她心有不甘地了解到,她一点也不后悔和他做爱,只恨自己爱上了最不该爱的男人。
“那很好,”蓝道又打量她半晌,然后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我会摇铃叫女侍来。”他回头说道。
“好。”若薇答道,强忍住想哭、想大叫,或做任何有助于纡解胸口窒闷的事。他所具有的力量使她心中充满恐惧。她无法拒绝他任何事,因为目前她只能主宰一半的自己,另一半已经归他了。
早餐后蓝道带她上街去卖东西,完全不顾她急切的反对,他似乎已暂时将生意、合约、汽船那些东西都抛在脑后,全心全意地陪她游览巴黎。他明白任何具拥有意味的动作都会让若薇避之唯恐不及,于是蓝道整天都保持着轻松而体贴的态度。她无助地在有他为伴的喜悦中软化,无法抗拒他的笑容、他的温柔。他买了数不清的东西送给她——柔软的丝带和绒结、各式香精、绣花手套、饰以羽毛的丝帽,以及其他各式各样的用品——直到若薇忍不住失笑,求他住手为止。
当晚他又领着她到巴黎的大歌剧院去。那座巨大堂皇的建筑物使若薇为之目眩神迷。到处都是大理石、黄金、玻璃和灯光。正中央悬挂着一具巨型的水晶灯架,看来仿佛悬浮在空中的沉重发光体。他们坐在包厢中,若薇完全沉浸在“唐磺”和“威廉·泰尔”的精彩情节里。当表演睡美人的芭蕾舞者以极度精确的动作在舞台上飞腾时,若薇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她忘情地大声喝采,直到表演者都退场以后仍未曾停止。最后蓝道告诉她,这批优雅的生物此时已在休息室中待价而沽了。
有时若薇实在让他摸不透,他从未见过如此的妙龄女郎,直率、坚强而又实际……然而她从前必定也受到严密的保护,因为她对一些蓝道认为是常识的事情所知极少。她的缺乏世故即使他着迷,又使他疑惑。柯玫蜜为何选择以这种方式养育她?若薇对贪婪成性的世人毫无招架之力。蓝道皱着眉端详正全神贯注欣赏表演的若薇。对他这样的男人而言,她实在太诱人、太脆弱了。
中场休息时,若薇转身和他说话,青玉般的眼眸闪着异采,美得出奇。他永远也不会知道她打算对他说些什么,因为这时有两个女人向他们的包厢走来,其中之一美得让若薇不由得目不转睛地瞪着她猛瞧。她看来和蓝道差不多年纪,浑身散发着自信。她的嘴唇嫣红,双颊也闪耀着同样的色泽。一头发丝是有如月光般的淡金色,眼眸则是细致的蛋壳蓝。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一对呼之欲出的大胸脯,其上垂着一串烂灿夺目、镶满钻石的项链。
“可俐,你看看我们遇到谁了。”那女人招呼她的同伴,两人毫不客气地打量着若薇,她开始疑心自己的外表是否有不妥之处。蓝道听见那银铃般的清脆女声,全身僵硬。他沉着脸,缓缓转过身。“柏爵士,再见到你真是太高兴了。”
若薇不悦地注意到她特别格调“高兴”这两个字,暗示她高兴的程度远超过适合公开承认的地步。
“艾乐梅小姐,杜可俐夫人。”蓝道勉强起身向两人致意。若薇猜想那位金发美女便是艾乐梅小姐了。她的朋友没有她那么迷人,不过打扮并不比较逊色。
“没有你在,伦敦也黯然无光了。”艾乐梅小姐向蓝道说道,她的口气甜蜜得难以形容,眼神专注地望着他。她站得靠他很近,身材高挑的她比蓝道矮不了多少。她用充满爱意的眼光抚过他的头发、黝黑的面孔,和宽阔而坚定的嘴。若薇默默站在一旁,注视着他俩,她的心被一阵痛苦攫住了。她感觉自己的天真迅速粉碎,因为这时她总算明白曾有过亲密关系的人互相注视的目光是什么样子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蓝道和艾乐梅小姐过去曾是情侣。
蓝道是个经验丰富的男人,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可是一想到他抱着那女人,吻她、四肢和她交缠,实在很不是滋味。她觉得被贬低了,仿佛那金发美女已毁了若薇和蓝道共享的每一丝甜蜜。你这傻瓜,她怒骂自己。你竟开始自以为是他一生中唯一的女人了。这女人不但告诉你,你不是第一个,同时也证明你不会是最后一个。既然他对艾乐梅的欲望会消褪,若薇毫不怀疑他总有一天也会厌倦她。
那女人接下来说的那句话,使若薇顾不得伤心了,代之而起的是震惊。
“啊,”艾乐梅小姐慢吞吞地说道,淡蓝眸瞄着她。“原来这就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贝小姐了。”若薇怔住了,瞪大了眼睛。蓝道狠狠地瞪了艾乐梅一眼,她假装没看到。
“无人不知?”若薇无力地重复。
“当然了,泰晤士报成天有你的消息,亲爱的女孩!文明世界里的每一个人都晓得你自称是美男子贝于曼的女儿。我不得不说,她看起来不像是会攀龙附凤的人,或许她说的是真话。”
若薇觉得自己的脸变得苍白且麻木。“我并不打算认贝于曼做父亲。”她设法喃喃吐出这句话,自尊使她得以直直迎上那女人的视线。
“我倒看不出有什么相似的地方。”艾乐梅小姐若有所思地说道,用审视二流艺术品的目光打量着她。“不过你的内在或许和他很相像。你是在什么时候发现……”
那女人好像以让她下不了台为乐。若薇将视线转向蓝道。他早就知道有这么回事了。听说报上登了她的消息似乎并未使他感到意外,若薇竭力忍耐,没有当场痛哭失声。他清澄的滚绿眼眸深处有着恳求的意味,求她别放弃对他的信任。
“你何时会回伦敦,柏爵士?”艾乐梅小姐问道,视线仍固定在若薇苍白的脸上。
“等巴黎变得无聊的时候。”蓝道咬牙说道。
“我真希望你带着你的……贝小姐一起回来。她会喜欢我们社交界多采多姿的活动……”
蓝道苦笑了一下。“乐梅,”他以不自然的温柔口气打断她的话。“在我把贝小姐交给伦敦社交界以前,我情愿先带她下地狱。”
艾乐梅小姐笑得像只满足的猫,对他的挖苦完全不以为意。“你有把握地狱会比伦敦好玩吗?爵爷?”
“我只知道地狱里没那么虚伪。晚安,女士们。”他向若薇伸出一只手臂。“贝小姐,我相信演出已经结束了。”若薇挽住蓝道时,整个人都在发抖,不过她还是设法在离开以前对那两个女士点个头。上了马车以后,她便开始发难了。
“你无权把那件事瞒着我。”她低声说道。
“小薇,我本来已经准备要告诉你——”
“别说了!”她激烈地说道。“我知道你打算什么时候说。在你觉得方便的时候,等你占够了便宜——”
“小薇——”
“我开始觉得自己只是棋盘上一颗任人摆布的卒子!不,别那样看我。我不想让别人哄,我不想哭或和你吵架,也不想再提这件事——我只要一个人静下来想想!”她呻吟一声。“没想到我居然是从你的前任……从一个荡妇口中知道这件事!”
“我前任的什么?”他问道。“她是个荡妇,这点我可以保证,不过她不是我前任的什么。”
“我眼见她和你——”
“艾乐梅在所有穿长裤的生物面前都是那副德性。”
“那么她对你裤裆里面的东西认识有多深呢?”
若薇也没想到自己会脱口问出这么粗鲁的问题。蓝道瞪着她,扬起一道眉毛。他缓缓笑开的时候,她面如火烧。
“你不用吃醋,小薇。”
“我才不是吃醋!”她啐道,可是他脸上仍然保持着那种洋洋得意的笑容,这真是令人难以忍受。
“老实告诉你,这几年来我不是没接到过和乐梅上床的邀请,只是很不巧,最近我变得很挑剔了。”
若薇低头看着自己紧握在一起的双手,她的怒气已有一部分转变成尴尬、挫败,还有,是的,无可否认的妒意。蓝道又轻声开口了。“小东西,我们要先把一件事讲清楚。虽然我很想说你是唯一的,但事实上我并不是没经验的男人。你很可能会听到一些闲言闲语……甚至你还可能会认识曾和我有过亲密关系的人。除了一、两小时的欢乐以外,她们对我并不具任何意义。如果你打算——和她们算帐的话,还是先告诉我一声比较好。”
“我才不打算和根本不想见的女人算帐。”若薇冷冰冰地说道,他把从前的情人说成“她们”,好像跟她毫无关系似的,让她气消了一些。不过她又开始猜测自己何时会成为“她们”之中的一员,然后第一千次再自问为何居然会傻到爱上他。“我不想再交谈了。”她僵硬地说道。“你是否可以让我安静一下?”
“只能到我回旅馆为止。”他说道,皱起眉头,心想若是能把这顽固的小东西摇到牙齿松脱,该是多么痛快的一件事“而且是因为这些话给车夫听见了不好,所以我才肯行这个方便。”
“你的谨慎真令我惊异不置。”若薇喃喃说道,抿住嘴巴,将两臂交叠在胸前。马车在起伏不平的路面上颠簸前行,她试着理清自己缠结的思绪。
仔细想想之后,若薇承认不能全怪蓝道对她上报那件事守口如瓶,在她默默且不自觉的鼓励之下,他已以她的保护者自居,认为她的大小事情都应由自己负责。从某方面来说,是她自己授予他这项权利。可是,很显然的,他不可能持续对她提供这种保护,他不会永远护着她。
她的脸微微一皱,鼓起勇气瞥了他一眼。他脸上每一根紧绷的线条都显示出不耐。若薇忍住笑意,心知他因为她拒绝与他交谈而不悦。然而她需要时间来考虑一下到底要对他说些什么,在他将一切情况都扭曲到令他称心如意以前,该采取何种步调。无论蓝道想说服她相信什么事,都不必费吹灰之力。一旦她坦承自己对他的爱意,更加不知要如何收拾。蓝道绝对能够利用这个事实来操纵她。
他们走进房间时,房中充满了落日余晖。他帮她脱下外套以后,若薇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的天色。
“你不用那样护着我,我不是小孩,”她自弃地压低了声音。“虽然我的行为确实像。”
“不是的——”
“是的。”若薇因自责而羞红了脸。“我把自己的事情都交给你负责,而你已经有很多事需要操心了。我和你一起到法国来,是为了避免做困难的决定……更糟的是,我还利用你的悔意。我不该和你一起来的,我根本就可以靠自己的力量找工作。我不需要你的帮助,或是保护——”
“我不会让你一个人走的,”蓝道打断她。“如果你高兴尽管自责,小薇。但这是个男人的世界。”
“即使这样,我还是可以自立,不该利用你。”她坚持。“而告诉自己,我恨你,把事情都推给你,当然容易得多了。”
“你现在还恨我吗?”蓝道问道,注视着她心慌意乱地转身穿过房间。若薇听到这句话吃了一惊,停下脚步。原来她的感觉在他看来并不像自己所想的那样,是完全明白表现出来的。
“现在?”她茫然问道。“不,当然不了。生某人的气和……”她在一张小茶几旁停下,用手指抚过光滑的桌面,不去看他。“你怎么会这样问?”她呢喃道。
蓝道向她走近几步。
“可是我……可是第一次呢?你忘了我的所作所为吗?”他似乎企图唤起她对他的憎恨。
若薇艰难地咽了口口水,方才回答。“我情愿……把昨夜当作第一次。”
在说出这句话的短短一瞬间,若薇便毫无所觉地越过了他心中的障碍,进入一块从未有人到过的领域。蓝道垂下覆在榛绿眼眸上的浓密睫毛,努力克制心中泛起的一阵感情。他不曾记得有谁原谅过他的错误,不管大错小错都一样。大家都认定他才不在乎别人的宽恕,而他过于骄傲绝不肯开口要求,更加深了这种印象。
“蓝道?”若薇问道,脸背着他。
“怎么了?”他淡然问道,努力恢复摇摇欲坠的自制。
“你在马车上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你很想说我是唯一的?”
一阵漫长的沉默,若薇等他作答,手指把玩着窗帘上的流苏。
“你应该和一个有无可挑剔的过去的人在一起,”最后他冷冷地答道。“一个……没受过污染的人。”
她浑身泛起一阵温柔的暖意,停下了手指的动作。她曾经梦想过风度翩翩的骑士,一个毫无缺点、爱她始终如一的男人。而目前她唯一想要的就是蓝道,他有见不得人的过去,难以抗拒的魅力、力量,时而充满怨恨,时而充满激情。不管跟谁比她都会选他——尤其是和青涩男孩比较的时候。
“毫无经验的男孩,”她大声说道,然后笑了。“无知、不成熟,毫无优雅可言。也许我应该渴望他笨手笨脚的爱抚和难以忍受的亲吻,不过很奇怪,我偏不。”她转身面对他。“而且,我怀疑无可挑剔的男孩可否愿意让一个私生女辱没了他——”
“住口。”蓝道胸口起伏不定,在暮色中凝视着她。西沉夕阳的微光轻触着她乌亮的秀发,甜美的樱唇,和那张永世会在他梦境中出现的绝世容颜。“任何男人都会想要你,”他浊声说道。“无论老少,只要身心健全的男人都会渴望你。”
“别……”若薇喘息道,她看见他的眼神,心跳加速。接着她自觉地笑了,试着用比较正常的声音说话。“别试图安抚我。我仍然在生你的气,还有……今晚我要在自己的房里睡。”她必须设法解脱他加在自己身上的束缚。
“你以为你躲得掉我?”
“不,我不是要躲你。”她坚决地摇摇头,强调这句话。“我不再逃避了,我要查明谣传是否属实,蓝道——我一定要知道我是谁,他到底是不是我父亲。我应该在贝于曼提起这件事的时候,就写信给妈妈……写信给玫蜜才对。”
“我们就快回英国了。等我们回去以后,我立刻带你去找她。”
“我们回去以后,我要立刻找份工作。”若薇纠正他。“然后我再单独去见她。”
两人目光交会时,他紧绷的下巴表示出他的决心。
“我本来没打算现在就讨论这件事的,”蓝道说着,口气中透出绝不妥协的意味。“不过我猜想大概也找不出什么适当的时机了。”
他走向她,用温暖的大手执起她冰凉的小手,将她拉近身前,她睁大了眼睛。她抬头望着他,他的男性气息抚慰着她的感官,若薇对自己越来越没把握了。
“若薇,”他用那双清澈的棒绿色眼眸凝视着她。他似乎情难自禁,伸出一手抚摸她柔嫩的面颊。“我知道你把独立看得很重要。不过你还有其他需要,我也是……而且那些比独立更重要。”
“你想说什么?”她谨慎地问道。他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奇怪而饥渴的神情。
“我不能让你独自在伦敦生活。”
她本能地伸手抵在他胸前,掌心紧贴结实的肌肉起伏。
“我知道你一定觉得有义务保护我,”她柔声说道。“不过我确实可以自行处理所有的事情。我知道——”
“你才不会知道!老天爷,若薇,就算不管那些有关贝于曼的传言,你知道你将面对何种情况吗?你了解男人吗?你知道有多少男人会像发情的狗一样来闻你的味道?你知道——”
“这些话的重点到底是什么?”若薇打断他,他的话使她羞得脸颊发烧。
“重点是,”蓝道慢慢说道。“我希望你成为我的妻子。”
她简直不能相信他居然说出这句话。她的心跳沉重,震惊使得她嘴发干。她想扑倒在他脚边,泣诉她想要他,但却无法接受他。她不稳地吐出一口气,垂下眼睑,泫然欲泣。她不能纵容自己去想象嫁给一个现在想要她,之后却又一定会鄙视她的男人。他目前对她很感兴趣,但凭什么保证他不会生厌呢?她的沉默使蓝道皱起眉头,他仿佛觉得自己该一列举两人结婚的好处,但他甚至没向自己承认想要得到她的真正理由。
“显然我们并非不能相处,而且我觉得我已经等得够久才结婚。已经到了我该结婚生子的时候……你我会生出漂亮的孩子——”
“我们以前说好,”她说道,声音发颤。“等你把法国的事情处理完以后,就回去帮我找工作的。”
“那是上辈子的事了。那是两个不一样的人的约定。况且,我刚刚才提供你一份工作。”
“你说过要帮我找一份可接受的工作。”
摆明了她不会轻易接受他求婚,蓝道体内的紧张像上紧的发条。上帝明鉴,如果她决定用冥顽不灵的态度来对待他,一定是她不知道他为了要把她娶到手,会使出何等手段!
“做我的妻子有什么不能接受的?”他逼问道。“老天知道有多少女人对这个位置垂涎三尺——为什么我第一次向女人求婚,却发现她对我不屑一顾?”
“我没有这个意思,”她说道,两眼望地。“如果我们回去以后,你还想要我……那么或许我们可以安排一些见面的机会,直到你不想再要我了为止……可是我不会嫁给你,也不会当让你供养的情妇。”
“噢,太好了。”蓝道粗暴地打断她。现在他想把她勒死。“你建议在你休假的时候我俩见面,要不就是,上帝助我,在星期日见面。你要我怎么做?在你雇主家的厨房后门上留张纸条,说我想见你?好像你是佣人似的——”
“我是个佣人。”若薇力持镇静地说道。
“你不是,而且你也不该做佣人。”
“住口!”她说,然后伸出一只手,用颤抖的手指遮住眼睛,她知道自己这辈子再也不会快乐了。她落入了爱情的陷讲。想到没有他的生活就令她受不了,但若嫁给他,眼睁睁地看着他对自己失去兴趣也同样令人无法忍受。蓝道对她的感情绝对比不上她自己对他用情之深,这种不平衡的状态会使他逐渐生厌。想到自己将来可能会被送到一幢冷清的乡间宅邸静度余生,而蓝道径自在城中寻欢作乐,便使她不寒而栗。当他的情妇也好不到哪里去,因为等他厌倦她之后,除了再找别的男人以同样的方式供养她以外,几乎别无选择。“让我走。”她低语道。
这三个字已足以使蓝道的火气爆发。他心中有种丑恶的想法,认为她故意吊他的胃口。他得到的越多,想要的也越多……而他想要的越多,她愿意付出的却越少。她站在他触手可及之处,却又无法接近,他再也不能忍耐了。
“看着我,该死的!”他嘶声说道,把她的双手拉到身侧,使她的身体拱向他,直到两人鼻尖几乎相触。“我不管你为什么不肯嫁给我,那无关紧要。因为你自己心里也明白你是我的。无论你如何挣扎,这点都不会改变。”他的大手紧扣着她的手腕,她感觉得到他的愤怒就像滚滚的洪流。
“蓝道,别说了!”自从两人认识以后,这还是若薇第一次被他吓到,他似乎已放弃了自制。她的心跳以惊人的速度跳动着。“我认为你根本不在乎我可以给你的钱,”他叹声说下去。“或甚至我可以提供的保障……不过我知道你确实想从我身上得到一样东西。”他两手滑到她的臀部,将她托向他,不肯松手。她喘息了。“昨晚我听见你哭叫我的名字。”他说道,呼出的热气填满了她的口腔。他的温暖和力量以雷霆万钧之势打击着她。她无力地摇着头,他俯身吻她,强迫她分开嘴唇接受他舌尖的美妙抚触。“即使我必须挑逗、威逼、勾引,你都非嫁给我不可。你没办法假装你不想要,你的欲望太明显了。说你是我的……快说。”
“你不明白——”她的话被他的亲吻止住,这回他吻得要彻底、更不顾一切。她全身都开始燃起无法扑灭的火焰,然而她仍旧试图避开他。蓝道抬起头来注视她时,她急忙喘气,除了青玉般的眼眸中熊熊燃烧的欲望以外,她脸上的表情莫测高深。
“告诉我。”他叹声说道,再度吻住她,渴望她柔软的唇,好似上了瘾一般。这是个温柔多情的吻,让她有反应的余地。若薇的世界变得一片模糊,除了他的嘴、他的手和屏障着她的魁梧身躯,一切似乎都已消失。她体内充满一股陌生的力量,她的反应迅速而激烈,她每根神经末梢都在颤动。她被爱意和激情所消融……哦,她多么想要他,多么渴望他。
蓝道感觉到她已兴奋得全身发热,心有不甘地终止了那个吻。
“蓝道,”她低语,知道自己无法与他对抗使她哆嗦不已。“我是你的……”她脸红了,然后挥除仅余的理智,无力地攀住他。“我要你,我是你的。”
她的话使他欲火中烧,但他却反倒露出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你会嫁给我了?”他不稳地追问,她直直迎上他的视线,若薇无法作答。不管他打算如何勾引,她都不能答应他。“小薇?”他厉声催促。
“我真的想和你做爱。”她说道,并未作答,同时试着将他的注意力转到别的事情上。她的紫蓝眸紧紧锁住他,试探性地开始在他健壮魁梧的男性躯体上摸索。若薇手指画过他钢铁般坚硬的胸膛,和紧收的腰线。他是个美丽的男人、每一个女人都会偷偷梦想的那种。“你让我体验了一些作梦也想不到的美妙事物,”若薇说道,如丝般柔滑的语音在他耳边漾开。“我也想带给你同样的喜乐。告诉我……我们共享的一切很特别吗?是不是大家都会有这种感觉?如果不是的话,这种感觉又能留住你多久呢?”
蓝道默默地站在那儿,腹肌紧缩,他是她手中一名竭力自持的俘虏。不,不是大家都会有那种感觉——它比我最狂野的梦境还要神妙,他想道。但这些话在他腹底某处便消失不见了。当她触摸他时,使人痛苦的诸般情绪——伤心、绝望、焦躁——都——粉碎,想到这么娇小的一个女人竟对他拥有如许大的力量便使他为之瑟缩。不过正如往常一般,他对她的需要随即征服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