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家是吞了孙家不错。
但孙家的产业规模很大,尤其在京城盘根多年,各方面的势力和资产厘清都要很长一段时间,白家吞了孙家,本就是在苏哲的授意进行的一场超越了商战层次的‘蛇吞象’壮举,要是正常情况下基本上不太可能出现的,所以白家现在也不过是将孙家仓库里的粮食和现银给整理了出来,具体产业如何归拢,是自己吞了经营还是卖了以满足旁边那些红了眼流着口水,只是忌惮于苏哲而不敢动手的‘友商’们,都需要衡量局势再做打算。
回到赈.灾粮食的问题上。
朝廷拨款下来是到户部,让户部从国库支相对应的银子,户部挑选了商户之后给一些定金,商户这边发出去所需要的货物,后头到期之后再与户部进行结算。
所以不管是之前的孙家还是现在的白家,都是没拿到真金白银的。
就眼下这些粮食,还是白家得了孙家的现银之后,紧急加价采购来的。
白术不是没想过去户部要点货款来,但这个打算很快就被白起介给否了。
户部现在绝对不可能给银子。
一来,眼下局势还在动荡,一大批官员掉了
脑袋丢了乌纱帽,户部自己也在观望后续,这个时候怎么可能把银子拿出来。
二来,还是等,一些官员依然在等,等局势平稳下去之后,再看看怎么从中能盘剥点好处来。
所以,哪怕最后户部不敢卡着白家的货款,但给出来的银子也必然不会是按照新米价格的全额货款,这中间的差价以及现在紧急加价付出的额外之处,全部要白家自己承担。
固然是胆大包天,但自古财帛动人心,每一次朝廷赈.灾,对于一大批既得利益者来说都是一场狂欢,哪怕眼下动荡还没结束,但已经有人开始忍不住贪婪之心了。
就这短短两天的功夫,白家接管了孙家的消息传出去,他们父子俩就接到了不少来自各方面的暗示……
面对这些暗示,他们得罪不起,也不敢得罪,于是这一系列的麻烦,就被伪装成了一个‘把赈.灾粮食的品质降一降’的问题丢给了苏哲。
苏哲第一时间没彻底反应过来,他还在思考白术怎么有胆子跟自己提这么离谱的要求的时候,余光见到白术还是一副有话想说又不敢说,便秘一样憋得难受的表情,立刻就领悟了一
些。
“这不只是你们的意思吧?”苏哲问道。
白术脸上的表情那叫一个松了一口气,恨不能立刻擦擦额头上的汗,只见他使劲点头,小心翼翼地说道:“世子爷英明。”
得。
五个字。
什么都没说,但也什么都说了。
这时候旁边一直没走的年海阔也回过味来了。
只要不涉及到偶像苏洪烈的时候,年海阔的脑子还是十分好用的。
这么一个大纨绔,转变身份从军伍中短短几年的时间爬到了九门禁军大统领的位置,固然是因为他老爹叫年羡霖,可要真是个笨蛋,也是扶不起来的。
说再直白一点,对于官场里的弯弯绕绕,年海阔的经验可比苏哲还丰富,苏哲才当官几天,年海阔的履历,可是在这个杀人不见血的场合里头摸爬滚打了小十年。
年海阔饶有意味地看着苏哲,似乎也很期待苏哲会给出什么反应。
出乎意料,苏哲只是花了小片刻的时间,就给出了答案。
“就这么办。”
苏哲的果断让年海阔刮目相看。
“就用陈米。”
苏哲意味深长地对彻彻底底松出这口气的白术说:“但既然是陈米,绝对不可以再弄
出幺蛾子。”
白术赶忙纳头就拜,他是真的怕苏哲脾气上来,非要搞善待灾民那一套,也怕苏哲觉得是他白家想要沾其中的荤腥了,万幸的是这两种情况都没有出现。
“世子爷放心,草民绝对不敢有那样的心思。”
点点头,挥手让欢天喜地的白术离开,苏哲一扭头就见到年海阔似笑非笑的大糙脸。
“这两天,京城死了不少人,都说是因为世子爷为民请命,一怒之下斩了不少贪官,我本来还以为世子会坚持到底的。”
苏哲嗤笑一声,自嘲道:“坚持什么?坚持为民请命的人设?胡扯吧,我从来没想过什么人设不人设,搞掉一批人,也是他们实在该死,没见还有人大着胆子想伸手呢?就是因为力有不逮,我是世子,不是皇帝,哪怕是皇帝,也没法把所有不顺他意思的人都杀了。”
呼出一口气,苏哲指着不远处排着队等着分食的灾民说:“他们能吃上一口饭,不饿死,那我也就尽力了,至于谁说什么,不重要。”
年海阔表情精彩起来,道:“世子手中既然有刀,为什么不坚持一下?不说全部杀干净,那的确不现实,但
以世子现在的威风,坚持要把朝廷许诺的以新米赈.灾这一条落到实处去,那些人也不敢真的和世子过不去。”
“这次他们缩了,下次呢?下下次呢?总有忍不住的一天。”
苏哲淡淡道:“官字两个口,要先喂饱上面那个口,没人管,我总不能自己去买粮食自己去分粮食,一套制度的运转是需要人来参与的,我没法控制每个人的想法和行为,那么只能退而求其次。”
轻笑一声,苏哲又道:“换成陈米也好,可以料想得到,他们必然会掺进麸糠,但麸糠又怎么了,饿急了,易子而食,吞观音土而暴毙的人多了去了,麸糠总比那些好,朝廷花一百两银子买一千斤新米救一万个人,现在我允许他们用陈米,就做好了他们掺麸糠的打算,那就是朝廷用一百两银子,给他们分了四十两,可至少还有六十两买成了一千斤陈米和一千斤麸糠,两千斤不那么好吃的粮食救了两万个人,那么多出来的一万,就算是功德!”
年海阔震惊地看着苏哲,眼神里闪动着意味不明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