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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牙村,姜家小院。
栗欢被老太太拉到一边说话去了。
本来是用不上的。
但老太太实在看不下去这位穿着警服的小姑娘梨花带雨的样子,也实在看不下去两个大老爷们在面对小姑娘时手足无措的样子。
老太太干脆拉着栗欢出门遛弯了。
小小院子,就留给了这对多年未见的老兄弟。
经过起初见面的激动之后,栗戎跟姜父都从久别重逢的喜悦中缓了过来。
「大个子,这怎么算?」栗戎没头没尾地问了句,神色不善。
姜父脸上一副遗憾的表情,但那股子隐藏在遗憾中的得意劲看得栗戎很想打人。
「唉,没办法啊,儿子太优秀,刚成年,就找到对象了,老班长,你说,这让我一个当爹的该怎么说呢……」
栗戎呸了一声。
「你小子,少在这得了便宜还卖乖!」
十几年前朝夕相处的岁月经验告诉姜父,这个时候,自己最好的选择就是闭嘴。
要不然,指不定现在护女心切的老班长会干出点什么。
「唉,我也是没想到,天意跟我家那丫头竟然已经认识了,更没想到,这丫头还已经看上你儿子了,想不通,你说你儿子文文气气的,除了长得还凑合,其他哪儿好了?怎么就看上他了呢……」
栗戎叹了口气,眼中流露出一丝岳父看女婿的那种复杂的情绪。
虽然,他眼中的女婿其实根本就不成立,但正因为这样,让栗戎心里更加的窝火。
我女儿多少,要个头有个头,要模样有模样,知道楚河军多少小崽子们惦记着呢,姜天意可倒好,自己家丫头放下脸面都跑来主动跟他表白了。
这家伙,竟然拒绝了?
这还行!
栗戎心里已经在想要不要到时候找两个关系好的老哥们,背地里收拾收拾姜天意了。
当然,是脱下军装,以那种长辈对晚辈的「教导」为主。
姜父依旧闭口不言,默默地走到一个秋千处,刚要坐下,就被气不顺的栗戎抢了过去,一屁股坐了上去。
姜父也不计较,来到另一个秋千上坐下。
栗戎在左,姜父在右。
二人跟个老小孩似的,微微荡起了秋千。
好半天之后,栗戎又叹了口气。
「算了,年轻人的事就让他们年轻人自己解决去吧。」
见栗戎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姜父心里才悄悄出了口气,只是嘴角的笑意,却是怎么也掩盖不住的。
阳光灿烂,老友重逢。
秋千摇晃,心思不同。
「大个子,这些年,你就是这么一天一天数着日子熬过来的?」栗戎忽然问道。
姜父只是愣了下。
「怎么能说是熬日子呢,这也是任务,你以为喂好鸡,打扫院落,伺候好庄稼真的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这里面的窍门多了去了,你就说这伺候庄稼吧,什么时候播种,什么时候施肥,什么季节该除草,什么时候该把多余的庄稼苗薅掉一些,学问大了,不弱于我们当年在部队里十公里负重拉练,怎么能叫熬日子呢,我过得充实着呢。」
看着提起庄稼活神情瞬间明亮起来滔滔不绝的姜父,栗戎心里说不出的有些难受。
「好了好了,知道你现在是庄稼活的一把好手,可也没必要这么兴奋吧,还有,结婚的时候不说,有孩子也不说,如果不是因为天意这次惹到了人,你是不是还想不起来有我这号人?」」
姜父摩挲着还没到冬天就已经开始有些干裂的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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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懂……」
这话,就不说放到楚河军,就是放到大夏七军之中,恐怕也没有人敢在栗戎面前说这话。
要知道,栗戎,楚河军储帅,那是板上钉钉要接过楚河军大旗的铁血军人。
他不懂?
这话,估计也就只有眼前这个佝偻嶙峋的汉子敢这么说了。
栗戎不想跟姜父掰扯种地的事情。
不是他看不起农民。
相反,栗戎对农民很尊重,不管是在心理上,还是在实际行动中,甚至,他也是从农村家庭走出去的,比任何人都知道农民的不容易。
只是,在他心里,眼前的大个子,怎么也不应该是现在这个样子。
虽然在部队的时候,自己是他的班长。
可只有当时他们那个班的人才知道,不管是按照训练成绩,还是个人综合素质,再或者是军事能力,姜父都是他们那个班里永远都是成绩远远甩出众人一大截的存在。
至于自己能当上班长,那完全就是这家伙的藏拙。
用姜父的话说。
栗戎,更需要班长的身份。
因为当了班长之后,下一步就可以进入基层军官的考核队列,继而提干。
而伴随着提干的,就是津贴的上涨。
这样,他就可以给家里病重的老娘寄更多的生活费了。
听上去很扯,甚至是很天真。
但当时的大个子确实就这么做了。
正是因为这样,栗戎才更觉得,这样一个放到现在可能会被很多人说成傻的人,怎么也不应该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来之前,他就已经把姜父这些年的经历查得一清二楚了。jj.br>
其实很多事他没必要问的。
结了婚,生了个女儿,女儿出生不满月,媳妇就去世了,这么多年,他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妈地承担起了上有老下有小的责任。
而促使他打电话的儿子姜天意,竟然还是捡来的。
如果不是他觉得儿子受了委屈,那个电话,他可能永远也不会拨出去。
这些事栗戎都知道,他也知道这些经历很符合姜父的性子。
可这次来,不是因为这些。
是因为栗戎心里有个结,这个结,只能他亲自来问。
「如果当年那次任务你不给我挡子弹,你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现在的这个位置,应该也是你的……」
已经两鬓微白的栗戎,忽然低下了头,十指***微白的发丝里,几十年的愧疚,在小院中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彻底涌了上来。
「呸!」
姜父猛的脚尖点地,止住了摇晃的秋千,脸上露出从来没有在这个小院里出现过的表情。
严肃,凌厉,甚至还有一丝愤怒。
一把薅住栗戎的领子,姜父盯着栗戎的眼睛。
「栗戎!」
「我们是什么关系?」
「战友!」
「什么是战友?」
「战友就是可以让你放心把后背交给我的人!」
「你给我听清楚了,当年的事,跟你没有一点关系,当时不管被子弹瞄准的是谁,我都会挡,只是恰巧那个人是你!」
「对我来说,那就是一场很普通的战斗,早就过去了,你一个大老爷们,磨磨唧唧的放心里几十年,有没有点的当兵的样。」
「你现在是楚河军的堂堂储帅,你身后是千千万万的楚河人民,你现在要做的,是给他们遮风挡雨,护佑一方平安,而不是在这里跟我一个庄稼汉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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扯这些。」
激动之下,身体本就不怎么好的姜父有些喘,好一会儿之后。
「相反,其实我很感谢那次战斗,如果不是那时候退伍,我就不会遇到天意他妈,不会有现在的一双儿女,不会有着二十年充实且满足的日子。」
「倒是你,磨磨唧唧,顾头不顾腚,一副欠打的样子,不像个爷们!」
望着姜父的怒其不争的眼神,栗戎苦笑一声。
「道理谁都懂,可你实在是太不够意思了,一走这么多年,连个消息都没有,换成你,你怎么想?你付出了这么多,为了完成任务把身体都搞成了这个样子,不应该是现在这个谁都不知道你是谁的结果……」
姜父顿了顿,忽然朝他胸口砸了一下,一挑眉,揶揄的笑了起来。
「有什么好想的,反正又不是我女儿没人要。」
栗戎嘴角抽搐两下。
砰的一拳砸在姜父胸口。
「你小子,哪壶不开提哪壶……」
然后,二人相视一笑。
继而,笑声越来越大。
「再说了,我这每年都有镇政府的退伍军人慰问金,逢年过节有人送米面,怎么就没人知道我了?」
栗戎摇了摇头。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一个为祖国流过血的人,不应该只有些米面慰问金的。」
姜父微笑着摇了摇头。
「这话不是你该说的,至少,不是该在这里说的,栗帅嘛,还是要注意影响的。」
栗戎抬头,仔细端详着姜父满是皱纹的脸。
想要从他脸上看出当年的热血跟豪气。
可不管他怎么看,都只有横竖沟壑的皱纹。
看着看着,栗戎的眼眶就湿润了起来,然后,不知怎么的,脑海中忽然响起了一首军歌。
下一刻,军歌就从脑海中滑到了嗓子眼中。
「在茫茫的人海里」
「我是哪一个」
「在奔腾的浪花里」
「我是哪一朵」
栗戎起头。
姜父跟上。
「不需要你认识我」
「不渴望你知道我」
「我把青春融进」
「融进祖国的江河」
「山知道我江河知道我」
「祖国不会忘记不会忘记我……」
最后,二人合唱,嘹亮的军歌在小院上空久久不散。
同一时间。
随着在宋庄跟着栗戎的随身文员将剿灭守门人的命令传到楚河军,楚河军某个办公室的红色电话被拿了起来,一声令下,整个楚河军动了起来。
两个小时之后,楚河行省大地上,所有奇门守门人有关的势力,尽皆被连根拔起。
整个楚河所辖之内,再无守门人势力的容身之处。
一时间,所有跟奇门有所瓜葛的其他势力,全都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