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都说的热闹,见玉照与老太妃走来,众人起身,朝着玉照也都点头示意。
玉照朝着几位公主王妃一一福礼。
兴平大长公主年岁倒是不轻,约莫七十多,一头花白的头发尽数梳往脑后,戴着一顶桃心金冠,并未多佩其他首饰。
大长公主叫人一眼能记住的是她那比旁的女眷更直挺高昂的悬胆鼻,便很难看起来和蔼可亲,却也气度卓然,一见便知身份尊贵。
她倒是没外表瞧着那般严肃,一见她们来招呼侍女请二人入座。
兴平大长公主这桌明显都是群上了年岁的老人,特意空出两个位置,便是给玉照与老太妃坐的。
老太妃朝着众人说起话来,不着痕迹的将玉照介绍给众人。
兴平大长公主眸光落在玉照身上,忽而道,“这孩子做咱们这桌是不是太年轻了些?”
她右侧是晋王妃,一头头发也是白了泰半,比起面容严肃的大长公主,这位老王妃难得的富态,脸庞圆润,笑起来如同一尊弥勒佛。
晋王妃也跟着笑说:“可是嫌弃我们这群老的?总得叫我们这群老的见见皇后的面,免得日后朝拜觐见还认不得惹出大笑话吧。”
晋王妃眼睛有些看不清,半天才将玉照看清,稀罕的不得了,稀奇说:“这真是玉雕的人儿啊,老身活了这把岁数,还真没见着这般的人儿......”
又转头朝着老太妃说,“先头说是圣上立皇后了,我是一头雾水,想着是哪家的小娘子,后我一听是你的外孙女,就明白了。旁的不敢说,那容貌是一打一的漂亮。”
“叔母您这话可是白说了,入咱们家的姑娘,能不漂亮?”鲁王妃也凑过来打趣。
另一位老郡王妃幽幽笑道:“你这话说的可不好听,容貌却是其次,成大姑娘出身信安侯府,却是养在咱们言太妃娘娘身边长大,那品行想必也是极好的。”
玉照听了这话,心里有些心虚,便是连老太妃都有些窘迫。
因着玉照的身份,旁人倒是不方便再不分尊卑的打趣她,也这几位德高望重的亲王妃,大长公主还能说上两句。
是以老太妃可谓是白担心了一遭。
这群人又拉着玉照一通询问。
适不适应京城,平日里看的是什么书?可瞧见太后与陛下了?
可喜欢琴棋书画?
诸如此类,玉照都谨慎回答了。
倒是没人因她年岁小对她起了轻视的心。
说来也是,如今这群年岁大了公主王妃们哪个是蠢的?谁又敢轻视起她来?
便是其他桌那些年岁轻的,与她是连说句话都没机会。
做皇后倒不是旁人想的那般日日提心吊胆。
只一点,那些叫人厌烦的魑魅魍魉跟她见到了也根本没机会上来说话,这就叫人爽快起来。
筵席上瞧着各个都是和蔼可亲,相谈甚欢的的样子,里边有几分真几分假,也只有她们自己知晓。
玉照面带笑意的听着她们说谈,也不掺和,那兴平大长公主的儿媳,侯夫人特意差人从厨房端过来一些酒酿丸子,独独端了一碗给玉照,这是今日世孙满月宴的重头菜。
玉照略有些迟疑的闻了一下,酒味浓的很,自从上次醉酒,她如今是怕了京城的酒,一点点就叫人醉倒了,若是再自己府里她还无所谓,这是在旁人府里,醉了岂不尴尬?
玉照身后立着的清宁倒是果断,见玉照不吃就立刻上前摆摆手吩咐人撤了下去。
侍女这般不顾及旁人的颜面,叫玉照生出了无措来,只好冲着桌上人强颜欢笑,“我不胜酒力,不好吃这些。”
兴平长公主自然不会说什么,倒是那世子夫人朝着身后侍女连忙说道:“是我想的不周到,那酒酿味道浓烈些,怕是有人吃不惯,给成大姑娘重新做份奶酿,燕窝羹上来。”
老太妃倒是多看了眼清宁,这是宫里送来的人,如今只是一低等女官,等宝儿入了宫,这位叫清宁的女官想必便会升为长御,统管皇后宫里所有女官宫女。
这些时日倒是清宁接过赵嬷嬷的担子,教导起玉照院子里那些侍女规矩。
训的一群小丫头苦不堪言,不过这也是该的,老太妃本还想自己出手好好整治一番,如今倒是不用叫自个儿操心了。
这位陛下,着实是有心,连这等小事都替自家姑娘想好了。
如今她也是信了陛下那句话,学不来便进宫再慢慢学。
感情是怕她对宝儿严苛,怕宝儿学不来,特意选了人在身边跟着。
远远的不瞧见尚且舍不得,日后入了宫放在眼前,又舍得狠下心来叫她学了?
纵然如此,还是得自己狠下心来教教宝儿,别整日还是跟个孩子一般,满脑子就她院子里的狗儿鹦鹉,只想那些叫人发笑的小心思。
***
新安县主单手支颌,神态莫辩的瞧着前边众星捧月的成大姑娘,成大姑娘身边坐着江都太妃,未来皇后娘娘的容貌真是出色,眉眼间笑起来像极了一人。
她就这般看了对侧席面半晌,玉照似有所感的动了动身子,新安县主嘴角扯了一下,慢悠悠收回视线。
“世子妃怎么许久不见?瞧着面色不太好呐?”
这日来的不仅有她,还有许久不露面的林良训,周围女眷跟新安县主搭不上话,便去找林良训说话。
这位世子妃以往最能说会道,可会讨那些老公主老亲王妃们的欢心,今日怎么这般沉默?
林良训掩着帕子带出一串轻咳,“染了热寒,久久不见好,就没出府邸来,免得染给了大家。”
新安县主也抬眸看去,两个月没见出府的梁王世子妃,此时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在人堆里更没了往日的张扬,倒透着股畏畏缩缩。
新安县主嘴角勾起一丝笑,旁人这段时日都猜测梁王府一大家子的事儿。
梁王妃不出门是因为要伺候病了的梁王,这世子妃又是怎么病了?
外人只以为是梁王府来了霉运,公公儿媳前后脚病,连带着婆婆这几日也说生了病。
只新安县主清楚一些。
她本就瞧不上林良训那副作态模样,骨子里轻贱谄媚,却又最喜欢佯装清高。
以往刚嫁给梁王世子时林良训的尾巴都快翘到了天上,以为自己嫁了个真龙,日后是要做坤宁宫娘娘的,对她都敢瞧不上。
真不想想,自己与梁王世子年岁相当,若梁王世子是个好的,肥水不流外人田,横竖她与梁王世子都是个不忌的,太后与母亲焉能不将她表姐弟二人保媒凑一对?
真以为自己捡了个宝?
新安县主抚了抚发髻上簪着的胭红牡丹,打趣一般故意问她:“良训家的大姑奶奶是信安侯府的侯夫人,成大姑娘的继母是吧?”
林良训听了心下一颤,嘴唇苍白,顿时不想继续留下去。
这段时日她被圈禁在府里不得外出,还时不时被那个疯子想办法折磨,若是以往她还有底气叫父亲兄弟帮忙,偏偏这等丑事她是打死不敢告诉家里,只能一个人打碎了骨头往肚子里咽。
这几日倒是好了些,想必是那疯子顾虑到其他的事,饶过了她。
这个往日与自己不对付的高都宁!偏偏当众说出这一道关系来,故意叫她出丑!
果然,立刻有人追问起林良训,“竟是这等关系?哎,我原是奇了怪,为何是老太妃带着那位娘娘出门的?怎么不是母亲带?原来是继母啊......”
也有与她相熟的人帮起腔,“继母难不成还不是母亲了?那皇后岂非也是良训的表妹?日后她姑父姑母日后便是国丈,这是何等荣耀,还是经得起你在这儿嘲讽呢?”
这本是帮她说的话,却叫林良训苦笑起来,不来不行,世子叫她务必与皇后道歉。
......她今日连上前去说句话都不敢,世子怕是也以为皇后会看在姑母这一层还能跟她摒弃前嫌,才不休妻的。
看姑母的面子?
姑母如今都要被休了,还有个什么面子?
等会儿世子夫人抱着个白胖的小子出来,在前院男客处已经走过了一圈,如今到了女眷处,倒是有不少人稀罕的。
立刻有人叫那些新婚的或是多年没开怀的小媳妇儿过去抱一抱。
便是老太妃也有几分意动,这年头没哪家是不盼望着多子多福的,她也不能免俗。
她倒是不盼着外孙女生许多,到底多产对女子身子不宜,更何况外孙女还是个体弱的。
有皇位要继承,老太妃觉得三五个孩子还是要的。
外孙女儿下月成婚,这可是个好彩头,要是真是好运,新婚月里头就开怀,明年八月就能养下来孩子,乖乖,正是秋季,可不是好日子吗。
不用老太妃开口,兴平大长公主便有此意,自家重孙满月宴是皇后娘娘亲自抱过的,日后这白胖小子说出去也是有了面子。
陛下后宫空无一人,成大姑娘入宫必定是一人承宠,年岁合适身子康健的男女,有子嗣也必定是几月的事。
世子夫人才出月子,身姿有些丰盈,圆盘脸,瞧着有些富态,人生的也是不丑的。
她笑盈盈的问玉照:“成大姑娘抱一会儿这胖小子?”
若是以往旁人定是觉得这般献媚未来皇后,叫一个未婚姑娘头一个抱孩子,吃相着实难看,可到了当今圣上这里,所有人都能理解了。
这大把年纪,还没有子嗣,事关天下根基朝廷平稳的大事,所有人竟然不觉得有异。
说的没错,是要叫成大姑娘先抱,她们可不敢抢这个先。
远远的旁边桌的人都围过来看,撺掇着玉照去抱。
玉照也不好意思拒绝。
伸着手小心翼翼的抱过,世子夫人有些不放心的在旁边端着,生怕她体力不支把小孩子摔了。
玉照双臂收拢,将小子抱在怀里,小子才满月也看不出个样子来,玉照抱着只感觉沉甸甸的软和和的一团,一直闭着眼睛睡觉,不哭也不闹。
瞧着性子是个乖巧的。
玉照倒是觉得新奇,她还从没抱过孩子,不过她聪明的很,很快就像模像样的抱起来了。
旁人都一个劲儿的夸赞她,只玉照知道,她是拿着抱自家狗儿的姿势抱孩子的,准错不了。
“真是可爱的孩子。”玉照看着娃儿,认真说道。
有侍女从垂花门外头迈进来,匆匆朝着众人行礼,“大长公主,陛下驾到,在前院呢。”
兴平大长公主有些错愕,天子亲至本是满府上下的荣幸,这还只是一个重孙的满月宴,就引的陛下亲至。
她立刻就要带着女眷们出去接驾,那侍女立刻道:“陛下说了,今日就当是微服出来看您老人家,别拘着那些礼。”
说罢侍女朝着玉照暗暗看了眼,兴平大长公主也明白了过来。心里也摸清楚了这位未来娘娘的分量,只怕是比想的更重,这日后更得谨慎些对着。
兴平大长公主能想到,其他人也能想到,没人光明正大的打量玉照,玉照却仍感觉自己被看成了筛子。
玉照连忙将怀里孩子还给一旁的世子夫人。
兴平大长公主接着笑道:“那便听陛下的,咱们就不去前院凑热闹了,只抱着孩子去前院叫陛下看看,你们往我院子里去坐坐,左右天色还早,一群老婆子们去打打牌。”
一面招呼起玉照来,叫她的孙女儿作陪。
老太妃也来叮嘱她:“跟着那几个姑娘们去玩,若是没什么可说的,你便自己一人待着,左右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自个儿心里有数就好。”
这话说的是什么意思,玉照想明白了。
感情这是叫她趁着机会去跟道长私下见见面,培养培养感情呗——
兴平长公主府的小榭亭台错落有致,掩映在奇山怪石之后,小榭与亭台长廊连通之间挂着一排金丝相勾连的斑竹帘。
乌金斜照,天光穿过竹帘,隐约映照出一个男子瘦长挺拔的身型。
李近麟在前头小心翼翼引玉照过去,到了跟前李近麟连忙止住了步子,朝前边亭台的侍卫打了个手势,全都撤了出来,这才朝着玉照努努嘴:“娘娘快去吧,陛下等了许久。”
玉照好些时日没有见过他,说是不想那是假话,有时玉照就在想,他们如今还不如以前在观中时,她想去便能和他在一起待上一整日。
如今见一面反倒是成了奢侈。
玉照眼眸垂落,猫儿般的悄声往前走,越靠近越是小声,手指扶着竹帘,慢悠悠的掀开一角想给他一个惊喜。
不料里面那人却是迅速抓了她这磨蹭勾人的手,顺着她的袖口往上,握住了她的手肘,没怎么使劲儿就将人牵了进去。
眼前忽然贴上一个温热高大的怀抱,有力的臂膀将她抱了个满怀,她鼻尖充斥着男人熟悉的清冽气息,还闻到了一丝酒味。
玉照想退出来瞧瞧他,那人却执着的将她禁锢在怀里,抽出一只手掌,摩着她软和的脸。
怀里小姑娘似乎不喜欢这个姿势,柔云一般的眉微微蹙起,软声软气的想推开他。
赵玄今日有些执拗,实在是太过念想,已经不愿意顺从她的心意。
他嗓音有些低沉沙哑:“整整七日没见,你还要推开朕?”
玉照努力抬头看他:“你今日喝酒了?”
赵玄轻声“嗯”了一声,牵着她的手将她牵往旁椅子上,那交椅甚宽,两人合坐竟然正好。
“前院满月宴办的热闹,若是来了却一杯不喝,心思岂不昭然若揭?”
帘后光线朦胧,他总觉得两人离得远,垂首看了她半晌尤嫌不够,过会儿又腾出一只手来,稀罕的伸手摸摸玉照的头。
帘子内阳光暗沉,她才从阳光下走入,眼前难免有些发暗,黑暗最容易滋生恐惧,可有他在,却安心的很。
玉照有些难耐,小心翼翼又故意试探,偷偷摸摸环上他的腰,将手往他腰间摸来摸去,学着家里的狗儿模样,故意将吸气声放大,“咻咻”的到处闻着。
赵玄忍不住伸手握住她的肩膀,声音含笑:“学着狗儿在闻什么?”
莫不会这姑娘以为学着狗儿嗅觉就能更灵敏?
“我闻道长身上有没有胭脂水粉的味道。”
“可闻出来了?”赵玄好脾气的问她。
玉照停下动作,晃了晃脑袋:“暂时没闻出其他的味道。”
说完又忍不住乐了起来,一副要求夸奖一般,笑着与他说今日的事:“你是不知道,我方才在女眷那桌还抱了那个满月的小娃儿,那可真是我第一次抱小孩呢,她们都以为我不会,小心翼翼在旁边托着,谁知我一学就会,那又什么难的呀?”
赵玄只感觉小姑娘温软的气息凑着自己脖颈脸色攒动,那气息似是一把钩子,一柄拂尘,将他全身心都勾了起来,在他身上来回拂动。
他完全没听清她说什么,气息沉沉,心不在焉接道:“宝儿真聪明。”
玉照慢吞吞的换了个她舒服的姿势,被他夸赞的心情万分愉悦,红着脸笑起来:“哈哈,偷偷告诉你,其实我是天天抱着狗儿,都抱出经验来了。”
赵玄并不想聊旁人家的事。
按捺不住,伸出长臂穿过玉照腿下,另一只摩挲着她的颈后,玉照还没来得急反应,才找好的舒服姿势又被他破坏,被抱起放到了那人的腿上坐着。
她后背紧贴着身后人硬挺的前胸,那人一双大掌轻轻合在玉照纤腰上,随即就着这个姿势转过她的肩。
细细亲吻她的眉心,吻她鼻尖,最后落在玉照光盈的唇瓣上。
玉照迷蒙的眼睛里洒下一面流光,微微张开唇瓣,露出一排整齐的贝齿,轻轻舔咬了一下对面的人,忽的二人间若即若离的吻就变得深重起来,玉照很快耳鸣目眩承受不住,她连忙往后翘着脖子。
猫儿一般的小姑娘,几日不见倒是学会了装模作样拌老成,沉下脸来训斥他:“这是在别人府上,你能不能安静一点儿,要是我妆花了我怎么出去?!”
往常在道观里可以,如今在别人的府上如何可以?
要是等会儿她发髻散乱,还不是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
玉照才说完,就着若隐若现的光线,便见道长清隽的脸上点点红泽,那是自己唇上今日涂的鲜红口脂。
她不知如今自己的嘴成了什么样子,只知道道长一直盯着她的唇看。
玉照再次推开了他,赵玄见她如此排斥,也只得放开了她,用指腹慢慢替她擦拭晕染出唇外去的口脂。
小姑娘喜欢他那副清心寡欲之举,可这世间真有一个男人能面对心爱的人仍坐怀不乱吗?
以往他倒是能压制,为何如今压制不了了?
看来那些清净经不能断,还得日日抄下去。
赵玄忽的严肃起来,郑重其事:“知道为何朕今日要来看你?”
玉照想了想,忽的毫不忌讳的扬起唇角,“你想我了呗,还能是什么?”
赵玄被这般直白的回答,有些羞涩,他面上不显,只刻意沉着脸问她:“你难道没有想我?”
玉照从他腿上跳了下来,乖乖巧巧的做到了他旁边,哼了一声,不承认却也不否认。
“明日便是十月初八。”
玉照不明所以的望着他。
“这一个月,宝儿...你我二人不能再见面,知道么。”
玉照还以为他说的是什么,原来是这个。确实有说法,男女婚前一个月要避开不见的,但那都是哪一年的老黄历了?她可不信这个。
赵玄知晓她的心思,满心无奈起来:“旁的可以不信,这个必须要遵守,你我往后还有许多年,如何也不要拘泥于这一个月。”
玉照抿了抿唇,定定的望着他,望入他的眼眸深处。
“我早发现了,你这人特别神神叨叨。”
赵玄并不否认。
只有他知,自己往日是有多厌恶行鬼神巫蛊之事,于他看来那是愚蠢不堪,才将命运寄托在那些上面。
可如今遇上了她,赵玄才明白过来,他不愿意去赌。
“忍耐上一月便好。”赵玄目光沉沉的看着她。
玉照凝眉想了一阵,余光瞥见亭榭远处人影晃动,听到小娘子们嬉笑的声音,她自是心虚的,偷偷掀了帘子一角往外看去,只见是那大长公主的孙女儿带着一群姑娘在湖边上玩闹,正打算经过沿路水榭,往后院出去,而自己本也该跟她们在一处。
两人婚事早已世人皆是,此时更是只差临门一脚,外头也有宦官仆人远远候着,便是在水榭中私下见面也算不得什么事。
可人便是这般,明明没做什么,却仍是害怕旁人瞧见。
玉照整理乱了的衣裙。
“如此快就要走?”
赵玄环着她的腰肢。
玉照恩了声,有些慌乱的垂下头:“都在盯着我瞧呢,我该快些回去,不然说不准她们私底下怎么说我呢,一个月不见就一个月不见,我外祖母还在等着我呢,真要走了。”
外祖母可是叮嘱过的,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她如今就该回去了。
两人手指相缠,恨不得通过这一点的肌肤相交将浑身肌骨血液融入对方,叫两人紧密相连,拆分不开。
舍不得对方的温度,舍不得分开,磨磨蹭蹭的拖延了许久,许久才松开了。
玉照一被他放开,不对他说句告别的话,立刻往外边跑了出去。
赵玄看着小姑娘捉裙小跑出长亭的背影,背影纤细婀娜,因跑得急珠翠轻撞,他眸中波澜起伏,良久直到那人看不到了,才收回眸光。
***
满月宴一直持续到夜幕,老太妃身子向来康健,今日与一群太妃太夫人们打牌打的开怀。
在江都时那几个同龄的老封君子孙都是江都王手下,与老太妃说话总是隔着一道,客客气气战战兢兢的,倒是还没今日公主府里这般开怀。
两人回府时已经是傍晚,继白日的明光万丈之后,是一片霞光漫天,往这片皇城街道中投下一片璀璨金辉,投下壮丽阔影。
老太妃登上马车,寻了处软枕往身后板硬的车身处靠着,瞧了眼玉照。
“你可知你何处做错了?”
玉照一怔,舌头打结想也不想就立刻撒谎起来:“不是您也同意我过去的吗?我只是回来晚了一点,但我真的只是跟他说...说了话......”
老太妃便知这孩子仍是没懂,“今日那碗酒酿丸子,你不喝便是不喝,留着是照顾他人情面,撤下去也是常理,若非清宁上前撤了去,你难不成还打算入口?”
玉照被说的尴尬,也明白了一些道理:“我自然是没打算喝,只是我瞧见那位侯夫人是特意给我独做了一份,今日人家还是主人家,我要是直接不喝,岂不是叫人面上难看?”
这本是桩小事,老太妃将其提出来掰扯,自然是有原因的。
“一盏酒酿丸子,就能叫她们对你面上难看?你这是置皇家威严于何处?我看你今日犹豫,桌上诸人都瞧着,若是都落在她们眼里,她们会如何想?你日后是皇后,若还这般犹豫再三,软弱难决断,还想着事事给旁人留脸面,只怕你最后谁的脸面都没留到,反倒是丢了自己的脸面,叫人觉得你软和不明理,立不起来。”
玉照实在想不到不过是一个酒酿丸子的事,里边的弯弯道道竟然如此多。
她吸了两口气,指头忍不住扣弄起裙子上缝上的细碎粉色珠子,那是花儿的蕊,道长今日抱着她时还被这珠子硌到了。
“我知道了,以后不会了。”
老太妃仍继续道:“清宁就做的很好,见你犹豫立刻替你遮掩将它撤了去,其实如今你还没入宫,倒是也人没话说,只是习惯非一时半会儿能改的......这次错了也不能怪你,谁曾想你身份转变了?以往你是臣女,面对她们要事事顺从,不可僭越,可如今身份反过来了,你不能看任何人脸色行事,你不便入口的东西,不想入口的东西,随你撤了还是怎的,可明白?”
玉照还没被外祖母如此疾言厉色的教导过,她有些委屈不想说话,见老太妃一个眼神威严的扫视过来,连忙小鸡啄米:“知道了知道了。”
老太妃背靠软枕,轻叹了口气。
一个两个的都叫她操心。
儿子那性子,太过强硬无法无天,前些年倒是想强迫他先成亲,以为成亲了性子多少会好些,她看重了江南名门徐家的大姑娘,只可惜亲都定了,那姑娘转头得病死了。
儿子多少被别人背地里说克妻,穆从羲倒是无所谓旁人怎么骂他,只是她这个做娘的心里听了难受,又想给他寻个其他家身体好的姑娘,只是穆从羲整日在军营里待着,也没个机会。
以至于如今外孙女这边,她倒是对陛下后宫里满意的很,只是宝儿这性子,倒是绵软的很,心思太善太纯,究竟不好。
看来还有的教。
等到了十一月,那大婚才真正是迫在眉睫,只差几日功夫了。
便是玉照也不好往江都王府跑了。
寻常人家成婚六礼,与玉照这里的区别甚大。
宫中聘礼也是早早下了的,若非当代豪奢嫁女成风,宫中自然是不差那点儿钱,连皇后的嫁妆也一道操办了的。
宫内仍是要操办皇后的泰半嫁妆,这是每朝每代都免不了的,称“内外办”。
内办主要是宗人府牵头,涉及到一切规制上的东西,首饰、配饰这些物品都由宫内调度筹办,另外外办则是朝服、皮裘、瓷、缎、等特殊品,交由织造局采办。
凤冠凤袍一应首饰会在入宫前一晚送至信安侯府。
若是与寻常人家一般按着日子来,成婚那日再行添妆开揖,是怎么也赶不及的。
是以提前几日,便陆续有亲朋好友过府上来给玉照添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