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长青不知道从哪找的衣服,这会儿已经恢复了女儿家打扮,头发也梳好了,看不出刚才的狼狈。张不周没走,赵行也没把他当外人。“你也年纪不小了,父皇前几日刚给你正式册封了公主称号,就是想让你给天下年轻女子做表率,可是你看看你,每日只想跑出宫,像什么样子。”
赵长青被劈头盖脸地训斥一顿,嘴巴一撅,眼看就要哭出来。“凭什么说我,我又没做伤天害理的事,我只是想跟男子一样读书罢了。还说我是最尊贵的公主,连平常百姓都能做到的事,我却不能,尊贵到哪里了?”
“谁不让你读书了?”见她这副样子,赵行就头疼:“不是命人往你宫里送了不少的书吗?你嫂子说,她闺房之中的几本心头好都送给了你。”
“那根本就不是书。”赵长青振振有辞:“《烈女传》,《女德》,《女记》,这算什么书,我要读的是《史记》,是《春秋》。”
赵行都被她气笑了:“你是不是还要参加科举,考状元?”
“是又怎么了。凭什么只有你们男人可以参加,女人就不行了。凭什么连女人读什么书,都要你们说了算。”赵长青越说越气,到底还是哭了出来:“母妃不许,父皇也不许,连你也不许,你们都不是好人。”
“别胡说。”虽然知道她是小女孩的无心之语,可这番话怎么能乱讲,被礼部的人听到了,弹劾的奏折能堆得比她人都高。“那你想怎么样?”
“我也没想怎么样,我只不过是想和所有人一样,有个读书的权力,我要进国子监。”赵长青说出了自己今日来这里的目的。
“不行。”赵行断言拒绝。“国子监中都是男子,你一个女儿家出现在这算怎么回事,名声还要不要了?”
赵长青嘴巴一扁又要哭出来,谭笑连忙哄着道:“燕王殿下说的在理,公主您每日来这确实是不太方便。”小声道:“您忘了刚才发生的事了吗?”
赵长青止住哭声,偷偷地看了张不周一眼,见他一脸看好戏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你笑什么?”
张不周看戏看得好好的,没想到突然被针对,急忙解释道:“我想起高兴的事情。”
赵长青咄咄逼人:“什么高兴的事。”
“我今日拜郭祭酒为师了。”
赵长青气得咬牙切齿:“连你都能入国子监,我却不行,真是太没天理了。”
见她越说越不像话,赵行冷脸道:“够了,谭姑姑,劳驾您把她押回宫里去交给我母妃,严加看管起来。”
“不行,你不能这么对我。”赵长青还想反抗,可是看着赵行铁青的脸,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红着眼眶,用力地跺了一下脚转身跑了,临走前还瞪了张不周一眼,谭笑连忙追了上去。
“长青被惯坏了,让你看笑话了。”赵行跟张不周解释道:“以前也不是没有偷偷出宫的经历,大多是贪玩,没想到今天这么大胆,连国子监都敢来。要是被人知道了,别说礼部那一关,恐怕先生就会带头弹劾她。到时候丢的,可就不是她自己的脸了,连父皇都要背上教子无方的指责了。”
赵行作为兄长自然可以评价,张不周一个外人却不能乱说:“公主殿下有心修习学问,其实是件好事。女子无才便是德这句话,您也知道实在有失偏颇。更何况公主殿下率真坦诚,若是强行拗了她的性子,反倒不美。这哄女子就像是治水,向来是堵不如疏的。”
“你说的我也知道,可是父皇和母妃不许,我也没有办法。现在就盼着早点给她找个如意郎君,到时候为人妇,想来也能安稳些。”赵行无奈地先走一步,赵长青即便被押回宫,可是心气不顺,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事来,自己得跟着快点回去看一看。
张不周抱着一摞书,这会儿已经下了学,正是午休的时间,他便跟着人流往监外走去,出了门口便瞧见,凌珑带着几个人堵住了封一猋,来接自己的惊蛰正在中间拦着双方不要动手。
将书本放到马车上,张不周慢慢悠悠地凑过来:“怎么了这是,这么热闹。”
凌珑原本要找的便是他,这会儿见他出现,倒是放过了封一猋:“我还真没想到,你也算是有点身份。不过张家在武将派系中还算是中流砥柱,可是这学识嘛,就不值一提了,你恐怕连开蒙的书都没读过吧。”
在张不周眼里,凌珑还是个小孩子,偏偏要老气横秋地做点评,实在是又嚣张又可笑,对他也生不起来气了,干脆点点头:“是啊,我还真没读过,不过祭酒大人刚刚收我为徒,还送了几本书给我,叫我好好学,不明白的地方就来问他。”
知道凌珑特别想要拜在郭祭酒名下,张不周便专挑他的痛处提:“哎呀,你说我连字都不认识多少,这以后是不是得每天都来找先生讨教啊。祭酒大人这么忙,能有时间理我吗?”
封一猋刚刚被凌珑带人凌辱一番,原本已经丢尽了脸,这会儿见张不周带头,不怕惹事,便帮腔道:“就算再忙,你这个亲传的关门弟子他还是要腾出时间来管管的。”
二人一唱一和,气得凌珑脸色难看。身后虽然有一群跟班,可都是国子监中的监生,读书还行,要说动手的话,恐怕加起来都打不过张不周,更不用说中间还拦着一个明显不好惹的惊蛰。“我不与你与做口舌之争。祭酒大人被你蒙骗收你为徒又如何,我会在科举中向他证明,谁才是最好的那一个。咱们走。”
一群小屁孩。张不周暗自吐槽一句,拉着封一猋问:“你没事吧,怎么又和他们起冲突了。”
封一猋犹豫了一下道:“封王大典那天生了乱子之后,羽林卫的几位都统都受到了牵连,眼下位置都空了出来。凌珑问我,想不想让父亲官复原职。”
张不周了然。封梓从羽林卫都统一职,到泰安城城门守备,看似品级没怎么降,可是地位却是天差地别。一个是可以经常在皇帝身边露脸,一个却只能每天看大门,两者的未来前景不可同日而语。封一猋一直将这件事归咎于自己惹的祸,这会儿有弥补的机会,当然想尝试。.
“条件是什么?”张不周问道:“既然是想帮你,怎么会把你气成这个样子?”
“他欺人太甚。”封一猋咬牙切齿。“他要我给他跪下舔他的鞋子。”
实在是幼稚。张不周又暗自骂了一句,这凌珑是典型的高智低情,书读得再好又怎样,这样处事,早晚给他爹树上几个强敌。
“不要理他这种人了。我会将此事记在心上,若是有机会,便帮你爹打点一番。”张不周道。“不过,你是不是回家问问你爹的意见,他是想回羽林卫,还是想继续在现在的位置上。据我所知,羽林卫这会儿可不消停,万一再出点什么事,可能要被推出来背锅的。”
封一猋点点头:“你说的对,回去我就问问他。”
二人上了马车,封一猋问起上午的经过,张不周给他讲了听,自然省去了与赵长青的那一段交集。
“你才来泰安城多久啊,就可以获得陛下的单独召见了,真叫人羡慕。”封一猋虽说也算是出身不低,可是封家势单力薄,只有他爹这么一个可以上得了排面的人,如果不出意外,他这辈子也不会有什么机会面见皇帝。
“这有什么可羡慕的。”这件事放在别人眼里是恩宠,放张家这就是麻烦。“陛下不计较我逞英雄出风头就行了。”
封一猋又缠着张不周讲了一遍大典上的事,这已经算不得秘密了,张不周也就给他讲了。听完之后小胖子两眼放光:“你可真厉害,我虽然也会武,可是和你一比,简直就是过家家的游戏手段一般。哎,你们张家代代都出武将,一定都很厉害吧。”
张不周想了一下,摇摇头。大伯张一温在户部,从未听说过会武。自己的老子大抵是会的,不过自己没见他施展过,也没听人提起过。三叔会一些,主要是以军中的把式为主。至于四叔,自己还没见过,不了解。再往上一代的张韬,老头子擅长的是打仗,不是打架,自身的武艺,也就是三品中境的水准罢了。
“武将不一定都会武功,重要的是带兵打仗,要懂兵法。倘若只管一个人好勇斗狠,自己冲杀,那他只能算是一个合格的前锋,放不了一军主将。”
封一猋听得半懂不懂,认真思索,见他这副样子,张不周心念一动:“你该不会想从军吧?”
“有这个想法。”封一猋没忸怩。“今日开学上课,我以为我都已经在假期里做好温习了,可是博士一开讲,我还是如同听天书一般。学文这条路上,我是没什么出息了,可是总得有条出路吧。文不成,那就试试武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