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做了个美好的梦。梦里自己和其他人都被天神下凡般的张不周给救了下来,他带着一支队伍,将火焰的距离隔出了更远,程耳的伤口也被包扎好了。张不周拿出一袋水,尽管那水囊不知道属于谁,臭烘烘的,对自己来说却如同甘霖一般。疯狂地喝下半袋水后,谷雨终于舍得睁开眼睛。
梦里的景象没有消失,视线所及之处,张不周正跪倒在地,将白露搀扶着坐起来喂着水。
感受到手上的分量,谷雨这才注意到,真的有一个水囊被自己死死抓在手里。很没有礼仪风度地打了个水饱的嗝,谷雨重新瘫倒在地,在这种情况下,不知道为什么,居然会有些想笑的欲望。
于是她就笑了,像一朵在灰烬中盛开的花。
感觉体力恢复了不少,谷雨摇晃着站起身,走到看起来比自己先醒过来的程耳身旁,很想打他骂他,最终都化作一句:“没看出来,你会这么愚蠢。”
程耳当然知道她说的话是指什么事,闻言不禁苦笑。“我一向自认为还算聪明,这几天却一直做蠢事。”..
谷雨的心情大概真的很好,她笑道:“公子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以后还是离他们几个远一点吧。”
看着李大嗣被张不周用水泼醒后一脸懵逼的样子,程耳不禁笑了:“我们几个,恐怕是分不开了。”
当张不周终于绕过山岩走到背面,正好看见谷雨倒下,心急如焚地快跑几步,这才发现旁边还有一个更让人心急的人。好在鲁肃带的人里,是有军医的,别的不说,对外伤的治疗还是有一套的。有他们在,程耳的伤势稳住,张不周终于有心思去查看众人的情况。
两个受伤的人在最好的位置上,说是最好,其实只是相对来说。这块山岩在这里不知道放了多少年,地面被压出了一片浅浅的凹陷,每逢下雨就会汇集至此,日积月累下来,虽然不至于产生水坑,但相对来说比较潮湿。地方不大,只能躺开两个人。谷雨后背有伤,陆升脸上有伤,两人一俯一仰地被放在这里。
一看之下不禁有些着急,两个受伤的人,情况都不容乐观,尤其是陆升,本来腿上就有伤,之前虽然包扎过,但是在挡在张不周身上的时候,剧烈的动作将伤口又给撕扯开了,众人将他安置好以后,大概没有注意到纱布上渗出来的血。陆升的脸上已经是一片苍白,面无血色。
给陆升换药的时候,也许是疼得受不了了,醒了过来。陆升看着满头大汗的张不周,有些失神道:“公子,你没走出去?”
见他醒了,张不周倒是松了一口气,开起了玩笑:“是,没走出去,咱们现在是在
没有力气抬头的陆升闻言也笑了:“既然都在
张不周顾不上擦汗,将最后一道纱布缠好,恶趣味地给他打了个蝴蝶结:“别说话了,喝点水,好好休息休息。”
白露的伤势虽然要轻一些,但本来就生病未愈,这会儿昏迷得有点深,即便是换药的时候都没能将她弄醒。谷雨凑过来打下手,张不周道:“怎么不多休息一会儿”
谷雨摇摇头:“本来就没做什么,只是有些渴,刚才喝了半袋的水,缓过来了。”
张不周点点头,他看到的是,谷雨最后一个倒下,实在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程耳那伤口,自己弄的?”
说起这个,谷雨也是有些哭笑不得:“本来挺聪明的人,不知道犯什么傻,原本是最安全的一个人,险些成了唯一一个死去的人。”
目光落在张不周的身上,心仿佛被狠狠地揪了一下,有些痛。
张不周的手上,脚上,腿上,甚至是脖子后面,只要是裸露在外的皮肤上,都是被火燎起的水泡。取下了脸上的面罩,汗水从脸上的灰滑落,冲刷出一条条的痕迹。原本风度翩翩的玉公子,这会儿像是路边的乞丐一般破烂不堪。
谷雨半晌没做声,张不周疑惑道:“怎么了?”
“公子,是我们没有保护好你。”
张不周皱眉道:“这会儿还说什么胡话。哪有什么保护不保护的。大家都好好的活着,这不就挺好吗?”
所有人都还活着,这的确算是一个好消息。醒来后见到张不周的身影,惊蛰和清明有些不敢相信,李大嗣倒是没有丝毫意外。这位一向称呼自己为三哥的公子,总是给自己一种可以无条件相信的感觉。
好消息没让大家高兴太久,鲁肃带来一个坏消息:“山风变大了,而且风向不定,周围的火焰在被风吹向这边。”
张不周观察了一下地形,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因为那块巨大岩石的存在,原本可以顺利前行的风,被山岩挡住去路,形成了风团,将山岩附近的火势完全打乱了,原本的避火圣地,此时却成了被火重重包围的死地。
秦沧澜脚点山岩上凸起的地方,利用梯云纵身法在空中借力,登上了山岩顶端,环视四周之后不禁心生冷意。
目之所及,遍地是火。来时的那条路也已经被火给覆盖了,原本可以在山林间呼啸穿行的风,如同火上浇油一般,将火势变得更为激烈。
将情况说了以后,张不周暗暗叫苦。该死的,怎么这个时候起风。
鲁肃道:“南唐地处南方,现在又是夏天,此处又是山间,种种因素叠加的情况下,天气说变就变,刮起大风来,倒也不足为奇了。”
眼下的情况要比之前危急得多。都说水无常形,其实火也是一样。尤其是在有大风的情况下,火势就更不可控了。就算认准一个方向往外跑,搞不好火焰可能在屁股后面追。
鲁肃的手下在他耳边又说了几句什么,只见鲁肃的表情先是放松下来,随即比之前还要难看。张不周好奇道:“怎么了?”
鲁肃沉声道:“公子,我有一个好消息。正所谓无风不起浪,眼下刮起风来,意味着一会儿将要有雨。”
众人闻言精神一振,抬起头想要看看天空,却被厚厚的烟雾遮挡住了,什么都看不清。“这种情况,你是怎么判断有雨的。”
鲁肃道:“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末将这位手下,有项特殊的本事。只要是在快下雨的阴雨天,他的腿就会疼痛难忍。从不出错,非常灵验。”
张不周猜测,那士卒的腿可能受过伤,落下了病根,因此对阴雨天格外敏感。“我看你刚才脸色难看?”
说起这个,鲁肃苦着脸道:“公子有所不知。南唐多风雨,字面意义上的风雨。风在雨的前头,这是小孩子都知道的事情。虽说等会儿会下雨,可在那之前,风力可能会比现在强上好几倍。”
张不周明白了。这大概相当于黎明前的黑暗。对被困火场的众人来说,一会儿要有大雨,是个毋庸置疑的好消息。但是在那之前,超强的风力会让火势狂暴无比,眼下距离众人只有几丈远的烈火,可能在风的作用下瞬间将众人吞噬掉。到时候就算下起雨,也无法再拯救任何人。
眼下最关键的问题,是让众人在烈火席卷而来时,能够尽可能地多存活几秒。张不周绞尽脑汁地想着应对办法,看着李大嗣咕咚咕咚地喝水,灵光乍现。“我有办法了。”
年纪最小的张不周很讨厌这种感觉,明明自己是可以享受照顾的那一个,这会儿却要事事操心。等回了蜀州,一定要好好锻炼他们几个。“五行之中,水克火是常识,但其实土也克火。如果我们能把用土把火挡住,就能多一些机会撑到大风过去,暴雨来临。”
秦沧澜道:“你的意思是,我们要在这里砌一堵墙?”
张不周瞪他一眼,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开玩笑。“当然不是,砌墙是既讲究时间又讲究技术的活儿,咱们这些人做不来。但是,我们可以在每个人的身上做一堵墙。”
见众人疑惑不解,张不周拉过一名南唐士卒,在他身上穿甲的地方拍打了几下:“这些部位被盔甲挡着,虽说火克金,但如果时间不长的话,这些铁制的盔甲是不会有事的。剩下的部位才是我们最重要。”
张不周的手点在那士卒的脸上,手上道:“这些地方,没有任何的保护,就算有面罩,它的材质也是麻或丝,每一样不能挡火,反倒易燃我们要做的,就是用土做成泥巴,糊在这些露在外面的部位上,就能抵挡一会儿。至于其他的部位,我们可以在地上挖一个坑,不用太大,能容纳自己躺进去就好。”
张不周的方法听起来很有可行性。不管最后结果如何,鲁肃带来的士兵都已经开始动手了,一人见方的坑瞬间挖出来几十个。张不周不禁咋舌,这支队伍倒是颇为有趣,有些像前世的工兵营。
坑的问题解决了,还剩下一个问题。
去哪里搞泥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