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两支队伍

没用张不周纠结太久,张三恭神色匆匆地赶来了庄子上。听完张不周的话,张三恭道:“这些事都是小事,眼下有件大事需要你去做。”张不周道:“大事?我能做什么大事。”

张三恭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昨日泰安城来了信使,皇上有密旨给你祖父。看完密旨后,你祖父面色凝重,要我带你回蜀州见他”

张不周满腹疑惑,皇帝给张韬下旨,内容会是什么,为什么和自己有关系。

张韬打量了一下张不周腰间的那块玉,淡淡道:“见过你父亲了?”

张不周道:“回祖父,见过了。父亲赐下了这块玉,还说这把剑也是他当年所用。”

张韬道:“不错,父亲用完儿子用,也算是物尽其用。这次匆忙叫你回来,是要你出一趟远门。”

“出远门,去哪里?”

张韬道:“当年赵陵兄,哦,就是当今天子追封的那位先帝还在世的时候,曾经和南唐订下两桩婚事。其中一桩,是南唐国主的妹妹与当今天子,另一桩,落在咱们张家的身上。”

这件事已经听张二良和自己说起过,张不周道:“李煜生了个女儿,也就是南唐的公主。祖父该不是要我去和她履行婚约吧。”

张韬道:“你不愿意吗?”

张不周沉吟片刻道:“这其中的风险,祖父难道没看明白?”

张韬看了张不周一眼:“就知道你小子聪明。今时不同往日,当年我还只是赵陵兄手下的将军而已,和南唐结亲,是为了安抚南唐,避免战事。如今我身为镇国公,又与蜀军干系颇深,倘若在与南唐有了儿女亲家的关系,少不得受人诟病。”

张不周问道:“依祖父之见,凌国和南唐之间,能否和睦相处下去?”

张韬语出惊人:“如果你是皇帝,你会允许南唐的存在吗?”

张不周沉默,如此说来,张韬认为凌国和南唐必有一战,还是国破家亡的那种死战,倘若张家和南唐结了婚约,将会是一个极大的麻烦。“那祖父的意思是,咱们不履行婚约?”

张韬摇摇头:“不行,皇上来了密旨,要求张家继续履行。”

张不周疑惑道:“孙儿不明白。”

张韬叹息道:“帝王心思,最是叵测。你只需要知道,张家要继续履行婚约,但是又不能最终成婚。”

张不周费解道:“祖父的意思是?”

“既然已经得了天子首肯,你便代表张家去赴李煜的寿诞邀约,礼物我已经替你准备好了。你要做的,就是想办法结识那位南唐公主,并且让她厌恶你,不愿意嫁给你。”

张不周皱皱眉头:“女儿家的婚事不是一向由父母做主?更何况她是一个公主,身为一国之主的李煜,能为了她不顾颜面的毁约?”

张韬道:“李煜三十多岁才有了唯一一个女儿,一向是当掌上明珠般疼爱,如果这位公主铁了心不愿意嫁给你,我想李煜也不忍看她伤心;再者说,我们刚才说的那些事,你以为李煜会想不到吗?与凌国的封疆大吏结亲,对于如今形势不妙的南唐来说,真的是件好事吗?”

张不周了然,李煜赶在这个时候重提此事,想必就是存了试探凌国动向的心思,赵光顺水推舟成人之美,既是打消南唐的试探,也是对不久前被申斥减了食邑的张韬进行安抚,而张韬老谋深算,明着答应这桩婚事,实际上交给张不周去搞黄。这几个人,一个比一个年龄大,一个比一个老奸巨猾。

“那孙儿何时出发?”既然张韬已经做了决定,张不周想着借这个机会出去游玩也不错。

“尽快吧,我已经交代下去让他们收拾东西了,等到一切收拾好,你们就可以出发了。”张韬皱眉道:“前些天陆升传回来的消息我已经知道了,还没有找到那伙人的踪迹。根据现有的情报,蛛网和南唐以及南唐境内的青莲剑宗分不了干系,你这次出行,明里暗里我都已经安排了充足的人手随行保护,不过你还是要多加小心。”

张不周点点头:“孙儿知道了”..

张韬突然笑道:“我忘了,你身边还有一位沧澜剑神,有他在,这一路上应该不用担心。”

张不周道:“说起来,是祖父找他来的吗?这位沧澜剑神,很有,很有个性。”

张韬道:“我还以为是你师父请来教你的,国公府并不知道此事。”

张不周摇摇头:“从他的话来看,并不是我师父请的。”

张韬沉思片刻,释怀道:“不妨事,这位沧澜剑神和你师父无为道人相交莫逆,是多年的至交好友,不管是谁请来的,想来都没有恶意。”

张韬为李煜准备的贺寿礼,装了足足十车。这么多的东西,要是一直走陆路的话,少不得要有破损。因此常年在外跑商的张三恭给定了一条路线,从蜀州出发,一路向东,经陆路到了渝州以后,再转水路,乘船从长江顺流而下直到青州。虽然要方便不少,不过路程实际要绕远,沿路还有路霸水匪和江湖余孽,为了安全起见,除了谷雨白露两个贴身侍女,陆升等人四个贴身保镖,还从蜀军调了一支百人队随行,再加上那位沧澜剑神,阵容非常强大。

田冀为百人队所选的队长,是张不周的熟人,领兵入城配合张不周缉拿人口买卖案相关人等的校尉刘璋。

镇国公府上至张韬、张三恭,下至所有下人侍女,全都站在门外相送。“一路多加小心,不要多管闲事,无论什么时候,一定要记得安全第一。”张韬如同普通的爷爷一样叮嘱着即将出远门的孙子。

张不周一一应下,给张韬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孙儿下山以来,未能常伴祖父左右,反倒是给祖父添了不少烦心事,实在不孝。这次远行离家,还望祖父务必要保重好身体。”

张韬道:“无须挂念我,我这把老骨头还算硬朗。”

张三恭走上前来:“行了行了,又不是生离死别,说这些干什么,家里还有我呢,你放心地去吧。”

张不周的离愁别绪被张三恭的打岔给冲淡不少:“你就没什么要跟我交代的?”

张三恭嘿嘿一笑,将张不周拉到一边:“光是说多没劲,我给你准备了一份大礼放在了车上,你一定喜欢。”拍了拍他的肩膀:“大侄子,我就你这么一个侄子,一定要好好的”

张不周假装不耐烦地抖落他的手:“还叫别人不要煽情,你自己还不是一样,我倒要看看你准备了什么礼物,要是不合我心意,跟你没完。”

张韬看了看天:“时候不早了,出发吧。”

张不周登上马车掀开帘子,看着张韬的身影,明明已经是个老人了,脊背都有些弯曲,此刻却倔强地站得笔直,不知为何鼻子一酸,几乎要涌出泪来,赶忙转过头不再看。

挨着白露身侧坐下,谷雨从座位底下掏出一个小包裹:“这是三爷给公子准备的礼物,说公子一定喜欢。”张不周接过手里掂了掂,分量很轻,手感也很软,打开一看,不禁笑了。

白露凑过头来看了一眼惊呼出声:“好多钱”

包裹里赫然是一沓银票,每张一万两,一共十张。

张不周笑道:“三叔还是蛮了解我的嘛,知道我是个俗人,就拿这些俗物送礼,不错,我很喜欢。”

白露道:“咱们国公府的产业,一年的收入也就三四万两,三爷可真是舍得,这一下子就是三年的收入啊。”

张不周将包裹递给谷雨:“收好吧,这一路上人吃马嚼的,少不了用钱的地方,到时候再跟你要。”

相比于从蜀州出发的庞大贺寿队伍,泰安城的这一支要简单很多。

得了旨意的鸿胪寺,由正卿杨易带队,随行的还有两位钦点的皇子。十四岁的赵楷还从未出过泰安城,放着舒服的马车不坐,非要和赵隶一起骑马而行。“三哥,咱们要走多久啊。”

赵隶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队伍,盘算了一下:“大概要两个月吧。”

赵楷惊喜道:“要这么久,算上回来的时间,岂不是说将近半年我都是自由的。”

看他欢呼雀跃的样子,赵隶道:“怎么,熹贵妃管你管得很严吗?”

赵楷孩子气地噘着嘴:“我母妃可烦了,每天都逼着我读书写字,学什么治国的大道理,还说我的父亲是皇帝,我的舅父也是皇帝,让我向他们学习。当皇帝有什么好的,像父皇一样,又苦又累,连出皇城游玩都有无数人上书劝谏。我呀,就盼着快点长到十六岁,也像二哥和你一样在外面开府,到时候就自由了。”

赵隶暗笑,这位从南唐嫁到凌国的熹贵妃倒是毫不掩饰对皇位的觊觎之心,从小就对赵楷谆谆教诲。“你母妃也是用心良苦,你要多听她的话。”

赵楷道:“不说这些了,这还是我第一次出皇城,一定要玩个痛快。”马鞭狠狠地抽下,胯下的宝马飞驰而出,尽管骑艺不精,年少不知道害怕为何物的赵楷还是很高兴。

一骑从后赶上,与赵隶并驾齐驱。他身穿与凌国常见制式装备不一样的黑甲,腰间两把刀,一把是又细又长弧度小的柳叶刀,一把是又宽又短近似成圆的环形刀。

赵隶问道:“杨大人呢”?

“杨大人年纪大了,受不了骑马的颠簸,在马车里休息呢。我叮嘱过了,让他们放慢速度。”

赵隶点点头:“这次去南唐,虽然带上了你,但是我希望你明白,眼下还不是时候。”

那人嘴角扯出一丝冷笑:“我知道,这么多年都等了,我不会轻举妄动的。倒是殿下,这次出行,可有什么打算?”

赵隶道:“出行前先生与我谈过,只是叫我照常行事,不必有任何动作。我实在想不通,给李煜贺寿,赵楷去就够了,干嘛非要我去鸿胪寺,然后搀和进来呢。”

“先生既然这么安排了,自有道理。据说蜀州也派人去贺寿?”

赵隶笑道:“不光是贺寿,我也是刚刚知晓,镇国公的独孙居然和李煜的独女有婚约,父皇赐了密旨给张韬,要他履行约定。想来这次在南唐,应该可以见到那位害我劳作了三个月的国公之孙了吧。”

黑甲人点点头:“张韬虽然从军中退下,不过余威犹在,若是有机会,殿下不妨抛下前怨,与这位公子交好。”

赵隶道:“我知道。”

“那位新任的长史怎么样。”

赵隶看向一辆马车,林缚不善骑马,又体质文弱,正躺在车厢里享受着随行侍女的按摩。“用先生的话说,小人一个,不过很多时候很多事情,我们需要这样的小人不是吗?”

黑甲人又一次笑了:“此人之无耻,和那位南唐国主李煜有得一拼了。”

目送拨马回转的黑甲人离去,赵隶的目光落在车队的右方,一共三十骑,连人带马尽覆黑甲,装备齐全,肃杀之意让人胆寒。

唯独有一点特殊的是,其中的一人,右手缺了两根手指。

赵隶收回目光,无声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