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又一桩婚事

泰安城坐北朝南,背靠控弦之士几乎百万的北境,倚望中原。

两千六百年前的陈氏皇朝命令这世间天赋最高的设计师,技艺最高的工匠,征调了无数民夫,耗费了无数钱财,这才打造了这座气势恢宏的大城。从外向里看去,首先便是巍峨的城墙。泰安城的城墙,历朝历代都要被刀剑所伤,那累累伤痕,似乎在告诉人们它经历过多少次大战。传闻当年文圣宋师进城时,竟听到城墙的叹息哭泣,诉说自己千年来遭遇的痛苦。宋师烧掉了原本要献给帝王的诗集,捶胸大哭,感叹天下兴亡,百姓疾苦,我辈却只知道写些辞藻艳丽讨人一笑的诗作,实在愧为读书人。转身离去,从此再未踏入泰安城一步,只留下了一部部著史的传世典籍。

泰安城修的四四方方,东西南北四面城墙,除了南面的城墙开了三道门外,其余三面都各只有两道门,加起来正好是九道门,每道城门的上方,都坐落着皇权象征标志的九鼎之一。

凌国定都泰安城后,将九门的名字都进行了更换。如今向南开的三道门,自东向西依次名为东华门,正阳门,西华门。而东墙上的两扇门命名为东直门与崇文门;西墙上的是西直门与宣武门;北墙上的城门名字,则是无数中原人的心愿:永宁门与安定门。

过了九门,就算进了泰安城的外城,也就是玉京城,取自“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的诗篇。传言当年这里还叫长平城时,南唐的开国君主李鹰顾到访后留下感慨:天上的白玉京也不过如此罢。后来流传开来,泰安成的百姓颇为自豪,凌国也就顺势采用了这个称呼。

玉京城从外向内,宅院越来越大,装饰越来越豪华。最外侧的街道旁还有摆摊的小贩,各式的店铺,鼎盛的集市,非常热闹;而最靠近内城两仪城的的那一圈府邸,每日里车水马龙,来访客人络绎不绝,但都是谈吐不凡,衣着显贵之士,因为这里,住的都是凌国朝廷第一等的高官。

一辆马车从西郊的方向,慢慢靠近宣武门,守城门的士卒本来还想着挑开门帘检查一下,赶车的马夫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士卒接过来一看,急忙跪下,将令牌归还后目送马车远去。

马车晃晃悠悠,驶过玉京城,驶过繁华的“宰相一条街”,直接进了两仪城东南角的一座府邸。马车上下来的青年男子,比上数月前要瘦上不少,也黑了许多,不过整个人的气质,却变得很柔和。

三皇子赵隶因牵扯到剑南道人口买卖案,被赵光半惩戒半保护的送到了皇庄,主持秋收。赵隶是幸运的,同样是被赶到庄子上,他不用像张不周一样劳心劳力,顶风冒雨的修大堤;赵隶也是不幸的,因为张不周不用下地干活,而名义上作为“代天子执镰”的收粮使,赵隶必须亲自动手,跟着皇庄的佃户一起劳作。有皇庄值守太监和记录言行的侍从在,想要偷懒是不可能的。..

三皇子府上的杨长史死后,皇上还没选派新人来,赵隶也乐得清闲。若是来的像杨长史一样好摆布还好,若是派来个老学究,真要折磨死人。

洗漱更衣,赵隶再次出门,这一次不坐马车,因为他要去的,是两仪城中戒备最森严的地方。

赵光成亲时,还不是皇帝。当年的发妻在为他生下大皇子赵篆后便去世了。再后来当了皇帝,虽然后宫庞大,但是身份最高的,也不过是皇贵妃,活着的妃子里没人能当皇后,就连大臣们多次上书要求追封的的那位发妻,也只是得了个贵妃的称号。

这样一来就出现了很有趣的情况:自古以来,皇位继承讲究的都是立嫡不立庶,立长不立幼。而赵光迟迟不立皇后,就代表着膝下四子无一是嫡子,同为庶子。而如果按照长幼来排,依次则是少年从军,驻守肃州的大皇子赵篆;目前在国子监执掌弘文馆的二皇子赵行;刚刚及冠正准备出仕的三皇子赵隶;以及年岁要比几位兄长小上一些,胡作非为的性子却已响彻泰安成的四皇子赵楷。

随着皇子们的年龄长大,朝臣们上书力谏赵光立太子的呼声越来越高。只是赵光对此一向讳莫如深,别说朝臣,就是跟在身边多年的吴骧也是摸不清他的打算。

赵隶在庄子上禁足的日子还没到期,这次也是接了赵光的传旨,才得以提前回来。只是对于此次受诏进宫,则是完全迷糊。到了封号娴贵妃的母妃院落,远远地便听见赵光的笑声。

有值守的小黄门通传过后,赵隶被带着进了殿中。赵光和娴贵妃端坐在桌旁,打量着赵隶。“受了,也黑了,不过整个人倒是精神了不少。”赵光似乎心情不错,语气轻快道。

赵隶道:“正要向父皇禀报,皇庄的田地,已经全部收完。看产量,今年是一个大丰之年,这都是父皇带来的福气。”

赵光对于这话,似乎并不受用::“什么狗屁福气,粮食收的多不多,都是看老天爷赏不赏脸,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不要和那些油嘴滑舌的人走太近,学些胡乱的话,堂堂皇子,嘴里全是阿谀奉承之词,像什么样子。”

赵隶大气都不敢出,还是娴贵妃在旁圆场:“好了,刚才还说好几个月没见隶儿了,有些思念,人给你叫来了,你倒好,一见面就训斥。”

赵光对娴贵妃很是疼爱,说到:“你看到的丰收,只限于泰安城。剑南道刚送上来的折子,秋汛水急,三州百县,几十万人全都遭遇了水患,别说丰收,就连往年的收成都达不到。西凉战事初定,本以为朝廷可以安稳两年,没想到人祸虽去,天灾又来,真是叫人不得安歇。”

娴贵妃道:“看你最近忙的,面色都不甚好。倒不如趁着今日无事,小憩一会,等到掌灯时分,就来我这,今日我亲自下厨,整治上几个你爱吃的菜。”

赵光似乎颇为意动,点头答应道:“隶儿许久未见你母妃,便留在宫中多陪她一会,晚上干脆一起用膳好了。”

赵隶连忙答应。

娴贵妃跟着送赵光去起居宫殿,服侍他睡下。等到他们走后,赵隶便赶了太监宫女出去,只留下一个相熟的守在门口。脱掉冠履,披散了头发,懒洋洋地半躺在塌上,等到娴贵妃回来看到他,不轻不重地在他脸上打了一下:“快穿好,像什么样子。被人瞧见了,在你父皇那讲你的坏话。”

赵隶不情不愿道:“这冠重死了,母妃您不知道,在庄子上干活的时候,我一弯腰,这冠就要往下掉,连带着脑袋都坠得慌,很是累人。”

娴贵妃用手指点在他的额头上道:“你呀,真是笨死了。既然是干农活,就要有个干农活的样子,你看哪个农人在田里戴着冠的。”

赵隶撇撇嘴:“我也不想戴啊,可是皇庄的管事太监说了,皇子就要有皇子的身份,不能和那些农夫一样,既然行了冠礼,就还是戴着吧,显得庄重些。”

听赵隶模仿皇庄太监的讲话语气,娴贵妃忍不住想笑,又连忙制止他:“严肃些,不像话。”

赵隶一骨碌坐起来道:“母妃,说起来,这事还要怪你。要不是你安排的那个杨长史撺掇,我也不会受牵连,被赶去庄子上受苦受累。”

娴贵妃道:“这件事还真是母妃的问题。当初看他学识深厚,又与朝中大臣私交甚笃,便想着是个不错的人选,这才送到你的府上当了长史。他的事,你父皇都跟我说了,死的好。只可惜污了我儿的名声。”

赵隶摇头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就算有人想要污蔑儿臣,我也是不怕的。”

娴贵妃道:“你作为皇子,府上是离不开长史的。别的不说,便是迎来送往的礼节安排,就需要有专人打点。前几日我便向你父皇提起,要安排你出仕了,到时候还不得像你二哥一样,忙的连个人影都见不到。所以啊,这次我托人仔细打听,想着给你找一个能放心的长史。”

赵隶道:“那,找到了吗?”

娴贵妃用帕子掩住面笑道:“长史找到了,顺便,还有其他收获。”

赵隶好奇道:“什么收获?”

娴贵妃道:“我给你找的长史,是户部尚书张一温的妻甥,张一温你自不陌生。我本是想着派人打听一下他这个外甥的为人如何,没想到还打听到张一温家生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年龄比你大上两岁,出落得很标致,性子也很是温婉。听人家说着,我是越听越喜欢,我想着你既然及冠了,也是时候该定下一门亲事。这次找你来,其实主要是跟你说这件事。”

赵隶似乎被吓到一般,张着嘴巴不说话。

娴贵妃笑道:“看你的样子,是开心到说不出话来?”

赵隶苦着脸道:“母妃,我还小啊,现在就定亲,是不是太早了。”

娴贵妃道:“哪里早了,就这我还嫌晚了。行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只是告诉你一声而已。等我跟你父皇商量好了,找个合适的机会,便叫张一温来聊聊。”

赵隶只能不情不愿地答应下来,只是想到什么一般突然问道:“母妃,那女子叫什么啊。”

“她啊,她叫张宁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