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音笑了声,偏头看一眼陆沉风,又看了眼柳珩。
她低头转着茶杯,并未回应。
柳珩拱了下手:“是柳某唐突了,陆夫人勿恼。”
陆沉风眼神宠溺地看着姜音:“还要再歇会儿吗?”
那份宠溺一半是做戏给柳珩看,一半是连他自己都未察觉到的真。
姜音笑了下,站起身:“走吧。”
她没戴帷冒,自从跟在陆沉风身边后,她就没再戴。陆沉风没让她戴,她也没主动提。
先前行走江湖时,她都是戴着帷冒的。
陆沉风起身拉住她手,拿起长刀便走。他的绣春刀放在了马车里,没拿出来。
张山和另一个小旗李石,两人招了下手,坐着歇息的锦衣卫齐齐拿刀跟上。
柳珩急忙站起身喊道:“姜姑娘。”
姜音身形一顿,没回头,也没理他,继续往前走去。
柳珩再次喊道:“姜姑娘,有时候糊涂是好事,有时候糊涂未必是好事。”
姜音停了下来,陆沉风手揽在她身后推她一下。
而这次姜音却没再继续走,顿了顿,她转过身看向柳珩。
“你到底想说什么?”
柳珩上前两步,看着她眼睛,直言不讳道:“实不相瞒,我家有个小妹,十三年前与家人走失了……”
他话没说完,陆沉风冷嗤一声,唇边勾起抹讥讽的笑,看向他的眼神即冷冽又鄙夷。
柳珩神情淡然地扫了眼陆沉风:“陆大人,很多时候你所见所听未必就是真相。”
陆沉风拖着长音哦了声,脚尖一动,往前跨出两步,顺势挡在姜音身前:“那柳少卿说说,何为真相?”
柳珩勾了下唇:“陆大人是想再次与我切磋一番吗?”
陆沉风轻轻扬了下眉,阴恻恻地笑着:“本官愿奉陪。”
柳珩道:“陆大人眼下办的是何案子?”
陆沉风不答反问:“柳少卿现下办的是何案子?”
柳珩轻笑道:“下官暂无公差在身,来此只为了见姜姑娘一面。”说着,他又看向姜音,“我家小妹走失那年六岁半,与姜姑娘长得一模一样。”
不等陆沉风开口,他快速从怀中掏出一卷画轴,绕过陆沉风走去姜音身前,展开画轴给她看。
陆沉风一眼便看出,这幅画正是上次柳闵拿来锦衣卫衙门给他看的那幅。
画上粉雕玉琢的小姑娘确实和姜音长得一模一样,姜音看起来就像是画里小姑娘放大后的模样。
姜音诧异地看着画中的人,良久,抬起眼看向柳珩。
“画中人是柳大人的妹妹?”
柳珩小心翼翼收起画,含笑道:“正是。且小妹左肩上有块红色莲花形胎记。”
姜音下意识地抬手去按住左肩,她这里就有一块红色莲花形胎记。
她的神情和动作,如数落在柳珩眼中。
柳珩看着她,眼中隐隐有潮意。
“不知姜姑娘是在哪里长大的,由何人抚养长大,因何嫁给了陆大人?”
姜音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垂在身侧的手微微发颤。
陆沉风感受到她的颤栗,回身把她搂在怀里,手臂环在她背后,安抚地拍了拍她背。
他眼神阴鸷地看着柳珩,扯了下嘴角:“柳少卿想知道的这些,本官可以答复你。”
柳珩问道:“条件?”
陆沉风冷声道:“眼下正有一个案子……”他将方老翁的事陈述了一遍,“本官因有公务要去一趟河间,无法亲自查办。便将此案移交给了顺天府,眼下赵知县的人应该还在赶往京城的路上。”
柳珩听罢皱了下眉:“陆大人是想让我接手此案?”
陆沉风嘴角轻扯,笑容玩味:“柳少卿若能处理好方老翁的案子,到时候你想知道的事,本官都能答复你。”
他低头漫不经心地整理着袖口,叹了声:“唉,说来本官也是万分痛恨这些拐子。前些时日,本官的夫人也差点被抓走。若非本官救得及时,怕是……”
柳珩却并不接他的话,而是看向姜音:“姜姑娘,你若有难言之隐,不想说便不说。因猜测姜姑娘很有可能是我家走失的小妹,所以才多有冒犯。”
姜音微微一笑:“我夫君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柳珩点了点头,看向陆沉风:“好,就依陆大人的意思,还望到时候陆大人别食言。”
陆沉风眯了眯眼,笑得一脸奸邪:“那是自然。也希望柳少卿不会让本官失望。”
柳珩拱了下手:“陆大人保重,你我京城见。”
他临走前深深地看了眼姜音,最终什么也没说,手一招,带着大理寺的人离开了。
目送着柳珩等人走远后,姜音看着陆沉风:“夫君不是已做好安排了吗?为何又要让大理寺的人插手。”
陆沉风看着她,意味深长地笑了声:“我本也没想着拖大理寺下水,是那小子自己硬撞上来的。”
实际上他心里想的是,既然躲不开,那就干脆一并拖下水得了。
反正以后说不定都是一家人呢。
日落之前,到了河间。
直至进入河间城内,陆沉风仍旧让锦衣卫扮作镖师。
他没有去此地千户所,而是住在了河间城内最大的一家客栈。
在客栈安顿好之后,陆沉风让张山去了一趟千户所,与此地的千户交涉了一番。
张山回来时,顺便带了黎江和苗武送来的信。
黎江和苗武早已到安州和文远县了,他们在那没碰上异域僧人。
两人各自留了一队人马守在安州和文远,又继续南下去巡查围赌。
陆沉风坐在大堂内的一张方桌前,手拎着茶壶慢悠悠倒水。
他看一眼旁边坐得规规整整,小口小口喝着水的姜音,笑着问道:“夫人如何看?”
姜音两手握着茶杯,与他目光相视,笑了下:“我觉得那僧人还会回来。”
“哦?”陆沉风放下茶壶,一脸兴味地看着她,唇边噙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夫人为何觉得他还会回来。”
姜音笑着放下茶杯,纤细的手指点着杯口,上面印着浅浅的口脂,她指尖在口脂上来回抹动。
陆沉风看着她葱白的指尖与那薄薄的一点嫣红,眸底似浓墨翻滚,他舔了下唇,垂眸喝水,喉结滚动着,凛冽又灼人。
“因为‘欲’,人最难对抗的便是‘欲’。僧人难敌口腹之欲,他是被迫离开河间的,心中惦念着此处的驴肉火烧,出去了避了一阵,眼见着风波过去,必然还会回来。除此之外,他心里也许会想着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
陆沉风笑着夸她:“夫人真是聪慧灵敏。”
姜音看着他脸,软软地笑了声:“夫君惯会逗我玩。我也只是顺着夫君的心意猜测罢了,何况与夫君比起来,我不及你万分之一。”她眼珠轻转,食指绕着杯口打旋儿,“不说城府心计,单论心性,如夫君这样定力强劲的男子,世上能有几人?”
陆沉风撇了下嘴,从沉沉胸腔里震出一声低哑的笑。
他目光定定地看着她,神情痞邪:“激我?”顿了下,他唇角轻动,倾身靠近,唇边笑意越发痞气,“我有没有和你说过男人经不起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