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知序今日挑选了一盏茶楼和岸匀坊作为赵辞的课堂。
他们一行人率先去的是岸匀坊，此时时辰还早，岸匀坊早晨摆摊的小贩也未收摊，来来往往，人潮熙攘。
赵辞从未见过这种场景。
人挤着人，他们衣衫褴褛，身形大多都有着几分佝偻，不论男女老少。赵辞心中不解，他们为何会这幅模样。
赵骁看见这样的景象，心中罕见了生出了几丝怜悯情绪，他身居高位太久，看的大都是权贵间的勾心斗角，何曾看过这些为平常生活而奔波劳碌的百姓。
“老师，他们……”赵辞动了动唇，一时之间竟不晓得要问些什么了。
江知序看出他的想法：“十四皇子，您在皇宫之中，云遮姑姑告诉你，只有装傻才能活下去，而他们只有不停的劳碌奔波才能活下去。和您相比，您觉得谁更辛苦一些？”
赵辞觉得他与这些人不一样，他们只要努力就可以活着，而他并非努力就可以：“老师，我觉得他们和我不同。”
“哪里不同？”
“我的性命之忧比他们大。”
江知序并未立刻接上赵辞的话，而是看向了一旁认真听的许轻月，问：“许
姑娘觉得呢？”
突然被点到名字的许轻月愣了一下，回过神来后，她很认真地说道：“处境不同，当然感受不同。十四皇子觉得您身陷各种危险之中，而他们也可能会觉得您享尽荣华，不过是一些危险有何不可呢？正如臣女，还未被祖父祖母认回来时，臣女只想着吃饱穿暖，被祖父祖母认回来后，臣女则想着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大家闺秀。”
江知序点头，很满意许轻月的回答：“天下人都有自己的难处，身为上位者，需要的是设身处地的为百姓着想，切实跟着他们的需求走，十四皇子明白了吗？”
赵辞思索了片刻，点了点头：“学生明白了，多谢老师，多谢许姑娘。”
一行人在岸匀坊各处走了走，已经到了午膳时间，到春风阁用过午膳，一行人径直奔向一盏茶楼。
江知序昨日提前预定了位置，报了名字，小二便领着一行人来到二楼，提前留好的位置坐下。
赵辞之前没有出过宫，对什么都很好奇，尤其是来了一盏茶楼，他看着台子上讲的唾沫横飞的说书先生，耳边回响着精彩绝伦的故事，他眼睛瞪大，听的津津有味。
江知序瞧见他这模样，没有急着打断他的兴致，而是让他听了半个时辰，才缓缓出神：“十四皇子，您听得如何？”
赵辞收敛起脸上的好奇与兴奋，乖乖坐好，先是看了一眼赵骁，才看向江知序：“老师，学生觉得很精彩。”
“故事固然精彩，十四皇子，您可注意到故事之外的事呢？”
赵辞被问懵了，他眨了眨眼，不知所措。
江知序和煦的笑了笑：“十四皇子，您不必紧张，好奇，爱玩，是孩子的天性，民女只是问一问你觉得这一盏茶楼如何？”
赵辞这才仔细端详起一盏茶楼来，装潢布置算不得上乘，但胜在舒适。他知道，江知序问的绝不是这些眼睛就能看到的东西，他又开始观察周围的茶客们，各色人等都有。
“这里是一个搜集情报的好地方。”他得出这么一个结论。
江知序很欣慰：“是个很大的进步。”
赵骁也赞赏的看了眼他。
赵辞得到肯定，一颗心总算是稍稍落了地：“老师，学生只看出这些来。”
“许姑娘呢？”
许轻月这大半日也战战兢兢的，江知序很少考她，今日她和十四皇子一起被考，还
有些不太适应：“我觉得一盏茶楼更是个控制舆论的好地方。”
江知序点了点头：“十四皇子，您觉得一盏茶楼如何控制舆论？”
问题一个接着一个，两人轮流回答，赵辞突然生出了一股胜负欲，他仔细认真的思考着：“老师，学生在书上读到这样一句话，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一盏茶楼每日都讲着各种逸闻故事，若是他们将真实发生的故事稍加改编，再加以引导，便能控制百姓的想法。”
“很好。”江知序由衷的欣慰，她将明夷则剥好的一碟瓜子米递到赵辞手边，“给你的奖励。”
明夷则给气笑了。
赵辞不敢拿，偷偷看了眼明夷则，见他朝自己露出和善的笑，才慢吞吞收下。
江知序把赵骁面前的杏仁酥不动声色的挪到明夷则手边，递了个眼神过去，以示安抚。
明夷则本就没打算与她计较这些，又得了这个安慰，他还能有什么脾气。
赵骁听着许轻月和赵辞的回答，眼中神色晦暗不明。
江知序状似无意的撇了一眼他，没有错过他眼中的神色，心中的猜测便也得到了落实。
“江女傅，你觉得这一盏茶楼能控制民
意？”赵骁脸上没有笑意，双眼盯着江知序。
江知序点头，又摇头：“陛下，这一盏茶楼在盛京城中的声名很大，来听故事的人，三六九等，权贵官员，各色人等都有。一传十，十传百，至少盛京城内能流言四起。至于盛京城外，一盏茶楼当然没有那么大的能力，但谁又能否认一座盛京城的影响力呢。”
不置可否，江知序的话赵骁很认同。
赵骁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的发觉，江知序绝非一般人：“江女傅，朕想问问你的出身？”
“许老太傅没有和您说过吗？”江知序笑着道，“陛下没有调查过民女，就敢让民女当十四皇子的女傅？”
她的两连问，没有引起赵骁的反感，反而更加认可江知序的能力。
后宫中的女人有小聪明，却没有大智慧。她们整日里想的无非是争宠，生子，再大一些便是替自己的儿子们谋取天子之位。
他先前见过的女子也大多无外乎此，但江知序与他见过的女子都不同，她心中有大义，更有大爱。
若为男子，这种人为官必能造福一方百姓，为君必能开造一个太平盛世。
只是可惜了，她只是个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