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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恨得牙痒痒。

直到一个晚上,他俩又在船板上遇见,这回夏侯赋没喝酒,只空坐在那里,唉声叹气。春谨然也是闲的,便走过去问了一嘴,想什么呢。夏侯赋迟疑半晌,说出了一个姑娘的名字。那姑娘春谨然不认识,名字也是第一次听说,但这并不妨碍他黑线,继而直截了当问夏侯赋,你和靳梨云也算有婚约了,就不能检点一些?夏侯赋很认真地想了想,末了对他叹息,天下群芳争艳,只采一朵,难啊。至此,春谨然对这人彻底绝望。或许男人风流不是罪,但在他春谨然这里,滚一边去。

这天不知到了什么地界,船在码头靠了岸,白浪和裘洋下船采买,众伙伴们也总算能享受短暂的脚踏实地。

憋了这许多天,青风直嚷着要去酒楼喝酒,房书路自然奉陪,春谨然也想跟着,但他要去,丁若水肯定去,丁若水去,祈万贯没准也去,祈万贯去,保不齐就带上郭判,剩下裴宵衣和几乎忘了也在船上的戈十七二人,你说带是不带?这么一想,春谨然赶紧作罢,羡慕地看着人家哥俩勾肩搭背上了街,他只得默默回了船。

江面上今天风有点大,靠在岸边的船不住地摇晃。

春谨然握紧栏杆,终于稳当上了船板,这才看见定尘正坐在船艄的角落那里,背对船板,面对江水,不知是冥想还是打坐。

船板上没有其他人,春谨然也就走了过去:“小师父。”

定尘没有动,也没有回头,只淡淡地问:“怎么没下船?”

春谨然也跟着坐下来,盘起腿,正正经经的样子:“人多了太招摇。”

定尘终于看了他,然后被他的姿势逗笑了:“你这是要跟着我念经?”

春谨然连忙摇头:“我可没慧根。”

定尘却道:“我倒觉得你看得通透。”

春谨然立刻表白内心:“还有好多风花雪月等着我呢,我可不能出家!”

定尘莞尔,过了会儿,笑容渐渐淡去,轻声叹息:“看得通透未必一定出家,出家人也未必就看得通透。”

春谨然总觉得他意有所指,不知怎的,就想起了圆真大师听见赤玉时,眼里的光。

踌躇良久,他还是问出了口:“寒山派就那么想要赤玉吗?”说完又觉得不太妥,赶紧找补,“我的意思是,这次派人去雾栖大泽的门派,肯定都想要赤玉,但程度轻重好像也是有区别的……”

“你若问我,我真的一点都不想。但我只侍奉佛祖,师父却要想着整个寒山派。”定尘的声音宁静平缓,却又隐隐含着一丝无奈,“而且……”

春谨然见他欲言又止,心里登时好奇万分,可又不好催着问,因为能让定尘犹豫为难的,八成是寒山派的秘密。

定尘的眉头万年不遇地打上了结。

春谨然连忙摆摆手:“我就随口问问,你可别再讲了,要真说出什么门派机密,圆真大师还不灭了我。”

定尘好笑地看着他,眉头重新打开,终于又成了那个无欲无求的小师父。

“其实我也不是太清楚内情,只知道这赤玉是师祖留给寒山派历代掌门的心劫,几任掌门都没度过,师父,怕是也度不过。”

傍晚时分,白浪和裘洋已然归来,可直到夜幕低垂,才等回青风与房书路。

大船重新起航,欢脱了一天的伙伴们也各自回房休息。但风浪却越来越急,远处隐约还有雷声。

春谨然有点心神不宁,既睡不着,索性又上了船板。只见裘洋和白浪正着急地收着船帆。他赶紧过去帮忙,可干着急,却不知从何下手,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人家俩麻利完工,末了还被裘洋鄙视了一眼。

干完活的裘洋从春谨然身边走过,不知有意无意,肩膀还撞了他一下。这给春谨然气的,可一看白浪那都快挤飞了的眼神,又只能忍住这口气,恨恨看着小破孩回了船舱。

“他就那样,孩子气。”白浪帮师弟解释。

春谨然撇撇嘴:“你可别侮辱孩子。”

白浪扑哧乐出声,然后眼珠一转,难得坏心眼道:“你想想夏侯赋。”

春谨然恍然大悟:“裘洋真是太可爱了!”

二人笑了个前仰后合,笑够了,春谨然才问为何收帆。白浪说夜里会有大雨,到时候风高浪急,再放着帆,船很容易倾覆。春谨然似懂非懂。白浪也不计较,就嘱咐他别在船板逗留太久,之后便也回了船舱。

春谨然扶着栏杆,眺望远处,正巧天边打了个闪,给他吓了一跳,过了会儿,才有闷闷雷声传来。

大雨将至,饶是春谨然这个外行,也看明白了。可奇怪的是,头顶上的天仍晴着,繁星点点,一眨一眨,很是顽皮。

估计时候未到吧。春谨然正想着,一阵风猛地灌进脖子,他不自觉打了个寒战,也再没啥心情吹风了,正想转身回屋,却听见背后一个声音道——

“春少侠你看啥呢?”

春谨然回过头,只见杭明哲一步三晃地上了船板,那不倒翁似的体态让人不自觉给他捏把汗。

“你不在屋里好好待着,上来干嘛?”同样是杭家公子,但面对杭明哲,春谨然真的客气不起来,不是他捡软柿子欺负,实在是一看杭明哲那样就气不打一处来啊。

比如现在,这人似乎再维持不住平衡,索性原地坐下,还把腰板挺得笔直,仿佛很洒脱的样子,但出口的话真的一点硬气没有:“船晃得厉害,在屋里躺着头晕恶心。”

春谨然黑线,但人都难受了,也不好再嘲讽,只得道:“那你坐一会儿就回去,白浪说夜里有雨。”

说完春谨然准备下船舱,不料刚走到杭明哲身边,就被杭少爷拽住了衣角:“陪我坐会儿呗。”

春谨然囧,忽然觉得夏侯赋、裘洋还有杭明哲可以组个互帮互助小团体,彼此取长补短,一定十分精彩。

“我其实不太敢睡觉,因为我妹总到我梦里来。”

春谨然心太软地陪着坐下后,杭明哲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春谨然不知该说什么。

杭明哲也没在意,看着远方,继续道:“她总问,哥,你什么时候替我报仇……”

“可是仇人在哪里呢。”心头涌出一阵难受,春谨然抬头看着苍穹,幽幽叹息,“茫茫人海,就像这夜幕星盘,那么多光点,你说那颗是好的,哪颗是坏的。”

杭明哲也跟着抬头看天,半晌,静静道:“即便是浩瀚星海,也有亮的,不亮的。你看着一样,我看着却不同。”

春谨然愣住,下意识想去看对方的表情,不料船在这时忽然剧烈摇晃,他和杭明哲齐齐滑向船边栏杆!

随着肩膀重重撞向栏杆,春谨然顾不得疼,飞快抬起另一侧胳膊将之紧紧握住,这才稳住身体。可等他看向身边,却再不见杭明哲的踪影!

春谨然脑袋嗡一下,没等深想,就听见不远处的水里传来杭家三少撕心裂肺的呼喊——

“救命啊啊啊啊啊啊!!!”

“我不会游泳啊啊啊啊!!!”

“春谨然你快救我啊……咕咚……不然我……咕咚……做鬼也不放过你……咕咚咕咚……这水也太难喝……咕咚……了……”

第68章雾栖大泽(七)

“你他妈闭嘴坚持住!!!”

要不是对方已经在水里了,春谨然真想朝着他屁股狠踹几脚!都这时候了还那么多废话!

扑通——

没有半点迟疑,吼完的瞬间,春谨然纵身一跃,跳进江里!

江水一下子淹过他的眼耳口鼻,他屏息奋力挥动双臂,好半天,才总算让头彻底出了水面。但漆黑的四周,水声,风声,雷声,哪里还与杭明哲的影……

“我在这……咕咚……里啊……”

好吧,偶尔坚持一下自己的缺点,比如聒噪什么的,也是有惊喜的。

春谨然抹了一把脸上的江水,循声望去,适应了昏暗江面的眼睛终于捕捉到那颗浮浮沉沉的头!

“我来了——”

春谨然也不知道自己的声音能不能传过去,但当下这种时候他根本没时间思考,一切行为都是靠着本能,他现在满心满眼只有一个念头,救人!

风更大了,浪一次比一次高,一次比一次猛,每当春谨然觉得自己接近杭明哲一些了,便一个大浪,又将他打得后退回几分。

春谨然清晰地感觉到身体中的力量在流逝,在天力面前,人是如此的渺小!

深吸口气,春谨然一个猛子潜入水中,凭感觉奋力向杭明哲的方向游!

没了水面波浪的阻击,这一次顺利许多!

春谨然在心中默默算着时间和距离,直到胸中憋住的那口气消耗殆尽,他不得不重新浮出水面,而这时他才惊喜的发现,自己距离杭明哲只剩下几臂的距离!

春谨然深吸一大口气,重新潜入水中!

这一次顺利许多,他只游了几下,便被杭明哲乱蹬的腿踹到了肩膀!

账嘛,等上岸了之后有的是时间算。

春谨然一个挺身,再次水面冒头,与此同时双手已经伸到杭明哲腋下,生生用托力让对方不再沉浮不定。

杭明哲还没反应过来,仍四爪乱蹬!

“不许动了再动我咬死你!”春谨然大吼,是真没力气再跟对方僵持了。

杭明哲怕死的优点此刻充分显示出来,不让动就不动,从活人到浮尸就眨眼间的事情。

春谨然长舒一口气,试着松开一只胳膊,仅用右臂继续给对方托力。好在杭明哲不算魁梧,这样竟也没有再往下沉。

春谨然不敢再耽搁,立刻用空出的那只手臂划水!

多了一个人的重量,再游起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他费了半天劲,却只游出去一点点。

“你的脚也跟着动一动啊!”虽然杭明哲不会游泳,但借点力总可以吧。

杭家三少这叫一个委屈,他不是不想动,但:“我怕你咬我,呜……”

“哥错了,”春谨然叹口气,“来,你就把自己想象成青蛙,跟着我的口令,蹬——”

就这样俩难兄难弟一步一坎地往船边游。

不知过了多久。

春谨然知道,自己已经没力了,证据就是原本在杭明哲脖颈处的水,又重新漫到了嘴巴。但他们俩和船的距离,却好像根本没有缩短多少。

其实这距离也不长的,一个落水,就算被浪推了几下,又能走多远。

但在春谨然的眼里,这几乎像是万里之遥。

“春谨然——”

“三哥——”

船上似有人在呼唤。

春谨然的眼睛已经有点睁不开了,隐约中似乎听见了谁跳下来的声音。然后没过多久,他手里的杭明哲就被人接了过去。

生的希望让春谨然重新回神,就见浪白已在眼前,一手反揽着杭明哲的脖子,一手正要过来揽自己,动作之潇洒,身姿之矫健,简直让天地无光,日月无辉,秒全部好汉,灭天下美人!

“我自己能行,你赶紧救这个废物!”春谨然拒绝了白浪伸过来的手,一来是不想让对方负担过重,二来,他也确实觉得不用再负担杭明哲重量的自己还撑得住。

白浪又急又怒,气他在这个时候还死撑:“你不是不会游泳吗!!!”

春谨然囧,只好解释:“我是说江湖那潭水,我不会游……”

白浪黑线,但情况紧急他也不能再跟春谨然废话,认真看了友人一眼,判定对方确实有自保能力,白浪这才揽着杭明哲开始往回游!

春谨然连忙跟上,一边琢磨揽着脖子好像比托着腋下看起来更省劲,一边隐约听见杭明哲在那抗争:“我才不是废物……”

什么样的辩解最苍白?请参见杭家三少。

有了白浪的帮忙和领路,三人组终于靠到了船边。白浪将杭明哲托起来,后者立刻抓紧垂下来的救命绳,绳索那端是杭明俊,三下五除二就将自家老哥拽了上去。

白浪长舒口气,一个转身,又将春谨然拉过来往上举。

春谨然已经精疲力竭,也不知道拽自己的是谁,只知道自己被拉到栏杆外之后,那人没继续拽绳,而是单手握住他一只胳膊,攥得紧紧,然后用几乎要把他胳膊扯脱臼的力量,连拽带甩就给他弄上了船板。

本以为屁股要摔成八瓣儿了,可飞上船板的他却落进了一个人的怀里。那人被他的冲力撞得后退几步,但最终稳住了,而且后退的同时还用胳膊环住了他,不紧不松,既防止他摔倒,又不会让他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