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只要有一线希望,他都要试试。
一时间,屋内只有哗啦啦的翻纸声。
“春施主,你看是不是这个。”定尘不知何时找到一枚纸笺。
春谨然连忙取过看,纸笺已被扯去一部分,如今剩下的部分上面只写着两句话——相逢一醉是前缘,风雨散,飘然何处。
定尘凑过来看:“这该是一阙词。”
春谨然:“是的,而且是一阙伤怀男女之情的词。”
定尘:“男女之情?可聂双姑娘……”
“本该一盏青灯伴古佛的。”春谨然说着,目光幽幽飘向远方。
半炷香后,所有散落的书籍纸张都被一一翻过,第二枚纸笺也悄然出现。
不同于之前,这枚纸笺完整无缺,只不过上面所写的不再是词,而是一首诗——自幼孤苦无人怜,一心只奉玄妙庵,文墨几笔寄恩师,又得福寿又得禅。
“苦一师太若看见这个,怕是又要伤心难过了。”定尘轻轻叹息。
春谨然起身,一瘸一拐走到门口,将两枚纸笺递给林巧星:“林姑娘,这可是你师姐的笔迹?”
林巧星接过纸笺,刚看上两眼,泪珠儿已经开始在眼眶里打转,最后是带着哭腔说的:“嗯,是我师姐的亲笔。”
春谨然有些不忍,抬手摸摸她的头,轻声却坚定道:“我一定会抓到凶手,还你师姐一个公道!”
林巧星终于崩溃,哇地一声,豆大的泪珠儿扑簌簌往下落。
春谨然哪受得了这个,连忙拿袖子帮对方拭泪。
奈何袖口布有限,泪珠儿无断绝,简直是越擦越多,干袖几乎成了水袖,春谨然破案可以,哄人真不在行啊,正抓耳挠腮之际,小姑娘忽然攥住他的袖子,狠狠擤了一把鼻涕,然后抬起通红小脸:“你真能抓到凶手?”
春谨然迎上她的目光,丝毫没有闪躲:“能。”
姑娘的眼神慢慢坚定下来:“我信你。”
不知为何,明明只是个小丫头,却让春谨然第一次在解谜或者说破案中感受到了“好奇”之外的动力,那两个字是,责任。
不过——
“乖,以后擤鼻涕用自己袖子好不好?”
“那多脏。”
“……”
两枚纸笺都是聂双的笔迹,感恩苦一师太的那张可以理解,但伤怀爱情的那张,就有意思了,而且它还被人扯走一半……踱步回到屋中央,春谨然若有所思。
“春施主,我可以继续查看了吗?”定尘打断他的思索。
春谨然叹口气,将小和尚拉到自己身边,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抱怨:“你能不叫我春施主么……”
定尘看看林巧星,又看看他,也小声道:“我们还是不认识的好。”
春谨然明白他的顾忌,但头回被朋友冷落,还是难掩伤感,嘴不自觉就扁了起来,那叫一个可怜。
定尘:“春施主……”
春谨然:“你再这么叫,我就站在这里一动不动啥也不干!”
定尘:“你踩到上吊绳了。”
春谨然:“……”
门口的林巧星不知道夏侯正南为何忽然大笑,问之。
夏侯正南笑着摇头,说没什么,就是听见了一些有趣的事。
那头屋里春谨然已经拎起了上吊绳,仔细端详。
“这绳子原是系在上面的,救人下来的时候,被郭判郭大侠斩断了。”定尘解释道。
果然,绳子断口整齐平滑。
“最先发现尸体的是郭判?”
“不,是侍奉这里的奴婢。天然居的裴少侠和靳姑娘因为住得最近,听见尖叫后第一个赶来,之后便是郭判和我们。”
“那怎么割绳子的成了郭判?”
“靳姑娘受到惊吓,一时没反应过来,裴少侠……呃,不知该怎样讲……”
“是不是一直看着尸体没半点上手的意思?”
“你怎么知道?”
“……”
因为那货有被害妄想症!任何看起来可疑的事情他都绝对不会插手!
“算了,”现在不是纠结这种问题的时候,“我们去看看尸体。”
说话间,二人已来到床榻跟前。
聂双静静躺在那里,衣衫整齐,面容安详,若不是铁青到骇人的脸色和脖子上的索痕,几乎要让人以为她仍在睡着。
春谨然在心中默念一句“得罪了”,这才轻抬对方下巴,仔细观察脖颈处的绳索淤痕。果不其然,虽然淤痕大面积重叠到一起,但边缘处仍清晰可见两道痕迹。两只手掌上也有绳索摩擦的痕迹,掌心处尤为严重,此刻仍微微红肿。
除却脖颈和双手,聂双的身上再无其他明显伤痕。
“小师父,”春谨然忽然压低声音,“可否帮个忙?”
定尘侧过头,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帮我把聂双姑娘翻过来。”
定尘有些为难:“这样会否不妥?”
春谨然坚持:“我想看一下她颈后的锁痕,这很重要。”
定尘沉默片刻,小挪两步站到了他的身边,形成二人肩并肩之势。
春谨然心领神会,之后二人合力将聂双翻成背部朝上的姿势。
从门口的角度,只能看见两个人同时弯腰,仿佛在查看尸身,却看不到床上的情形。
查看完后颈的锁痕后,二人又如法炮制,将聂双恢复原样。
“如何。”定尘问。
春谨然道:“你也看见了,两道锁痕,一道相交于颈后,一道没有。说明她确实先被绳索勒过,然后才吊起的。”
悲悯之情从定尘眼底浮起,良久,他一声轻叹。
相比现场,尸体所能给出的线索出乎意料的少,这让春谨然有些沮丧。如果丁若水在这里就好了,春谨然不无遗憾地想,起码可以通过尸身的温度推断大概的死亡时间,而不是现在这样,以自己的目击和婢女的尖叫为头尾,笼统地归结成后半夜。
“等等,”春谨然忽然想到一个问题,“郭判割绳索的时候你在场吗?”
定尘不明所以,仍如实回答:“在。”
“那当时的聂姑娘也如此安详?”
“不,眼睛本是圆睁的,后来苦一师太不忍心,帮着合上了。”
“那是谁推定的,先他杀,再伪装成自杀?”
“郭判,是他第一个发现了聂姑娘颈上有两道锁痕。”
“……”
“他推断的不对?”定尘听出端倪。
春谨然垂下眼睛,好半晌,才道:“不全对。”
“完事了?”夏侯正南看着返回的二人,明知故问。
定尘耐心禀报:“是的庄主,小僧和春少侠已经勘验完毕。”
夏侯正南满意地点点头,比他预想的快,而且半个时辰前,他已经拆人搬了两把椅子,虽然林巧星婉拒,可他坐得劳神在在,很是舒服。
“夏侯庄主,”春谨然实在没定尘那耐心,直截了当,“我要问话。”
夏侯正南挑眉:“问谁的话?”
春谨然想都没想:“所有需要问话的。”
夏侯正南:“这个所有是你界定的?”
春谨然:“如果你希望我查出凶手的话。”
“我当然希望,”夏侯正南说着站了起来,气势瞬间逆转,尤其当他微微前倾逼近春谨然,孰强孰弱再明显不过,“但是要快。”
春谨然的后背已经抵上门框:“多快?”
夏侯正南定定看着他:“明日卯时,日出之前。”
春谨然:“……”
夏侯正南坐回椅子,气定神闲:“明日是我儿大喜之日,天亮之后便要去迎亲,这是头等大事,容不得半点差错。现下全江湖的侠士齐聚于此,我不能让他们看山庄的笑话。”
“庄主,”春谨然提醒他,“现在已近晌午了。”
夏侯正南耸耸肩:“所以你还有半天一夜。”
春谨然抿紧嘴唇,似沉思,又似挣扎。
良久。
“春少侠,决定好了吗?”
春谨然看向定尘,那人满眼鼓励之情,又看向林巧星,那姑娘满眼期待之意。他艰难地咽了一下口水,终于心一横:“不可能。”
定尘愣住。
林巧星黑线。
夏侯正南刚喝的那口茶水也差点喷。
“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即使不行也要说行这样才能以示决心振奋气势吗!!”小姑娘觉得自己被残忍地欺骗了。
春谨然觉得她才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又不是大罗神仙,吹口气儿凶手就能自动跳出来?”
林巧星:“那你也可以先答应啊,能不能做到是后话,可你连想做的心都没有!”
春谨然:“谁没有心,我是没胆儿!”
林巧星:“啥?”
春谨然:“夏侯庄主,若是我答应了却找不出凶手,该当如何?”
夏侯正南:“那你就是凶手。”
春谨然:“看见了。”
林巧星:“……”
不过最终,春谨然还是同意了这个期限。
因为——
夏侯正南:“明日破晓之前,抓到凶手凶手死,抓不到凶手你替他死,这不是询问,是知会。”
春谨然:“那你刚刚还问我如何决定!”
夏侯正南:“客气客气,没成想你当了真。”
春谨然:“……”
风吹进窗口,送来一阵热浪。
晌午了。
第51章夏侯山庄(十二)
正厅里的众侠客们连早饭都还没吃,这直接一坐到晌午,简直生不如死。可人家夏侯庄主还在里屋忙活呢,他们也只能忍,终于在前胸贴上后背时,盼到了四人归来。
林巧星直直跑回苦一师太身边,鼻头还是红的,但她顾不得这些,飞快附耳向自己师父汇报情况。
苦一师太一边听一边点头。
那边夏侯正南已经回到主位,略显疲倦地打了个哈欠:“定尘师父,你把情况跟大家讲讲。”
“好的。”定尘面向众人,缓缓道来,“房间内一片狼藉,家桌椅翻倒,幔帐扯下,烛台和笔墨纸砚散落一地,我们其中发现两枚纸笺,一枚被人扯掉部分,剩下的写着‘相逢一醉是前缘,风雨散,飘然何处’,另一枚完整,上书一首诗……”定尘说到这里顿住,有些不忍地看向苦一师太。
师太仿佛有所预感,苦涩一笑:“但讲无妨。”
定尘照着纸笺念了起来:“自幼孤苦无人怜,一心只奉玄妙庵,文墨几笔寄恩师,又得福寿又得禅。”
整个正厅鸦雀无声。
苦一师太一声长叹。
“除了这些,房间内再无其他发现,也没有血迹。”定尘继续道,“然后便是聂双姑娘,她的脖颈上有两道索痕,一道交于颈后,一道没有,另外她的两只手掌上都有相似的绳索摩擦过的伤痕。除此之外,再没发现其他外伤。”
众侠客们听得很认真,认真到定尘语毕之后很久,他们才反应过来——
“就这些?”
定尘点头:“就这些。”
这点东西用得着一上午?!
众侠客们很想咆哮,可勘验的虽是定尘,但全程陪伴的是夏侯正南啊,再怒也不敢言。而且虽然此刻已经饥肠辘辘,但这些新冒出的线索还是让大家有隐隐的兴奋,既然把事情都摊开来讲了,那就意味着谁都可以掺一脚——
“房内家具翻倒,一片狼藉,定尘师父,您的意思是聂双姑娘曾跟凶徒交过手?在屋内发生过打斗?”
定尘:“我没有这样讲。”
“两道索痕早就知道了,但是一道交于颈后一道没有,是什么意思?”
定尘:“我不知道。”
“那枚被扯走一半的纸笺一定有问题!对不对?”
定尘:“不好说。”
“相逢一醉是前缘……这是前人的送别词啊,可作友人分别,亦可□□人离去……这,这聂双姑娘该不会……”
苦一师太愤而站起,却被定尘抢了先:“各位江湖豪杰,一切尚未明朗,还望不要无端猜测。”
“我想众豪杰也不愿这样,”说话的是靳夫人,“可定尘师父你一问三不知,他们也只能自己去猜了。”
“阿弥陀佛,”定尘不疾不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