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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郁闷的是,他刚才那是发自肺腑地讽刺啊,是自己表达的方式太含蓄还是这位老大爷理解能力有问题?!

夏侯正南总算乐完了,但脸上的褶子里还是满满笑意:“是啊,老夫都一百零三了,这耳聋眼花,看得见看不见的,也就不作数了。”

“……”看来理解能力没毛病,但既然知道自己是讽刺,干嘛还这么乐呵的全盘接受,弄得他怪不好意思的,只好再往回圆,“话也不是这样讲啦,有失必有得啊,正所谓眼不见心不烦,这看不见听不着的兴许身心更舒畅!”

围观众侠客崩溃,你要不会说话就干脆闭嘴行不行!

夏侯正南却好像很开心,再次狂笑,笑到最后几乎倒不过气儿,猛烈咳嗽起来。

一旁伺候的山庄下人连忙上前,却不料围观的众侠客们更快,眨眼间已将夏侯正南温暖包围——

圆真大师:“阿弥陀佛,庄主可还好?”

苦一师太:“庄主保重身体。

靳夫人:“庄主保重。”

戈松香:“夏侯庄主不必与这等黄口小儿计较。”

青长清:“庄主!”

裘天海:“夏侯庄主!”

祈万贯:“哎哎让一让我都进不去了——”

春谨然的思绪还停留在夏侯正南那随着咳嗽呼扇呼扇的白胡子上,风云变幻得太快,他一时有些跟不住。

跟不住众掌门还是其次,主要是他跟不住夏侯正南啊!

为何狂笑?完全解释不通。难怪上到各派掌门下到江湖小虾都对他忌惮敬畏,什么权势背景都在其次,根本原因是这是个疯子!

这番混乱总算在夏侯正南重新坐到主位之后,告一段落。不过他没有继续问春谨然,而是转向杭明俊:“既然贤侄说一整夜都与春少侠在一起,可否告知所为何事?”

突然被点到名字让杭明俊猝不及防,刚才跳出来作证是一时情急,根本还没想好说辞,总不能说大部分时间都在腹诽你家这么急着办喜事,于是眼神不自觉往春谨然那边飘。

“你别看他,”夏侯正南似笑非笑,“那小鬼嘴里没一句实话。”

春谨然黑线。

被识破的杭明俊有些窘,定了定神,才正色道:“我与谨然相交多时,不想在此处遇见,因接风宴上没寻到机会,只好酒宴散后再行叙旧。”

“叙了一夜?”

“是。”

“看来贤侄与春少侠交情匪浅啊。”

“朋友易得,知己难求。”

祈万贯终于寻到时机见缝插针:“其实我与春少侠也是知……”

“夜里访友,”夏侯正南看向春谨然的眼神意味深长,“想来别有一番风味。”

“正是如此啊!”春谨然一脸诚恳,“月色下,美酒与情义更相衬!”

“好,改天我也试试。”夏侯正南语气轻松,玩笑似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不过很快他便转向下面众掌门,给出了自己的判断,“看来春少侠确实无辜。”

说是判断,可那口吻,分明就是定案。

众掌门不语,苦一师太却不从:“单凭杭四公子一人的说法便将嫌疑草草排除,怕是不妥。”

祈万贯:“那个,不是一人……”

夏侯正南:“杭四公子的说法还不够吗?还是师太觉得,杭家的分量不够?”

苦一师太:“夏侯庄主,我徒在贵庄惨死,我敬重您,才全权交由您查明真相,若您执意如此草率,贫尼怕是要反悔了。”

夏侯正南笑容散尽:“原来是老夫的分量不够。”

淡淡的语气,近似呢喃叹息,明明脸色平静,却让厅内气氛陡然凝固,巨大的压迫感蔓延开来,让人窒息,苦一师太更是迟迟不敢再言。

可惜沉默并不是夏侯正南想要的反应,所以他也不说话了,就好整以暇地坐在那里,平和的神情中,甚至还有几丝悠哉。

显然,这是一个有些难堪的场面,对于德高望重的玄妙派掌门来讲。

一直站在她身后的小姑娘已怒目圆睁许久,此刻终于忍不住:“夏侯庄……”

“苦一师太——”

突如其来的男声盖过了她,小姑娘愣住,同在场的所有江湖客一样,循声望去。

只见青风从坐着的青长清身后闪出,走上前来,对苦一师太抱拳:“晚辈蜀中青门,青风。若师太认为单凭杭四公子还不够,青风愿意为春少侠的人品作保。”

青长清闻言皱眉,可眼下形势又不好发作。

苦一师太倒是愿意接这个台阶,就算不马上走下来,好歹可以稍作缓冲,起码不用直接杠上夏侯正南:“原来青门公子与春少侠也有交情。”

“师太此言差矣,”青风彬彬有礼道,“我与春少侠并非朋友,也谈不上交情,只是他曾在机缘巧合下帮过我青门大忙,所以青风愿意为他作这个保。”

苦一师太沉默半晌,无奈叹息:“既然夏侯庄主相信他,杭青两位公子又为他作保……”

祈万贯:“这里还……”

房书路:“这里还有一位!”

房书路说着也从房钰身后走了出来,站到青风身旁,同样抱拳失礼:“旗山派房书路,也愿意给春谨然作保。”

虽仍有不甘,但苦一师太在青风出来时就已经认了命,现下又见房书路,便只能苦笑了:“房少主,其实就算你不出来,我也不敢再怀疑春少侠了。”

“这与您是否还怀疑他并无关系,”房书路认真道,“而是作为朋友,我本应该更早些站出来的。”

苦一师太:“看来我真是低估了春少侠的江湖声望。”

房书路:“其实,在下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苦一师太:“房少主但讲无妨。”

房书路:“师太可否同意让谨然前去勘验?不亲自上前也可以,只要让他全程跟着定尘师父就行。您若不放心,也可以派人盯着他,绝不让他有任何破坏现场或者证据的机会。”

苦一师太:“……”

房书路:“我知道这样有些得寸进尺,但师太若真的相信夏侯庄主,相信杭四公子,相信在下,相信谨然清白,那我保证,谨然会帮您将凶手查个水落石出!”

春谨然听到这里再也不能保持微笑,恨恨瞪向房书路——【我没说过一定可以查清楚不带这么替人保证的啊喂!!!】

苦一师太:“春少侠,你真的能够查清凶手?”

春谨然:“谨然一定不辱使命!”

房书路有些疑惑地摸摸头,刚刚,他好像被谁瞪了?

“这下正好,春少侠,那就有劳了。”夏侯正南说着已经重新走了下来,“师太,你是否也要随老夫一同前去?”

苦一师太摇头,似是不忍再见徒弟的惨状,唤来身后的小姑娘:“巧星,你替为师去。”

所谓去,其实就是监视的,苦一师太需要公正,为徒弟洗冤,夏侯正南需要透明,以免自己落人口实,各取所得。

被点名的姑娘是聂双的师妹,林巧星,十七八岁的年纪,顾盼间透着古灵精怪,谈不上多美,但俏皮可爱。不过此刻的她,显然心情并不好,一方面师姐惨死,一方面师父又被夏侯正南明里暗里牵制,难过和气愤糅合在一起,声音就成了闷闷的:“是,师父。”

眼看着夏侯正南带着三位年轻人进入里屋,围观众江湖客这才回过神。

“什么情况?怎么眨眼功夫嫌疑人倒成了查案者?”

“那春谨然到底何许人,竟能让杭家青门旗山派三位公子给他作保?”

“敢出言讽刺‘那位’年老眼花才惊人!”

“更惊人的是人家全身而退了,好像还颇得‘那位’欢心……”

“何止惊人,简直匪夷所思!”

“郭大侠,你要倒霉了……”忽地一个好事者凑近郭判,压低的声音神秘兮兮。

郭判皱眉:“什么意思?”

好事者叹口气:“您没看出这春少侠有江湖红人的潜质么,今天你得罪了他,哪天他要是真得了势,肯定第一个报复你啊。”

郭判冷笑:“随他去。我郭判从小到大就认识一个字,正。怕字怎么写,这辈子都学不会。”

好事者赞叹:“郭大侠真乃世间清流。”

郭判垂下半个眼皮瞥他:“清流不敢当,只是从不做那幸灾乐祸的小人。”

好事者的笑容僵在脸上,讪讪而去。

郭判望向夏侯正南一行人消失的内廊,若有所思。

这边厢裘天海揪过白浪,有点责备的意味:“你这朋友到底什么人?”

白浪也没想到惹出这些事端,颇觉得对不起师傅,但:“徒儿敢拿性命担保,谨然行事稳重身家清白,绝不会做出shā • rén那种伤天害理的事情,更不会让沧浪帮无辜牵连,请师傅放心!”

“师兄,好像现在已经牵连了。”裘洋似笑非笑。

“你少说两句风凉话!”裘天海烦躁地斥责儿子,然后冲着白浪长叹一口气,“但愿如你所言。”

那边厢万贯楼也不安稳——

兄弟甲:“楼主,您不是说春谨然是兄弟吗,那您刚刚怎么不帮他说句话?”

兄弟乙:“你耳朵聋啊,楼主两次说到一半都被人打断了!”

兄弟甲:“为何他们要打断楼主,太没礼貌了!”

兄弟乙:“那是因为……对啊楼主,为啥他们独独对你这么没有礼貌?”

祈万贯:“……”

第50章夏侯山庄(十一)

就在外厅的祈楼主向弟兄们努力解释不礼貌和帮派江湖地位之间绝对没有必然联系时,里屋的春谨然已经同夏侯正南来到聂双的房间。最新最快更新

因在第一时间派人把守,除了聂双的尸体被放到了床上,房间里其余地方都还维持着最初的模样。

满目狼藉。

这是春谨然对房间的第一印象。

桌椅倾倒,烛台打翻,幔帐被扯,书籍散落,只一眼,便不难想象此处曾发生过多么激烈的打斗。

“定尘师父,您看一下烛台掉落的地方,好像有血迹。”春谨然站在门口遥望,隐约觉得那处有红色。

定尘闻言走过去,片刻后,冲他摇摇头:“是红烛倒翻时滴落的蜡油。”

“哦……”春谨然有些失望。

定尘却被他扒着门框的模样逗乐了:“春施主,您何不进来自己查看。”

春谨然当然想,可看看身旁防贼似的林巧星姑娘,又委屈地摇摇头:“算了,我看着你们查就好。”

定尘哑然失笑,转向同样站在门口的林巧星:“林姑娘,你既已经来了,相信没有人会在你的眼皮子底下做手脚。若春施主真能破案,却因为不必要的顾忌,反倒让凶手逍遥法外,岂不得不偿失。”

林巧星皱眉,眼里闪过挣扎,但最后还是哼了一声:“我又没说他不能进去。”

“那就谢谢林姑娘喽。”话没说完,春谨然两只脚都已经迈了进去,在机会面前,春少侠向来是迅速捕捉派。

这样一来,站在门口不动的只剩下夏侯正南和林巧星,前者丝毫没有动的意思,他能带路,已经是给了玄妙派天大的面子,难道还要他这把一百多岁的骨头查案?后者则是不想踏入这里,因为怕再见师姐,再度落泪。事实上,光是站在这门口,已经让她眼圈重新泛红。所以她强迫自己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春谨然身上,密切注意这家伙的一举一动,容不得半点可疑。

春谨然跟着定尘仔仔细细查看了屋内翻倒的家具器皿,都是寻常物件,并没有什么发现。唯独从桌案打落的那方砚台,让春谨然多看了几眼。

只见砚台所落之处,亦是书籍散落之处,浓烈的墨汁将落在最上面的书籍染黑了一大片,一只沾着墨的狼毫落在距离书籍两尺远的地方,笔尖的墨水已干,只留下漆黑的颜色。

“春施主,你是不是有了什么发现?”身旁的定尘感觉到了他不同寻常的沉默。

“小师父,你看看这砚台,这墨迹,这笔,可能想到什么?”春谨然问。

定尘略一思索,便有了答案:“聂姑娘在遭遇歹人的时候,正在写字?”

春谨然没有回答他,而是以极快地速度蹲下来,开始在那书籍纸堆里翻找。

定尘也蹲下帮忙,不过还是多说了句:“春施主不要抱太大希望,若聂姑娘所写的东西与凶手有关,那十有*,也要被凶手拿走了。”

道理春谨然也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