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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每次一个时辰,严格得近乎苛刻。每到这时,春谨然就绝对不踏进院子,以免殃及池鱼。但也有那太百无聊赖的时候,他便悄悄落到远处屋顶,坐看裴家郎遗世**,鞭到之处落叶如雨。

裴宵衣的这把鞭子,漫说放在江湖大众里出类拔萃,就是放在武林高手里,也未必逊色,可若把当今武林的青年才俊们都拢到一起,拼完实力再拼长相,那裴宵衣十有*就得金榜题名。但就是这样一个人,在遇见之前,春谨然竟从未在江湖上听过他的只言片语。起初春谨然以为是这人刻意为之,有心隐藏,可经历了从客栈到王家村再到青门这一系列事情之后,他基本能够推断出,这人性格低调不假,但为天然居卖命也是真,既然抛头露面,就不可能在江湖上毫无水花。

除非,江湖已是一潭死水。

这是一个朱方鹤那样的武林霸主已经成为传说的江湖,是一个再没有秘籍绝学横空出世的江湖,是一个裴宵衣那样不露锋芒便被忽视的江湖,是一个春谨然那样偶尔调戏调戏男人便能攒些名气的江湖。这个江湖喜欢墨守成规,不喜欢标新立异,喜欢低调稳重,不喜欢张扬个性,所以平庸,所以乏味,看似群雄争霸,实则暮气沉沉。

春谨然不想在这暮气中快速衰老,所以他死不承认自己是江湖人,甚至之前鸿福客栈被诬陷王家村又遇险的时候,他几乎恨死了这些倒霉事,以至于刚回春府那阵子他真的有想一辈子就那样平静而安逸地过下去。可事到如今,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是耐不住寂寞的,像只好奇的猫一样哪里有响声便扑向哪里,遇见死活不出声的东西,还总要扑棱两爪子。

关于这个优良品质,有人比他看得还透——

你的这种性格就叫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某次把酒夜谈时杭明俊曾感慨,当心哪天你自己就变成热闹的中心。

春谨然当时不以为然,现在想想,二十岁的杭明俊,还真是有一颗六十岁长辈的心。不过看得透,说得准,又怎样,相比六十年一成不变,他宁可只活三十年,然后鸡飞狗跳,每天都有新鲜事儿……慢着,他现在二十五,这样一讲岂不是就剩五年蹦跶了?呃,再加二十年,鸡飞狗跳四十五年好了,反正再老也蹦跶不动了。嗯,完美。

裴宵衣告别那天,距离丁若水计算的再次毒发时间,还剩三日。

说来也巧,他这厢刚说要走,那厢祈万贯居然回来了,正跟他在前厅碰了个对头。一时间裴少侠直觉疑惑,眯眼,祈楼主迷之尴尬,微笑。

“在这里还能碰见祈楼主,真是有缘。”裴宵衣恢复了往日的冷清,不温暖熟络,但也不拒人千里,彬彬有礼,足够客气。

祈万贯什么人啊,一下子就听出了弦外之音,却不退反进,坦白道:“裴少侠刚入小筑那日,我们便见过,可惜你当时昏迷,我是有心寒暄无力开口啊。”

裴宵衣作出恍然大悟状:“原来如此,所以祈楼主今次再来探望我这个算不得朋友的朋友,真是让人不胜感激。”

祈万贯立刻抱拳:“哪里哪里,如今见到裴兄身体康健气色甚好,真是让人喜极而泣,倍感欢心。”

裴宵衣有些动容:“祈楼主。”

祈万贯一脸真情:“裴少侠!”

春谨然原本想用喝茶转移注意力,奈何这俩人虚与委蛇的杀伤力实在太大,到最后他一口茶水呛进嗓子,险些把五脏六腑给咳出来。

他算看明白了,其实裴宵衣根本不在乎祈万贯到底来干啥,就是不爽对方睁着眼睛说瞎话,所以故意配合着一唱一和。殊不知睁眼说瞎话是祈万贯的看家本领,每天一多半时间都用来干这个了,煽动主顾,忽悠小弟,死人都能说得活起来再跳一段嫦娥奔月,区区一个裴宵衣,还真不够人家塞牙缝的。

不过好在,裴少侠也在过招中意识到了敌我差距悬殊,而且祈万贯不同于春谨然,一言不合就抽那家伙两鞭子显得应情应景行云流水,可放在祈万贯身上,便莫名突兀,况且他也没有为祈楼主动甩鞭子的冲动,所以干脆就顺势收兵,不玩儿了:“既然丁神医和春少侠有客,那我就不打扰了,告辞。”

“等一下!”春谨然连忙起身,他还有话没说完呢,被祈万贯这么一搅和,只好改变策略,“那个,我送送你。”

裴宵衣挑眉,颇为意外,但他想不出这个提议对自己有任何吸引力:“不用。”

春谨然看着对方那一脸无动于衷,从牙缝儿里挤出三个字:“我硬送。”

眼瞅着两个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祈万贯有点看不懂了,遂扭头问一直没出声的丁若水:“这俩人什么情况?”

丁若水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况且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相比之下,他更在意眼前这位:“你什么情况?”

祈万贯有些迟疑,虽说丁若水与自己主顾是至交好友,但做买卖嘛,总要有点职业操守,在未经主顾允许的情况下……

“不用担心,谨然已经告诉我他托你查裴宵衣的事情了。”

主顾还真的没有一点保密意识!

但即便如此,是否可以在未经主顾许可的情况下将调查结果贸然告诉第三方……

“一百两银子他还要问我借的。”

“丁神医你听说我,事情是这样的……”

从古至今,有奶就是娘,有钱就是爹。

若水小筑门前有一条小径,直抵竹林深处,而春谨然也沿着这条小径,一路将裴宵衣送到竹林尽头。

“再往前就是大道了,你如果不认得路,记得张嘴问。”

裴宵衣莞尔,刚想难得平和地回一句放心,就听见对方补充——

“别总端着架,冷着脸,现在冰美人不流行了。”

这货总是有办法把话说得让人想用武力解决问题。

“放、心。”同样两个字,只不过跟原定的平和是沾不上边了。

不料春谨然却皱眉摇头:“我不放心,说真的。”

裴宵衣挑眉:“何出此言?”

春谨然垂下眼睛沉吟片刻,末了抬头看他:“你准备怎么回天然居?”

裴宵衣不太明白他问这话的目的,但既然仍是交易关系,所以他实话实说:“回到我与她们惯常联络的地点,在即将毒发之日留下暗号,她们自然会来接我。”

春谨然:“每次你出来办事都是这样吗?”

“当然不,如果事情顺利,不必挨到毒发之日,我早早便会自行回去,”裴宵衣说到这里停住,轻叹口气,才继续道,“这次我消失得蹊跷,直接回去难免会让人起疑,所以只能用苦肉计。”

“你想好怎么说了?”春谨然问。

裴宵衣皱眉:“什么意思?”

春谨然无奈地翻个白眼,耐心解释:“你平白无故消失了这么多天,是个人都会好奇你干什么去了。如果靳夫人是一个连江氏都要灭口的谨慎之人,你觉得她不会起疑?”

“这有何难,”裴宵衣淡然道,“江氏下毒败露,我趁夜灭口,却被发现,只得放弃负伤而逃。之后为躲风声,迟迟不敢露面,直到内毒复发,不得不归。”

“被谁发现?”春谨然追问。

裴宵衣没反应过来:“嗯?”

春谨然又详细问了一遍:“你灭口未遂,是被谁发现?”

“……”裴宵衣哑然。

春谨然飞过去一个“我就知道”的鄙视眼神,然后道:“记住,发现你要shā • rén灭口的是青长清……”

裴宵衣直觉反驳:“那我的身份不就暴露了?”

春谨然:“你都捂成鬼了,鬼看得出来!”

裴宵衣:“你看出来了。”

“……我天赋异禀。”春谨然没好气道,“记住,你前一日已经用裴宵衣的身份告辞,所以即便撞破你的是青长清,他也不会把一个仓皇而逃的黑衣人同睦邻友好的会派弟子前来嘘寒问暖的天然居联系起来。所以你只是灭口失败,并没有暴露身份。记住了?”

“记住了。没有人会特意去找青长清核实,所以并未暴露身份的我,安全,”裴宵衣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连名字都不会出现的你和丁若水,更安全。”

春谨然不在乎他的揶揄:“你别忘了,丁若水安全,你才有自由的那天。”

裴宵衣当然不会忘:“放心,关于你俩我半个字都不会讲,就当你俩根本没去过青门,这下可以了吧。”

春谨然却摇头:“还不够。”

裴宵衣有点不耐烦了:“你没完了是吧。”已经说了会保他俩周全,还……

“这么多天的消失日子足够你毒发一次,可你并没有跟家里联系,那你是怎么熬过来的?”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裴宵衣一愣,仿佛眼前站着的不是春谨然,而是靳夫人!

“别看我,”春谨然耸耸肩,“她们肯定会这样问,到时你准备怎么回答?”

裴宵衣抿紧嘴唇,迟迟没有出声。

“她们给你的压制毒性的药是丸状还是水状?”春谨然忽然问。

这个问题倒容易多了:“药丸。”

“大颗是小粒?”

“大颗,回阳丹那种大小。”

“回阳丹是什么?”

“呃……”

“好吧,不重要,”春谨然略过这些细枝末节,认真地看向裴宵衣,语重心长,“接下来我说的话,你一定要认真记好。你,裴宵衣,是一个非常惜命的人,最怕死,所以每次喝完药都会悄悄留下一点点,久而久之,无数的一点点就成了一小瓶,足够你备不时之需。而这一次,恰巧派上了用场……”

裴宵衣起初还莫名其妙,可听到后面,却理解了对方的用意。

“记住了?”春谨然不放心地又确认一遍。

裴宵衣默默点头。

春谨然如释重负,然后嘚瑟的得意便爬上他的眼角眉梢:“想让别人相信你,就必须有足够多的具有真实感的细节,方方面面都得想到,学问大着呢。”

裴宵衣看着对方那张写满了“快来称赞我快来膜拜我快快快”的脸,不自觉弯了嘴角,破天荒地决定满足他:“狡猾。”

春谨然黑线:“喂,我是帮你……”

“我一定活着回来,”裴宵衣出声打断,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有件事你说对了,我很惜命。”

“那就好,”春谨然被看得有点不自在,却仍真心实意道,“保重。”

裴宵衣收回目光,转身背对着他挥了挥手,渐行渐远。

忽然有点伤感,春谨然从没想过自己会对那家伙出现这样的情绪,甩甩头,强迫自己不再多想,转身返回小筑——祈万贯那头指不定带来多少秘闻呢,他已经迫不及待了!

第38章若水小筑(八)

若水小筑一年到头清清静静,这几日的热闹仿佛把过往多年的人气儿都补回来了,不说门庭若市,也人声鼎沸。

不过细细一想,琉璃是直接走的,裴宵衣本就话少还是横着进来站着出去也就相当于只是单程的动静,所以这来了又回回了又来的只剩下祈万贯,也因此这位兄台当仁不让成了鼎沸人声的主力军——

“丁神医你可坐稳了啊,我接下来要说的秘密往小了讲,又要掀起一场江湖的腥风血雨,往大了讲,很可能直接颠覆中原武林千百年来的根基!”

“这么严重?那怎么办,我听了以后是不是要负责?我,我不听了行么……”

“那不行!我怎么能让您白花钱!”

“那……那好吧,我坐稳了,请讲。”

“我这一次为了您和春少侠,还真是探虎**闯龙潭刀山火海九死一生……”

送人归来的春谨然一进门就听见祈万贯痛诉血泪史,不用看,都能想到那人唾沫横飞的样子。

“祈楼主,”再不出声打断,怕是要讲到魂归西天了,“我们囊中羞涩,真没办法再加钱了。”

原本神采飞扬的脸瞬间生无可恋,回过头来冲春谨然微微颔首,声音半死不活的:“我就知道。坐吧,我正好不用再讲两遍。”

春谨然挑了个距离祈万贯最近的椅子坐下,心里忽然没来由的一阵紧张,好像接下来要听到的事情不是他人的江湖秘闻而是与自己生死攸关。

见主顾们都坐好了,祈万贯清了清嗓子,低头酝酿片刻,终于抬头,幽幽道:“连碗茶都没有……”

屏气期待的春谨然差点掉到凳子底下:“说完请你喝酒行了吧!”

祈楼主这才满意,收敛玩笑,正色道:“春少侠托万贯楼打听有关裴宵衣的一切,但我们调查后发